1、Chapter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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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衿急匆匆地冲进电梯，衣服汗湿，面如死灰，抖动的手从包里掏出手机拨打出去，声音却出奇的冷静，如同一澜死水，凝滞在电梯里：“杨袖，他现在怎样了？”
身后的男人迈前一步，高大的影子覆在她身上，“杨衿，你到第几层？”
杨衿这才发现了他，瞧了瞧负一层的按键发了光，“和你一样。”说着擦了擦汗。
“姐，我求求你一定来，他……我好怕，医生说爸爸快不行了，他……有话想对你说。”对方声音里带了颤抖的哭腔。
杨衿心里顿然凉透，眼睫垂下，看着如镜面般光滑的花岗岩里的自己。杨袖无助的哭声像针一样直戳人心，她瞬间像被抽完了力气，两行泪缓缓淌了出来，只是机械地对着手机重复，冷静得丝毫没有泄露她的情绪：“没事，我会赶到的，你不用怕……”
电梯猛然刹住，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让人身心战栗，它吊在空中往下沉没，颠簸得像浪里的船。转瞬间灯光如晦，最终陷入绝境般的黑暗，犹如死神的咏叹，如此哀伤。
竟然在这个时候。杨衿自嘲地笑笑，一种绝望徒然蔓延开来。果然上帝才是最忙的那一位。
她倚在墙边，仿佛亲眼看到悬挂电梯的铁索骤然撕裂崩断，如她一样疼痛。
李延廷摁下紧急呼叫按钮，伸手圈住她的腰，把她护在怀里，另一只手拿手机拨打119。
“姐，你那里什么声音？”
“没事，没什么声音。”
“你不是撞车了吧？受伤了吗？能不能赶来啊？”杨袖越来越焦灼。
“不是撞车，其实，我……出了点事，可能要晚一点到，抱歉。”杨衿怕她担心，并没多做解释。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最后杨袖变得尖锐起来，疯狂的怒意在听到“抱歉”二字时骤然被引爆。她用嘲讽的口吻咄咄质问：“抱歉？爸爸他等不了！是不是你又找借口打算缺席了？又来一次人间蒸发？你还想骗我？从十年前你就是这样，每次都这样，”杨衿能想象杨袖现在的模样，尖酸的笑，带泪的眼。“他……原来你从来没有感激过……我知道了，他只是我的爸爸，不是你的。”
“我……”杨衿欲开口，发现咽喉像被扼住。
一切在杨袖误会之时已成颓唐，她清楚地见证了她们姐妹间的嫌隙到底有多深重，任何话语只是苍白无力。那个男人，那个将死之人，就像一道绵延高耸的墙垣，隔断了她和她，隔断了她和母亲，扼杀了她曾经的年少和天真，到头来变成了最无辜最委屈的人。反而是自己，不知不觉成了最绝情最狠辣的人。
手机信号愈发微弱。杨袖的声音飘渺欲断，隔了很远，“有时候，我并不觉得你是我们的家人，杨衿，你太狠心了。”
通话戛然挂断。
狠心？说的不错。她竟是狠心到无人能忍的程度了。杨衿的面容和手机屏幕一同暗了下来，眼泪滑落，陷入虚空。
电梯晃得更加肆意，她缠着他的手臂，像菟丝子缠着树干，全然不如往常的疏离和冷清，更像是全身心依赖，“李延廷，说不定我们要一起死。”
除了夜半时刻，她从未与他如此贴近。
相拥着一起死，好像也是个不错的结局。
“嗯，说不定。不过难得你这么乖，我也死而无憾了。”李延廷轻声取笑，轻佻得仿佛没听到她们的对话。黑暗混沌中，杨衿看到他带笑的眼睛，那种笑意抚慰了她。他伸手抹开她脸颊上的泪，更用力地揽住她，杨衿感觉后背的体温灼热，身后是强韧宽厚的胸膛，李延廷几乎能把她整个娇小的身躯裹住，像一个诅咒将她囚禁。他把下巴搁在她的发上，轻嗅。
温柔如同情人。
一切像幻梦。杨衿阖上双眼，在心底里叹息。
时间如洪荒般漫长凝重，杨衿从未察觉秒针可以走得如此沉重蹒跚。杨袖，还有医院里的那位，你们能等等我吗？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突然喧哗起来，电锯声，交谈声，嗡嗡的在电梯上方盘旋，打断罕有的温情。电梯稳了，仍卡在七楼到八楼之间。消防队把电梯门撬开，光亮即刻从上至下倾泻进来，恍如天使降临。
那一刻，杨衿眯着眼，却看清了他的表情，他平日里凌厉的眼眸盛满星光，柔软得住不像话，像错觉，像蛊惑。
“真可惜，杨衿，我们还没能死在一起。”李延廷眉目舒展地调侃，抱起她交给门外的消防员，又把她的包包和手机递出去，自己再拉着消防员的手往外攀爬。“上我的车，我带你去医院。”确认她毫发无损后，李延廷吻吻她的额，拉着她转身就走。
车外风景闪烁着快速倒退，他驾车疾驰。风把她的头发吹乱。
杨袖，你错了，我并非从未感激过，只是这世间，总有一些话难以启齿，总有一些情五味杂陈，总有一些人无法描绘，总有一些选择无法回头，总有一些过往只能理解不能原谅。是的，总有一些。
一路上，李延廷沉默地开车，杨衿的思绪飘回了十年前——那么一些陈年往事，说来也算是旧伤。
那个男人，是她和杨袖的继父。只是现在杨衿对他的最深印象，不再是幼稚时强烈的恨意，而是他花白的头发，深刻的鱼尾纹，带笑的眼睛，和每次见到她时的局促神态，像个孩子。
恨吗？她想，已经恨不起来了。回想的每个镜头都在磨损着她的怨怼。不是没有感激，而是相顾无语，不如不说罢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Chapter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