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使生存手册》无我梦中

11、静止的梦

　　“你喜欢痛苦吗？”
　　“并不讨厌。”
　　“你讨厌快乐吗？”
　　“并不喜欢。”
　　陆道宸睁开眼睛，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他坐在这一头，对面坐着看不清脸的另外一个人。
　　那个人背光，却像笼罩在黑暗里。
　　他给陆道宸倒了一杯茶：“阿宸，最近过得怎么样？”
　　“还可以。”
　　“前两天去见温寒前辈了？”
　　“嗯。”
　　那个人笑了：“为什么对哥哥这么冷淡呢？”
　　“……”
　　“新来的那个人，怎么样？”
　　“他……很好。”陆道宸迟疑了一下。
　　那个人又笑了：“我第一次听你夸别人。”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却几乎无话。
　　“我说啊。”陆道明把茶壶放在桌子上，“阿宸，我们两个从小就没有亲人……一直是相依为命的，对吧。”
　　“所以说啊，我们两个人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抓住什么，就一定要好好保护啊。”虽然看不清脸，但陆道宸直觉陆道明笑得很温柔，“我啊，已经死了。”
　　“我知道。”并且比谁都清楚这件事。
　　陆道明挠了挠自己的脸颊：“所以把这个做了六年的梦停止了吧。”
　　“如果停止了的话，我要去哪里见你？”
　　陆道明有点寂寞地笑了：“有的人就算再也不见面，也忘不了的。”
　　“我的寿命会是永恒。”
　　“寿命会是永恒，记忆也是。”陆道明站起来，走近陆道宸，摸了摸他的头发，“你也知道吧，我的意识马上就要消失了。你留了我这么久，该放弃了。”
　　“你已经不需要睡觉了。”
　　“人类啊，害怕寂寞，才会做梦。弟弟，你已经不会寂寞了。”
　　“哥哥。”陆道宸闭上眼睛，“晚安。”
　　“嗯，晚安。”

　　“道长！”
　　“道长！”
　　薛舜摇晃着陆道宸的身体，回头看向段阙，一脸焦急：“他怎么睡这么久？！”
　　段阙倚在墙上，依旧一副无所事事的轻佻模样：“让他睡吧。”
　　“可是这都十多个小时了，猪都没这个睡法啊！是不是练功出岔子了，走火入魔？”
　　“你能别这么乌鸦嘴吗！”段阙吐了口唾沫，“我师兄天纵奇才，才不会有问题。睡觉……只是他一种减压方式罢了。”
　　“好吧，大明星，你可以走了。”得到了想要的回答，薛舜开始赶人。要不是他到了中午都没发现陆道宸的身影，冲进卧室时发现他和衣而卧昏睡不醒，他才不会开门把段阙放进来。
　　段阙抱着手臂，挑起眉毛：“不，我要等我师兄醒过来。”
　　薛舜咬牙切齿。
　　两人正暗潮涌动时，陆道宸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偏过头，看见杵在他卧室里的薛段二人，大脑因为刚刚起床而混沌一片，脸上露出茫然来，“你们在做什么？”
　　“道长你醒了！！！”
　　薛舜像个大型犬一样扑过来，陆道宸仿佛看到了他身后的尾巴在拼命摇晃。
　　陆道宸看着他，依旧一脸迷茫。
　　妈呀道长太可爱好想捏脸。
　　薛舜强忍着自己像是怪叔叔一样的欲望，段阙直接走过来捏了捏陆道宸的脸：“师兄，醒过来了吗？”
　　陆道宸眯起眼睛，然后下一秒，段阙的手就被电了一下，痛得他哇哇直叫。
　　薛舜拼命鼓掌。
　　陆道宸翻身下床，伸手理理头发，指着房门示意薛舜出去。
　　薛舜感觉自己的玻璃心又碎了。他着急一下午，陆道宸居然不跟他说话，直接让他走！还能不能愉快地做主仆了！
　　段阙捂着手，露出胜利者的笑容。
　　“我有事情想跟阿阙说。”陆道宸拍了拍薛舜的背，“出去吧。”
　　薛舜一步三回头。
　　陆道宸丝毫没有反悔的兆头，于是薛舜不甘心地出去了，还顺手把门带上了，一面感慨自己的大度一面谴责陆道宸的无情。
　　能不能关爱一下为你操碎了心的鬼使啊！
　　段阙揉了揉手背，强笑道：“师兄，还是那个梦？”
　　陆道宸点头。
　　“这次这么久？”段阙笑得非常勉强，嘴角有点挂不住，生怕陆道宸说出他不想听的话来。陆道宸非常给面子，一个直球把段阙的防御打碎：“我不会再做梦了。”
　　“……”
　　“他没有说什么？”段阙沉默了一会儿，也不笑了，直勾勾地看着陆道宸。陆道宸是第一次见到段阙的脸上出现这样仿佛天塌了一样的表情。
　　“说了很多。”陆道宸意外地发现自己非常心平气和。
　　段阙握紧了拳头，指甲像要掐进肉里：“没有提到我，对吗？师兄，你跟他都恨我，这是应该的，我明白。”
　　陆道宸摇头：“他不会恨你。”
　　然后，他看着段阙的脸，一字一顿道：“过去、现在、将来，他绝对不会恨你，我也是。”
　　段阙捂住自己的脸，指尖颤抖：“我害死了他，害死了你的哥哥啊。”
　　陆道宸拍了拍他的肩膀，表情不悲不喜：“一个悲剧的发生，不会只有一个罪魁祸首。我哥的死，我也有份。所以我不原谅你，也不会恨你，你要活着，跟我一起背负痛苦。”
　　段阙放下手，眼圈发红：“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这是对你最大的惩罚。”陆道宸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也是对我的。”
　　趴在门上听墙根的薛舜表示自己已经凌乱了。
　　等等，让他理一下人物关系……陆道宸的哥哥死了，听起来是被段阙害死的？可是之前不是说好了他哥哥是寒气入体死去的吗？等于这事儿还有温寒的份……
　　此事必有蹊跷。
　　薛舜挠挠自己的脑袋，感觉一个头两个大。他就是想好好修炼，跟陆道宸好好相处，牛逼了以后娶个仙女姐姐而已，现在却满脑子都是阴谋论。
　　比如……温寒对陆道宸跟他的态度实在是奇怪。他之前被温寒的神识差点碾成灰，脑子除了翁翁直响外没有发挥别的作用，现在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他跟温寒从没见过面，而且温寒自己都开口承认说她身上没有鬼界的煞气，不可能是间谍……她只说道长跟他不能待在一起，却没说要除掉他们……道长说再也不会踏进鬼市，那个老太婆的态度就松动了。
　　也就是说，道长单放着没问题，他单拎出来也家世清白。但是在温寒眼里，他薛舜跟陆道宸就是两个反应物，鬼市是催化剂，放一块就嘭地一下，化学反应了。
　　薛舜想不起来自己的来历，陆道宸的来历他也不知道，但是陆道宸对着温寒的态度很奇怪。黄衣对着他们如临大敌……鬼市被人入侵……陆道宸的哥哥寒气入体死亡……温寒对他们的微妙态度……
　　薛舜感觉自己的思路被团成了个毛线团，满脑子都是乱糟糟一片，就是找不到那个能把线理顺了的线头。
　　于是薛舜不由得感慨了一句：“做人难，没想到做鬼也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