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陌生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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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我在哪里。
我是谁？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我似乎是死了，这是我唯一知道的事情。
怎么死的，我同样也不知道，只知道一试图回忆这件事就心痛地厉害，仿佛并不存在心脏的那个地方被一只手用力撕扯，痛得我整只鬼都在发抖。我不想去回忆，那是不好的事情，或许我应该去回忆，但是现在我应该先弄清楚自己的处境。相比起回忆生前，这件事要重要很多。
我漂浮在虚空，四周是死寂且单调的灰白色，灰白色一直延续至很遥远的地方都没有看到尽头。在我的四周不时会有不明碎片擦身而过，离我很远的虚空中有着无数星体一样的奇怪物体运转着，它们有的会绕着一个巨大的星体运转，碎片在巨星周围形成一圈璀璨的光环，组成形态非常类似于星系，而巨星会携带着整个星系往一个方向驶去。
也有的星体是独立的，它们会独自驶往看不到尽头的虚空。还有些则一动不动，本身也不会散发光芒，像一颗死星。一副类似全息宇宙星系投影在面前展现，很像，但不是。我想我大概不是死在太空中，而且宇宙的背景是黑色，不是灰白色。
我不知道那些球体是什么，只知道不能靠近，潜意识告诉我一旦靠近就会被撕成碎片，我不想轻易尝试那个后果。
四周全部都是这样的景象，我有点摸不着头脑，这里就是死后的世界？不知道这里到底是天堂还是地狱。
……或许两个都不是？更让我觉得茫然的是，我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干什么。
或许应该等人来指引我？比如带我去地狱的黑白无常？
……但是真的会有人来接我吗？
我在这里不知道呆了多久，期间除了我自己外没有看到其他人，我不耐烦白花时间等待，却又不敢随意走动。或许鬼魂是没有时间观念的，我躺在虚空中，就这么浑浑噩噩地等着。
又过了很久很久的样子，我起身，随意捡了个方向飘去。
这里谁都没有，谁也不会来接我。
我是一个人，自始至终。
刻意绕远那些不明球体，我又往前不知飘了多久，如果这种行为能称得上一次‘旅行’的话，那这趟旅行绝对是世界上最无聊的。
我看不到尽头，却也不能停下。
就在我觉得自己快要奔溃的时候，我发现了手腕上的红线。
这根红线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或许是我一直没有注意，总之它就是出现了，而我扯动了这根红线。
在我惊讶的目光中，手腕上的红线向虚空的某处延伸，线伸得很长，我看不到另一端。不等我做出反应，身体被红线扯动了。它带我飞了很久后，我来到一个超级巨星前。
为什么要在它前面加上一个‘超级’呢？因为我在很远的地方就看到了这颗球，看到之后我又花了很长的时间才飘到它面前，感觉途中飘了有一万年，可以想象它到底有多大。
它周边附属的星球也很多，只是只红线连接着这里。
这颗球对我似乎很温和，没有像其他的一样，一靠近就把我远远弹开。我尝试用手触碰它，我似乎摸到一层看不到的墙壁。往里看，只见一片白雪皑皑，有高大连绵的山峦直冲天际，一群大雁顶着气流越过群峰，恢弘壮丽的景致一览无遗。我趴在墙壁上一边绕着走，一边换个角度往里看，只见里面的景致猛然变化。
小桥流水，白墙黑瓦，人们穿着不知是什么年代的衣物，天空忽然下起大雨，街道上开始乱了。屋檐边上开始滴着水，有女子站在屋檐下往外张望，有行人打着油纸伞在街道上走动……
我再次往旁边走，面前看到的景象又是一变，荒野沙漠，长河落日，滚滚热浪让那轮落日仿佛也在蒸腾。
继续走……
眼前看到的景致不断变化，我思索了半天终于确定了一件事——这根本不是什么巨星，而是一个世界。
万千世界尽在眼前，时间转眼略过，一眼千万年前，转眼千万年后，时空在面前无规律折叠，而我站在这个世界外。
这么一看，我在来这里的途中，路过的星系大概都是一个个世界。只是它们都排斥我，而这个接受我……我来自于这里吗？
等等，那既然如此，我又为什么会在这个世界外？还是那么远的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
照着红线的指引，我使劲往这个世界里钻，本以为会很费劲，结果我一下就钻进来了。
我站在一栋老式建筑面前，白墙黑瓦，岁月在上面刻下斑驳的痕迹，门外的几树紫薇还未开，初春的阳光照耀在刚长出的新芽上，嫩绿色的叶芽上沾着露水，似乎能看到它们为树枝穿上绿衣的样子。腊梅似乎是刚谢，枯掉的花还顽强地缀在枝头，灌木丛的旁边掉了一地叶子，也没有人打扫。穿过铁门，飘到门边的铁树旁，伸出手指触碰它那深绿色的叶片。手穿过了叶片，有点遗憾。
飘到院角的月季旁，它柔软的躯干沐浴在阳光下，冻了一个冬天，是时候该生长了。
让我高兴的是院子里丁香开花了，而且开得正好，浅紫色的花瓣一团又一团缀在树梢上，像一团又一团的棉花携着温柔熟悉的气息，将我紧紧包裹。
我不知道这是哪里，但是我觉得自己应该知道。
太奇怪了。
屋子里有人出来了，是个老人家。他拖着老棉鞋，穿着厚实的棉衣拿着扫帚走到院子里，一下一下把院子的灌木叶子扫掉，又打开大门，清扫路边的叶子。
我想接过扫帚，但手也同样穿过了过去。老人打扫完回屋子，开着电视机看着综艺节目哼起歌。
我看着自己近乎透明的双手，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又能干什么。
在院子里看了一会儿花，我飘到二楼，穿过阳台，看到一左一右两个房间。客厅有人，中年男人抽着烟渡步到左边的房间里，我也跟着进去，男人呆了一会，抽完烟又走出去，随手关上门。
我留在房间，碰碰这里，碰碰那里，这里已经很久没人住了的样子，但是桌上地上没有一点灰尘。这里的家具摆放很是舒服，甚至连一些小摆设都让我无比顺眼，蓝色小海豚放床的左边，绿色苹果闹钟放床右边，书桌上一盆文竹，书柜里有一卷一卷的画，床边还有一个小桌子，上面有一架飞机模型。
不知为何心里发涩，这个房间太顺眼了，顺眼得不行。
书桌上倒着一个小相框，我把它扶起。照片上的女孩笑语嫣然，黑色长发，眉眼上挑，皮肤白皙，脸蛋圆润，挺清秀的一小姑娘。
我想了半天，对她没有一点映像。
但是‘陌生人’三字怎么也说不出来。我认识她的，我应该认识她，我肯定认识她！
……在很久之前就该认识，我应该像熟悉自己一样熟悉她，我不该忘记的……可我，还是忘了，就像忘了自己一样。
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做什么？
这三个问题像锁住我咽喉的手，勒着气管，让我感到窒息。
鬼魂没有眼泪，我哭不出来……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可是我想哭，真的很想哭。
没有过去，没有未来，没有记忆，没有方向。
我是一只游魂，夹在时间的缝隙里，明明曾经拥有过，但现在只留下给我缅怀的痕迹。
我真的存在过吗？我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吗？
我为什么会死？
照片里的人又是谁？
房门再次被打开，这次进来的是个女人，她打开衣柜抱出被子，我朝她喊：“我在这里！”
她没有听到。她当然听不到。
我跟在她后面，焦急地喊：“我在这里！！”
“我在这里！！”
“我在这里！！！”
我看到了她黑发里夹杂着白发，看到她眼角细细的皱纹，看到她不再年轻的面庞，忽然没有力气大喊大叫，“……我在这里……”
一张凳子挡在过道上，我想把它挪开，手依然穿了过去。女人发现了它，把它踢开。她下楼，我回到房间。
我不认识她，可是我更想哭了。
这里是哪？这里到底是哪！
……我忘记了这是什么地方，忘记了他们又是什么人，我把这里忘得一干二净，就像我从来不曾来过这里。可是这里，甚至是房间里一个玩偶摆放的位置都在对我说——你应该记得我！你应该记得我的！你怎么可以忘了！！！你为什么会忘了我！！！
……
……对不起……
……我，什么也想不起来。
我想逃离这里，想让红线带我离开，但是红线指引到这后就消失了。我慌张地往外面飘了好远，直到跑到江边，江水阻拦了我的去路。
芦苇丛中的女鬼姐姐被我的样子吓得不敢出来，只露出一双眼睛打量我，直到我看了两天滚滚江水和来往船只后，她终于鼓起勇气对我说：对不起，这里是我的地盘，劳您移驾，真的很对不起。
我：“……”
于是我又默默回到那个房子。
隔天，红线又出现了，它扯扯我，告诉我要离开了。
我忽然又想留下，因为这里有好闻的花香和熟悉的味道。
可是我不可能留下，即使这里让我留恋。
这里并不是红线的尽头，如果这是一次寻找自己的旅程，那这里只是一个中转站。我将重新踏上旅程。
我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只知道自己不能停下。
比过去更重要的是什么？
是未来。
我在两天后顺着红线离开了这个世界。
新的世界给我的感觉很不好，这个城市没有一处安宁祥和，到处都充满欲望和斗争。这里的天空是不规则的，似乎曾经是位于地下的都市，后来不知为何露出了天空。
我讨厌这个地方，从生理上就感到厌恶，虽然对于一只鬼而言并没有生理可言。
我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在这个地方多呆一秒钟都让我觉得会折一万年鬼寿。
红线带着我旅行，途中路过了很多地方，我看到了这个世界更多的模样。原来这个世界也是可以平静安宁的，恶人，好人，普通人，或危险或和平的魔兽共存于这个世界，这是一个多元化、充满无限可能的世界。
我同样熟悉这里，非常熟悉。
我一定来过这里！
不同于上一个世界里感受到的安宁，在这里我能感受到心中的躁动，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那股躁动让我越来越兴奋。我想我是喜欢这里的，也许是因为这里存在的挑战，也许我的灵魂本就是不安份的。
我终于来到红线的尽头，红线的尽头是一位少女。
看到她的一瞬间我想起了一些东西，比如我是谁。
我就是她。
我还是无法准确叫出自己的名字，那个名字在嘴边，但就是叫不出来。
不过就算是这样也让我高兴坏了。
我的身体被封在一块石头里，我趴在上面看着自己的脸，感觉就像照镜子。有时候会有人来看我，不过我通常不欢迎，因为我讨厌他们，尤其是那个银发猫耳娘。
有的时候看着他们的样子，我总觉得自己又穿越去了别的世界，比如异形什么的，不过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还是挺带感的。
找到身体后我的活动范围一般只在附近，有时会跑出去，不过大多数都在睡觉。
我并不知道作为一只鬼哪来的睡意，总之找到身体后，我的一天二十四小时变成了一天四个小时，其中的二十小时里做梦，梦里还都只会出现一个场景。
我现在就坐在梦里的电影院里，抱着永远吃不完的薯片，喝着汽水，舒舒服服地翘着二郎腿观看大屏幕。
大屏幕上放的不知是什么片子，几个主演长得还不错，尤其是那个银毛小子，总觉得他和猫耳娘有点像，当然只是有一点而已。大屏幕上的影像每天都有新动静，我每天就跟追电视连续剧一样，别说，就冲着银毛小伙子的颜值我也能多吃几袋薯片。
有的时候我也想换个频道什么的，然而换来换去都是一些老掉牙的不知道是谁的陈年旧事，一点也不下饭。
我依旧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也没有刻意去想，只是日复一日地重复睡醒与做梦的循环。
我想我可能在等待着谁。
也许我不应该等待。
……谁也不会来。
这天我依然靠着石头入眠，电影院的门再次出现在我的眼前。我打开门，准备再次承包影院，然而意外的是今天居然有人。那个人很是自然地冲我打招呼，我朝他点了点头，我们全程无话，最后他又对我说了什么。他似乎是说了一个人的名字，他苍白的嘴唇一张一合，我什么都没听见。
梦醒之后，想起梦里的那个人，只感觉心中酸楚。
他也是我认识的人吗？
之后每次他都会出现在我的梦境里，我们像认识了很多年的老友那样交谈，但我依然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有一次我问他了，他却摇头对我道：“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说？这个问题我没有问，因为太蠢。
我认识他，我真的认识他，我有几次都下意识说出了他的喜好……但我依然想不起他的名字。
我开始拒绝梦醒，因为这样的话我就能够和他多说会话，或许我能因此想起他。……但是他说如果我能叫出他的名字就是出现奇迹，我对他说，奇迹不会自己出现，只有不断寻找它才有出现的希望。
他当时很开心，说我一点都没变。我觉得很不公平，因为他认识我，而我忘记了他。
我开始沉眠。
整天睡觉对我而言并没有影响，而且用他的话来说，这样也好。
我们聊了很多，像是要把一辈子的话都堆在一起讲完。直到有一天，他告诉我，我该出去了。
我还是没有想起他是谁。
我摇头拒绝，他忽然抱住我，笑得落寞，“出去吧，你该离开了，等会儿这里会出现两个大门，分别通往你生活过的两个世界，你要选一个。”
影院的大门忽然打开，真的像他说的一样开了两扇。门外的光很亮，我看不到外面的景象。直觉告诉我无论选择哪一扇门都要承担选择后的后果，我忽然感到害怕。
我不知道门外有什么，等待我的又是什么命运。选择了一个就无法回头，这未免太让人不安。
“快一点选吧，这里快维持不了多久了。”
“维持不了多久？”我懵了，“什么意思？”
“这里不是梦境，是由某位…创造的精神世界，是不属于我们的世界。”他收紧拉着我的手，“快一点……左边的门是我们一起生活的世界，右边的是你的诞生之地……你一定要慎重，因为选择了一个，你就要永远呆在那个世界，无法回头。”
我忍不住问：“那你呢？”
“我是已逝之人…自然是听从安排。”
“……我不走……”
“……快点！你在想什么？快一点做决定！你还活着！而我已经死了，死了！！”他翠绿色的眼眸中闪烁着悲哀，他放开了我，把我往前推。
他的双臂在颤抖，我抓着他不让推，拼了命地喊：“我知道你已经死了！我知道！可是我连你怎么死的都忘了！”
是的，他应该是已经死了的。
早在三年前。
我见到他第一面之后就立刻想起了这件事，这么长的时间里我一直在套他的话，但是我什么都没有套出来。
“为什么我会忘？凭什么只有我忘了！我是谁？你又是谁？你的存在深深记在我的脑海里，你的习惯，你的爱好，你的脾气，我知道得一清二楚！可是你是谁！！！我想起不来…我到现在都什么也想不起来！如果我选择了一个世界继续活下去，我是不是又会遗忘自己？重复遗忘和被遗忘的轮回？”
“……我不知道……但是你需要选择。”他抓住我的手臂，对我喊：“你还活着！！”
“……是……我还活着……哈……哈哈……”我像小孩子一样胡闹，又像小孩子一样又哭又笑。‘活着’这两个字对我而言仿佛是魔咒一样，我再也说不出话，也无法反抗，任由他把我像提木偶一样提到门前。
我不想死，我想活，这是本能，也是愿望。即使这可能又是一个空虚的轮回。
空间开始崩塌，两扇门外响起呼唤我的声音，熟悉的，怀念的，温柔的，悲伤的。
“上次走得太匆忙，没有和你好好告别，这次真的要说再见了。”他的声音很温柔，我却听得想掉眼泪，我不敢看他，不想让自己想哭又哭不出来的扭曲表情吓到他。“……对不起，这次我也要任性一会了。我……果然还是做不到让你遗忘我的存在，在那个世界生活。……即使……哪怕一点点可能也好，我希望奇迹会出现！……在我们共同存在的世界活下去吧，这是我的愿望！”
他猛推了我一把，身体不由自主跌往门中，我回头，空间崩塌卷起的气流让他金发飞舞，那双碧莹莹的眼睛藏在刘海后，隐隐流露出微光。他的身躯在化为流萤一点一点消失，我看到他提起嘴角，朝我露出根本不能算微笑的微笑。“……再见。”
“……西……！！！”
我想起了！！我终于想起来了！！！
“西弗利斯！！西弗利斯！！！！”
小孩子柔软的脑袋似乎还在眼前晃动，金色的，柔软的，那是阳光的颜色。翠绿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我，他朝我伸出手：“你好，我叫——”
真的到了最后一刻，我深怕他听不见，使出吃奶的劲喊出他的名字：“西弗利斯！！西弗利斯西弗利斯！西弗利斯！！！”
他骇然，“你叫我什么？！”
我又使劲喊：“我！能够遇到你真是太好了！！我会比任何人活得都好！你快点下地狱去吧！！——西弗利斯！！！——”我再也说不出话，只能朝他挥手告别。
我看到他的脸瞬间崩了，露出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留点口德吧！缺德鬼！”他也朝我拼命挥手，‘再见’二字怎么也说不出来，因为我们再也不会相见。说起来这个表情果然是丑得不行，没想到我们是以这副样子告别的。
但是……果然还是……最棒了。
……
FUCK？？！！
忽然一股洪流迎面拍来，我整个人被水淹没，不知所措，我惊了！门外是不知从哪来的漩涡，明明门内啥动静都没有的！喂，老娘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情绪都被水冲走了！不但浪费我的感情还吓到我了，赔钱！！
…早知道就该观察好的，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我卷入漩涡中，在里面奋力挣扎。
我想活，死在这个只有鬼才知道的地方我才不要。我刚和西弗利斯告别，说好了要活得比谁都好
！我要老死在世界上最美的地方，不可以死得这么随便！
忽然手被握住，有人在急流中抓住了我，并且带我离开了那片水域。
顺着那条手臂看，我看到了少年漾在水中银白色的发丝，还有……那双蓝汪汪的眼睛……
……
作者有话说
第119章 陌生人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