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件往事 ...
-
我到的时候葬礼已经结束了，他的父亲捧着他的遗照从灵堂里走出来。
我来迟了。
我怔怔地看着照片里他笑得弯弯的眼睛，感觉一阵阵的天旋地转。
我想起初见。
也是这样一双笑眼，那其中仿佛有着整个璀璨的宇宙。我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人，年轻、张扬、美，像是一团燃烧的火。我向来被认为是温和有礼，但这一刻我失态了，我盯着他，看得移不开眼。
他上下打量我，笑着说：“你看我干什么？”
我只能回以尴尬的笑脸。
我不该这样看他。他是我远方表姐的儿子，按辈分来说，他应该叫我叔叔。表姐死后他父亲再娶，便没人管他。
我大哥把他给接回家来抚养，这是我第一次见他。
我不该，可我忍不住偷偷看他。
他起了玩心，总爱来挑-逗一本正经的我。我想远离，却总是偶然遇见。并不算大的交际圈里，总是……偶然遇见。
他把我堵在洗手间里，在狭小的空间里把滚烫的手掌贴在我的胸膛上。
“你明明想看我，干嘛要躲开，你真有趣。”他偏着头笑，葱白的手指轻轻挑开了我衬衣的第二颗纽扣。
“你应该叫我叔叔。”我微微皱眉，推开他。
他仍然不甘心地往我身上靠，而后用轻轻的声音道：“你讨厌我？”
“怎么会？”他身上好像有香味，不停钻进我的鼻腔里。
他又说：“那……就是喜欢我？”
我也笑了起来。他不是个乖小孩，但我应该是个成熟的大人，我说：“小朋友，别闹了。”
那种嘲讽的语调惹恼了他，他的脸色立刻有些难看，瞪了我一眼转身便离开。
很久没有再见到他，心里总是念着，可一想到见面的情景，又觉得有些头疼。
有天半夜，我收到警-察局的电话，他因为喝酒打架被拘-留。
我心急如焚，匆匆起身冒着风雪赶过去，看到憔悴的他。他垂头丧气地站着被训话，只穿着一件毛衣，冻得直发抖。
我走过去，他抬起头看我。那张漂亮的脸看上去狼狈不堪，我有些心疼，脱下大衣披在他的身上，但他并不领情，仍然用一张冷脸对着我。
我把他给领了出来，在大雪里看着他格外地单薄。我收紧了心，稍微给他拢了拢外套。
他总算软了些态度，开口道：“我能去你家吗？”
我有些紧张，道：“你不回大哥家去？”
他咬着嘴唇没有说话，低垂着眉眼，长睫毛上落下一片雪花，好看地像是某种精灵。
我鬼使神差地带他回家了。我脑子里不停告诉自己，这是长辈该做的事情。大哥刚刚有了自己的小孩，他更不受重视了，我当然应该力所能及地照顾他。
但其实我心里真正的想法是，他是火，不能在这样的雪夜里熄灭。
他在浴室洗澡的时候，我又感到那种异香传来。我站在浴室门前，用了极大的意志力才没有让自己打开那扇门。
但我止不住想象他的模样，该是什么样的骨骼，什么样的皮肤，什么样柔软的触感。
他出来的时候，穿着我的居家服，有些大了，看上去很拖沓，但仍然非常好看。他褪去了白天那些乱七八糟的装束，特别干净。
“叔叔。”他很快忘记方才自己的狼狈，又笑了起来。
我高估了我的意志力，我以为自己可以克制，但我现在满脑子的想法就是，他不穿应该会更好看。
我只能让自己早早地回房休息，压制住脑海里翻滚的想法。我已经33了，是个成熟的大人，早就过了冲动的年纪，我知道权衡利弊，不应该被欲-望左右。他这样年轻的小孩，太麻烦。
我不知道是何时入睡的，只知道半夜他溜进了我的房间，轻轻抱住我，小声说：“叔叔，我怕黑。”
他是故意的，坏小孩。可我无法忍耐，他是火，燃烧了我。
大哥也对他没了耐心，就这样让他在我家里住下了。在外人面前，我是叔叔，他是个听话的小侄，没有人知道我们的秘密。
我开始期待下班回家，期待周末，期待能和他单独呆在一起的时间，他像是被我圈养的起来的小宠物。原来他也可以很乖，等着我回家，做好一桌可口的饭菜；夜里安静地窝在我的怀里，或者不老实地撩拨我，然后被我欺负到受不了，又可怜地求饶；偶尔闹着要喝酒，醉了之后便拉着我讲他的过去。
可怜的小孩，没有人给他过爱，他只能变成这样不乖的模样。这不怪他，他只是个孩子。
我收紧怀抱，安慰他直到睡着。
每次抱他，我都忍不住满心的罪恶。
天哪，他还是个小孩，我觉得我一定会下地狱。可我却一次次沦陷在他的火热之中。
他越来越依赖我，时常因为我细小的过失发脾气。
女下属送我围巾，我应酬太晚，偶尔送同事回家……都会让他抓狂。他是个不能控制情绪的小孩，我不该和他计较，我总是哄他，可下次依然会再犯，无止境的争吵。
我想我们不该继续下去。
我试着疏远他，试着和成熟的女人约会，一点点剥除他在我生活中的重要性，虽然那个过程很痛，但我们都要走出那一步，我早已不再年少，不能放纵自己一味地沉醉在他的火热之中。
他发现了。他用了最激烈的方式对我抗议，哭闹甚至是自残，再后来无可奈何，他仍然不放手离开，那么只能由我来做那个坏人。
我走之前问：“为什么是我？”
他笑得有些勉强，道：“没什么，顺眼而已。”
我原以为他会说出些更沉重的答案。
这样也好，我能没什么负担地离开。我留给他不少钱，和这套我们共同生活的房子，他可以找一份不辛苦的工作，他之前的人生已经够苦，我希望他以后能轻松地生活。
我走的时候，他还在沉睡，我轻轻在他额头上留下一个吻，再看一眼这散发着火光的他，然后离开，再也没有回来。
我很想他，想到自己都不能承受的程度，想到浑身的皮肤都像是撕裂一样疼痛，想他的眼，想他的火热，想他的一切，我无数次地想回到他的身边，又无数次地告诉自己不可以，他是火，我不能再靠近，否则再也不能逃离。
很久不曾见到他，只从别人那里听到他的消息，说他依然不懂事，仍然喝酒、打架、不回家，他不是乖小孩。
不。只有我知道，他也会呆在家，也会安静地守着一个人，也会变成一个乖小孩。
后来再遇见的时候，我看见他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他依然那么耀眼，那个男人走在他的身边，满眼都是宠溺地看着他。
我嫉妒地要发狂，我甚至想舍弃以来长久的忍耐，回到他的身边。
他看到我了，而后，他轻轻挽起那个男人的胳膊，叫我：“叔叔。”
叔叔。
多少个夜晚，他在我怀里的时候，也是这样叫我。而现在……
他有些僵硬地挽着那个男人，紧绷着脸，满是他幼稚的骄傲，他只是个小孩，所有的小心思，都被我看穿了。
他想让我嫉妒，但我不能，我不能，我的坏小孩，我该走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只知道转身那一瞬，仿佛听到他心破裂的声音。
我刻意避免能够遇见他的情况，想用婚姻来让自己清醒，时间越久，我越是有一种错觉，我可以忘记。
婚礼将近，请柬送出去不少，我想也有到他的手里。
我趁机打听他的状况，据说他卖掉了我给他的房子，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他是不是在吸-毒？否则怎么可能花钱那么厉害？那个坏孩子，不该管他的，你也别费心了。”大哥劝我。
可我担心他，想的夜夜不能入睡，我用了很多办法希望他能同我联系。
直到婚礼前夕，他才终于出现。他瘦了不少，脸色有些病态的苍白。我又着急又生气，抓住他的肩膀质问他。
他仍然是笑，然后说：“叔叔，你能回来吗？我想你了。”
我怒道：“你都把我的房子给卖了，我能回哪里？”
“我需要钱。”他低头有些委屈地道。
“那套房子有我很多回忆，你不该卖掉。你需要钱为什么不找我要，我会给你钱。”
“那你能回来吗，我只想你回来。”
我不能，我只能对你残忍，我的坏小孩，你又故意在我面前露出可怜的模样，让我不安心疼。
他读懂了我沉默中的含义，他抬眼看我，又笑。
我几乎要流泪。我问：“你需要多少钱？”
他怔怔地看了我一会儿，眼中满是悲伤，可他还是笑，笑容像是火一样，他道：“一百万。”
“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也对，你刚刚买了婚房，很难吧？”他挠挠头，道，“抱歉，我开玩笑的。你不回来……我也不需要钱了。”
我很惶恐，还想问他什么，但他没有再给我说话的机会，像是从前一样，很快离开。
我想我应该忘记他，我想他经历够多了，也会慢慢长大，变成成熟的大人，我想他会不会爱上别人。
我想死后我们也不会再见，我十恶不赦，万劫不复，我是个罪人，我应当下地狱。
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以为这已是我此生最痛的时刻。
直到现在，看着他最后的笑脸，我才知道原来世上还有这样的疼痛，挖心剜肉剥皮削骨也比不过这般。
怎会如此？他是燃烧的火，而不是这样冰冷的一张照片。
“最后的时刻，他一直在念你，可却不准我找你。”他的父亲，终于有了些为人父的模样，悲痛地拉着我，“他母亲就是这个病走的。可他那么年轻，还有机会，却不知道为什么……放弃了手术。”
我如遭雷击。
因为我，是我拿走了他最后的希望。我无以用语言形容我的绝望，只是恨不能随他而去，我都做了什么？
我想用一切，换他回来。
他父亲抹了把眼泪，把他给我的东西交到我手里。
一颗纽扣，还有一张小小的纸条，那是他留给我的最后最后一句话。
——因为不曾有人爱过我。
我站在雪地里，泪如雨下。
他是火，燃烧殆尽，留下灰烬里的我。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件往事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