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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将军的冲喜小娘子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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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家宅子其实离杨家不大远,却大得多,向着街面便占了七间门脸,当中三间正门是不开的。霍夫人的车从东侧门进入,绕过一座水磨砖砌成的影壁,又从旁边一条甬道驶到了二门外头的空地上,这才下了车,换了软轿。
一路上灯火通明,每一重门都有管事统领,处处也都有仆妇伺候照应,尤其到了通往后院的月亮门,前院伺候的小厮便不许进去了,另有后院的仆妇传话、伺候。
霍夫人的大儿媳妇霍大奶奶也擎着风灯等在月亮门处,见轿子稳当落下来,忙上前扶着霍夫人下轿,又把搭在胳膊肘上的外衣披上霍夫人肩头,“娘可回来了,今儿怎么闹这么晚?”
“五哥儿怎么样了?”霍夫人不答反问。
“今儿统共醒了约有一个时辰,吃了半碗粥,也没怎么咳血,我瞧着是好些了。”霍大奶奶只捡好的说给婆母听,“娘,我给您熬了芥菜粥,配两碟二弟妹腌的笋丝和酱菜,您看摆饭吗?”
“我去瞧瞧五哥儿,再摆饭吧。”霍夫人自从幺儿被从战场上抬下来后便茹素了,只为儿子积福积寿。
“哎。”霍大奶奶应了声,仍陪着婆母一起往霍柏川居养的院子去。还没进院门便闻到浓浓的清苦药味,院子里的厢房已被改成了药房,霍家请了两个有名的坐馆大夫专门住下来,日夜看护着。
院子铺满了簸箕,晒着明日要外敷的草药。两个药童在院里忙碌,一个守在药炉子旁边盯着滚沸的药汁,一个则在捣药,正预备给他的双腿换药。
原本俊秀挺拔的少年将军如今已瘦成了一把骨头,躺在床上脸色发青发白,脸颊深深凹陷,呼吸微弱。
霍夫人坐在床边,向往常一样握着霍柏川的手,今日的月光很明朗,流水般洒进窗来,身后是一下一下的捣药声。
“五哥儿,我给你找了个很好的媳妇儿,真的特别好,你见了就知道娘没骗你,”霍夫人温柔地摩挲着霍柏川瘦骨嶙峋的手背,“所以你要快快好起来,知道吗?”
另一头,程夫人在家中早等急了,一日下来做什么都没心思,时不时便打发人到门口看郑沅回来没。
等郑沅回来,刚进二门便被伸头探脑的婆子拉住了:“哎呦,二姑娘可算回来了,太太等了你一日。”
“娘等我?等我做什么?”郑沅一幅懵懂无知的模样。
“主子们的事儿,奴婢哪里知晓,”婆子只领着她往正院去。
过了垂花门,从游廊上下来,就见程夫人竟然急得到门口来接。
“好孩子,你头回到别家玩,娘担心你得很,怎么样?杨家好不好玩?几个姑娘和不和气?杨家夫人见过了吗?”程夫人挽了她的手便拾阶而上,“今儿便在娘这儿用饭,好好跟娘说说。”
郑沅乖乖巧巧地应是,又把在杨家的情况都说了一遍:“几个姑娘都极好,只没见着杨家夫人,杨大姑娘说她嫂子有孕,害喜得厉害,吃什么吐什么,她娘一早便什么也顾不得了,带着家里的厨子去哥哥家帮衬了。因此没有见着。”
程夫人听闻简直脑子嗡嗡响,几欲昏倒。
安排了那许多,没想到媚眼抛给了瞎子看,这可怎么办?
“不过今日席上主持的是霍夫人,她也格外和气,说女儿投她的缘,还给了女儿一只镯子做见面礼。”郑沅伸出胳膊来。
程夫人顿时眼不花头不晕了,盯着那只晃荡在纤细腕子上的翡翠镯子,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好孩子,你可知这霍家夫人是谁?她与咱家素有渊源……”程夫人把霍家老太爷与程家老太爷当年一同发迹的故事讲给郑沅听,“因此两家当年很有结亲的念头,只不过后来霍家显贵,咱家高攀不起,便不提了,没想到这次霍家夫人瞧着竟很是喜欢你,你的年纪也大了……”
言语中的不尽之意不必多说,郑沅红着脸低下头去,程夫人满意至极,拍拍她的手:“娘自会为你筹谋。”
郑沅红了眼圈,又不敢反抗,低头不语。
程夫人看她的神色,便知冲喜的事漏了口风,近来她也听闻府里流言蜚语甚多,想来也传进了她这个庶女的耳朵里。
“湘思啊,你姨娘走得早,从小在娘跟前长大,娘也是将你当做亲生女儿教养的。本来这些话,娘不该和你说,但娘不愿你误会了娘的好意。”程夫人微微皱眉,露出愁容,“你爹如今没了官身,你没投生在娘肚子里,谈婚论嫁上本就矮了一头,京城可不比江西府,京里的人家眼光高得很,娘打听来打听去,都是些酒囊饭袋,遛鸟架鹰的纨绔,娘怎舍得你嫁那等人家去吃苦受罪?”
这是威慑程湘思若是不听话,便让她嫁到那些人家去呢。
“娘的苦心,女儿明白。”郑沅说着明白,却落下泪来。
程夫人忍下心头不耐,继续安抚道:“你明白就好,这霍家五哥儿虽然现在身子骨差些,娘都打听过了,那不是什么要命的病,养养就好了,冲什么喜?霍家可是勋贵之家,往后他身子调理好了,你就是将军夫人,那可是享不尽的福分。至于下头那些乱嚼舌根的人,娘自会处置。当年程霍两家定下婚约时,你和慈儿都还没出世,哪有什么替不替的事?你可别自个想岔了!”
最后一句话既是把程湘慈摘出去,也是对郑沅的警告了。
郑沅抖了一下,说:“是,女儿错了。”
恩威并施下来,程夫人更加满意庶女这逆来顺受的性子了。
最后,她便扬声让莺花开了库房,让郑沅去挑些喜欢的玩意儿,算是施恩。
郑沅装了那许久的鹌鹑,正好也缺些东西,便不客气,转了一圈,凭着自己的用处,捡了两匣子杂宝,墨蓝色素锦两匹,狐狸毛一块,珐琅绘春鸟牡丹圆罐子一对。
程夫人见她拿的东西没头没脑的,心想果真还是个孩子,没个成算。自己又添了一套点翠头面给她,便放她回去了。
回西跨院的路上,琵琶一言不发。
“怎么了?拉着个脸。”郑沅捏了捏琵琶圆圆的脸蛋,软绵绵的。
“奴婢气的说不出话来!”琵琶像要把地砖踩裂似的,“奴婢算听出来了,太太打定主意要把姑娘嫁到将军府了……”
“将军府不好么?”郑沅笑睨了她一眼,“听说将军府比今儿去的杨府还阔呢。”
“将军府好是好,可再好也……”琵琶突然回过神来,傻眼了:“姑娘?你刚刚还哭呢,怎么现在……”高兴得很?
“琵琶,你觉得我在这个家里过得如意吗?你觉得是霍夫人和气,还是太太和气?是做个富贵荣华的寡妇好,还是被酗酒好赌的男人殴打好?”
郑沅不能说她有外挂能知道霍柏川轻易死不了,只好拐着弯开解这个一心为她着想的小丫鬟。其实她说的也没错的,如果原来的程湘思也能够这样想就好了。
这一连串的问题把琵琶问懵了,她忽然觉得照姑娘这么一说,冲喜还成了件大好事了?当个腰缠万贯的寡妇好像也挺快乐?
不对不对,她好像被姑娘带沟里去了。
但琵琶那不大灵光的脑袋也想明白了一件事:她家姑娘可不像表面那样好欺负,也比自己聪明多了,她呀,算是瞎操心了!
放开了心结后,琵琶才像解了笼头的马儿一般,一回到郑沅的卧房,便一边收拾程夫人送的东西一边兴奋地与郑沅说她在杨家吃了什么,喝了什么,见了什么,杨家的丫鬟真是阔,个个都戴金钗子……
郑沅撸着猫听她耍宝,也觉得十分惬意。
琵琶开了红木雕花柜子,把那两匹墨蓝锦缎叠放齐整,一丝褶皱都再三抚平,小心翼翼收进去:“这料子好是好,就是花色太老气了些,做衣裳不好看呢,姑娘怎么光挑了这个,我看太太那儿好多绯色、碧色的花锦,还有蜀锦,好看得不得了,姑娘做了衣裳穿上一定好看。”
“你别收在下面,我过两天就要用了。”两个粗使丫鬟端了水进来,郑沅便把猫放出去玩,散了头发坐在床边泡脚,“那些太花哨了些,这是我用来做盖毯的。”
“盖毯?”琵琶不懂那是什么,但还是听话地把东西放在最上层,便于取用。
郑沅泡了脚,便放了床帐子睡觉。
当然要做盖毯啦,因为霍柏川很快就会醒过来,原著里霍家在与程家过完小定后便会寻到一个打云南来的游方郎中,用的金疮药尤其厉害,把霍柏川身上一直好不了的刀伤治得差不多了,这也就保下命了。
而这更让霍夫人坚定了冲喜的念头——瞧瞧!刚过了小定,门都还没过,这运道立马就好起来了,往后娶进门,岂不是更好?
但其实……霍柏川之前估计是在过感染关,只是没有好药,全压不住。
不过,霍柏川保了命,但还是没法站起来,从此只能坐在轮椅上了此残生。
郑沅要做的盖毯便是准备带给霍柏川的,秋日的天气忽冷忽热的,雨又多,一直坐在轮椅上没有活动容易冷,腿上盖个毯子会暖和的多。
原著里霍柏川醒过来后便听闻他娘给他定了亲为他冲喜,很是反对,可他怎么抗争也抗争不了一个钻牛角尖的母亲,于是只能提出要见那个冲喜的姑娘,想确认人家不是被逼的。
由此可见,霍家果然如霍夫人所言,他们将门世家是不在乎那些繁文缛节的。
但原来的剧情里,程湘慈没有去,她怎么会愿意去见那个毁了她一辈子的男人呢?她不愿恨父母,只能把满腔恨意都倾洒在霍柏川身上。
但这回,郑沅指定要去的。
这辈子头回约会,总要备些礼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