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星志愿]光芒》若依_

35、光芒（上）

　　世锦赛的表现差强人意，短节目clean，自由滑出现了一些瑕疵，最终名列第六，总算没有让朱莉失望，排名在古芊菁之上。她的短节目出现了严重失误，总成绩排名第十一。我们到底还是没能为后一年的世锦赛拿下三个名额，虽然教练组对我们十分宽容，但心里难免失落。

　　这个艰辛的赛季总算结束了，渐入佳境的状态令我重新找回了自信，而下个赛季的世锦赛将更血雨腥风，所有选手都将为争夺奥运名额拼尽全力。四年一个轮回，其实也只在弹指之间。

　　除了赞助商的广告，我让朱莉推掉了所有商业表演和广告邀约。要想在下赛季回到顶尖行列，休战期的恢复和体能储备至为重要，我希望自己能够心无旁骛。

　　但是PSTV的访问节目是惯例，每年国家队所有项目的选手都要参加，没得推托。今年女单战绩平平，所以我们三人被安排一起接受采访。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人，往事不可遏止地涌上心头，好像什么都没变，唯有时光悄然流逝。两年前我在这里，第一次遇到黎华，而现在，电视台贴着他个人摄影展的宣传海报，海报上的他风尘仆仆，穿最普通的棉质T恤，皮肤被阳光晒得黝黑，头发被风吹乱，一双眼眸却明净如水。而他身后，广阔的荒原连绵起伏，延伸到天脚。

　　这样的不修边幅，与他素日的优雅截然不同，但第一次在电视上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我竟怦然心动。

　　他在访谈节目里说，照片是他在旅途中用三脚架拍下的。近五个月的旅程有说不完的故事，他对着电视镜头侃侃而谈，深邃的眼睛无波无澜，看不出半分野心。

　　我看了很多很多关于他的报道、评论和访问，越发觉得那人遥不可及。

　　走进PSTV的化妆间，莫筱筠正端坐在镜子前任由化妆师摆弄，斜着眼招呼我：“呀，若绮，你自己化了妆来？”

　　在这行久了，化妆技术也练得炉火纯青，化妆师一边往她脸上扑粉，一边腾出眼睛来朝我看了看：“挺不错啊，一会儿再给你补个高光就行。”

　　“那麻烦啦。”莫筱筠跟古芊菁中间隔了个位子，我只好在她们中间坐下。

　　古芊菁自己带来的御用化妆师正忙上忙下，她则忙着讲电话，那一反常态的娇嗔语气，不用猜都知道电话那头是林立翔：“……你知道我最讨厌这种场合了。”

　　“电影我都还没看过，到时候肯定会被问到，还要编故事，麻烦死了。”

　　“才不要呢，我从来都不看国产电影。”

　　“我爸拍的那也是国产电影啊。”

　　“哎呀……你好讨厌……”

　　“好吧好吧，我叫我爸事先跟主持人说好不要问我对电影的看法就是了。那晚上我要去江边那家餐厅吃法国菜。”

　　“算你识趣，挂啦，拜拜。”

　　“找你参加电影宣传？”我脑子一热，脱口而出地问道。

　　“嗯啊，”古芊菁诧异地看了我一眼，大概没想到我会问，“真麻烦，我最烦出席这种活动。”

　　“那就不要去呀。”

　　她有意无意地避开了林立翔的名字：“他都开口了，再说也是我爸爸的电影……”

　　如果古芊菁真的有那么孝顺，当初就不会让岳行空辛辛苦苦为她打造一部电影却还要急吼吼地找人收拾她撂下的挑子。

　　“他找你去造新闻，你就乖乖地去？真不像你大小姐的作风。”

　　她恍然意识到了什么，睁大眼睛看着我：“方若绮，你想说什么？”

　　她的反应让我后悔自己的口快。我无意嘲讽，也毫不嫉妒，只是仿佛穿梭时光看到了那个为了爱情甘愿低入尘埃的自己，于是动了恻隐之心。

　　她却已是草木皆兵：“你们分手那么久，我跟他在一起也算合情合理，你是觉得我们对不起你了还是怎样？”

　　她对我一向友善，却第一次为了维护林立翔与我剑拔弩张，我远远低估了林立翔在她心中的分量，一时百感交集：“没有，我只是提醒你一下。”

　　“是提醒还是挑拨？收起你的好心吧。”她对林立翔深信不疑，一如从前的我。

　　“你……”

　　莫筱筠拉住我，低声道：“人多口杂，别闹大了。”

　　我抬头看了看佯装不闻的化妆师和来来去去的场务，乖乖噤声。却不想，第二天还是被推上风口浪尖。

　　“方若绮暗讽旧爱吃软饭，花滑双姝反目成仇”的标题一夜间席卷娱乐版头条，PSTV的娱乐新闻反复播放着独家猛料——不知是谁录下了我和古芊菁昨天在后台的对话，掐头去尾断章取义，听上去我的确像个难忘旧情的怨妇。

　　我为自己的一时口快后悔不已，事到如今我百口莫辩，舆论一片倒地同情被前女友无端挑拨的古芊菁。

　　刚启程去毛里求斯度假的朱莉在越洋长途里痛心疾首：“方若绮你玩我是吧，生生把我的长假变成来回二十四个小时的空中一日游，订好的酒店还不能退钱……”

　　“你不用回来了，我应付得来。”

　　“怎么可能！你看看外面都说成什么样了？！你当我去了毛里求斯就与世隔绝了是吧？”

　　“那你回来也不能堵住他们的嘴啊，我不回应就是了，再说我又不是演艺圈的，明天黎华的摄影展就开始了，谁还关心我这茬。”

　　她被我说动了：“你确定我不用回来？”

　　“好好享受你的假期吧，我这几天只在家里和健身房，哪也不去，你放心吧。”

　　“真乖，”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她一下子开心起来，“那我可就尽情拥抱阳光大海啦，回来会给你带礼物的！”

　　我真羡慕她，快乐、烦恼都那么简单。

　　我关了手机，一头扎进健身房，尤其是第二天，特意呆到天黑才出来，这样就能断了自己去看摄影展的念头。

　　刚打开手机，欧凯文的电话就打进来了，我想这也许不是巧合，但我必须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若绮。”他的声音听起来不似平时那样平静。

　　“凯文，怎么了？”

　　“黎华的摄影展，你去了吗？”

　　“没有。”

　　他沉默许久，下定决心般地说：“去看看吧。”

　　“为什么？”我惊讶地问。

　　“你去了就知道了。”

　　竭力压抑的心情再也无法按捺，我不顾一切地冲向国家美术馆——艺人在此举办摄影展还是史无前例的头一回。

　　我怔怔地站在美术馆紧闭的大门外，对着一旁清晰地写着的“开放时间：9：00——19:00”束手无策。那个男人眼中的世界在那扇门里毫无保留地呈现，可是我却看不到。

　　就像我和他之间，明明近在咫尺，却隔了千山万水。

　　我转过身，突然觉得自己很脆弱，眼泪都要掉下来。

　　“方小姐。”身后的那扇门打开了，扎着马尾辫的年轻女孩天真而又亲切地招呼我，“请进来吧。”

　　“……不是关门了吗？”我的声音有些微弱的颤抖，希望她不会察觉到。

　　“没关系的，进来吧，黎华特意叮嘱过，如果您来了，随时都可以进来，”她闪过身，向我做出邀请的手势，“我就在门口，您慢慢参观，有事随时叫我。”

　　我来不及深思她的话，就跌入了一个震撼人心的世界。不是没看过他的作品，但无数张照片放大多倍陈列在一起所带来的视觉冲击，让任何语言都变得苍白。

　　他是那样广博的男人，永远以最耀眼的姿态，憧憬着世间最盛大的风景。

　　摄影展分为两个展区，一个是东非大裂谷的专题展，另一个则是他过往的其他作品。

　　在第二个展区，我看到了令我心悸的熟悉景色。霞光漫天漫地，覆盖白雪皑皑，伊尔库茨克清晨的宁静彷如昨日。他隐去了拍摄的时间地点，却在照片下留下了这样的注解：“每一天太阳都会升起，却只有那一天身边有你。”

　　我用手捂住嘴巴，眼泪终于掉下来。

　　刹那间我懂得了摄影的魅力，只有胶片才能定格时光、穿越时光，在多年后的某一天，用最平凡无奇的画面，解开深藏于两个人心中的秘密。

　　而后，我在泪眼朦胧中，看到了自己。

　　在展馆的最深处，整面墙只被一张照片占据，那是我从未见过的自己。在一片黑暗中，只有一束光追随着我，水蓝色的舞衣轻盈飘逸，燕式步舒展优美，我高高地仰着头，嘴角带着从容的笑意，眼睛望向没有尽头的未来。

　　照片下只有两个字：光芒。

　　那是上届奥运会的表演滑，他竟在现场拍下了这张照片。

　　无数的片段如尘封的旧照片，在我眼前簌簌掉落，拼凑出这个男人赋予我的最浩荡的温柔。

　　当我们在海边开着有关肖像权的玩笑时，他已在预谋今天；

　　我曾问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他说，第一次亲眼见到我的时候；

　　还有很久以前，在那个繁星闪耀的夜晚，他对我说，没有人值得你为他收起自己的光芒，他应该懂得欣赏你的美好，为身边的你如此耀眼而骄傲，不会害怕被你的光芒刺伤，这样的男人，才值得你爱。

　　……

　　我不顾失态地跑出美术馆，冲向黎华的公寓。

　　我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加想念他。

　　哪怕我永远都无法站在与他同样的高度，哪怕他的爱只如风过无痕。

　　我爱他，深深深深地爱他。

　　我对着电梯里的镜子整理自己，手指颤抖得几乎不听使唤。和他在一起，心跳从来都不在正常的节奏，何况我们已有半年没有见面。

　　按响门铃的时候，心都快跳出来，随后那张天天在电视上看到的脸写满了惊愕出现在我的眼前，同时出现的，还有这两天名字总是与我共同出现的古芊菁，站在他的身后，同样惊愕地看着我，如同看一个不速之客。

　　我笑了一下，掩饰自己的尴尬与突兀，嘲笑自己的莽撞与天真。

　　然后转过身，带走最后的骄傲与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