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薄幸》迟兮

5、五

　　允浩起了个大清早，特地从街上选了一些木材制作琴用。他屈指敲了敲木料，侧耳细听每根木料发出的声音。有块木料黑檀色泽不甚起眼但是敲之音色铿锵清脆，允浩打量了好久，笑意从嘴角蔓延。
　　回到有天府上，两侧扫地丫鬟停下施了个福身才继续扫地，允浩心想有天还真会享福，这么大的家业当年肯定吃了不少苦头才挣来。想着想着人已走到庭院，风带落树叶，沾上前襟。他捏住绿叶，抬头望去，天空碧蓝无云。下时允浩眼神冰冷。
　　枝叶喀嚓一声被折断，俊秀捂着胸口背倚树干滑坐到地上。才稍微练习一点点，胸口就疼的厉害……我不信，不信……
　　“少主？”允浩从后面探出头来吓了俊秀一跳。
　　“不要叫我少主，我不习惯……你就叫我俊秀好了。”俊秀喘着气微红了脸。
　　“少……俊秀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允浩关切的问。
　　“还不是因为挨的那刀扎透了肺，现在激烈一点的动作都有问题。”俊秀瞅见允浩怀里抱着木头便好奇的问，“你这个用来干吗？”
　　“啊~这个~”允浩微笑着说，“给在中赔一张琴啊。”
　　“你们感情很要好么？我看他时常欺负你的样子。”
　　“算是吧……啊哈哈……”
　　“郑大哥……你能给我说说以前的事情么……”俊秀低头，“我从来没听说过‘死士’的事情，更不知道你们曾保护过我……我父亲，到底是怎样训练你们的？”
　　“……”允浩坐到俊秀身边，额前发丝滑落。
　　“我呢，小时候没爹没娘的，被人欺负，常常吃不饱挨饿受冻。有一天听说主上专招我这类小孩，就去了，然后就被选进去了呀。那时候就冲着能吃饱穿暖才去的，哪知道自己到底是做什么。
　　每天很早起来和一大帮同龄的孩子习武，还要打扫院落，什么粗活脏活都要干的。
　　主上很挑人的，选来选去剩下的能进入下一个阶段训练的人越来越少，最后我周围认识的玩伴都不见了。
　　我们除开要保护主上全家的安全之外还要接受特别的任务。
　　那就是杀人。杀掉打主上家主意的人。而且绝对不能暴露自己身份，任务失败的话就要杀掉同伴并自刎以灭活口。直到我们这个组织解散，就这样。”
　　俊秀睁大眼睛看着允浩，允浩也睁大眼睛看着俊秀：“你看着我干吗？”
　　“没了？”
　　“没了！”
　　俊秀极其挫败的望着允浩：“这个……好象……”
　　“我简短精练吧！”允浩帅气的笑道，起身拍拍膝盖准备走人了。
　　“等等！难道就没有更具体的事情可以说么？”
　　“啊~对了，有补充。”允浩恍然大悟般竖起食指，“我们绝对不可以出现在主上家中，只能隐藏在附近暗中保护，以免给主上家中带来困绕和恐慌。”
　　“所以我从未见过你们但是你们对我的生活习惯很熟悉……”
　　“恩啊~聪明~”允浩摸摸俊秀的头，“我得走啦，这个琴得快点赶出来呢。”
　　“在中大哥催着么？”俊秀撸顺头发。
　　“……呵呵……”允浩抬头望着天空，眼眸一瞬间阴霾，“时间不等人啊。”
　　“诶？”俊秀抬头望着允浩，逆光的身影晃花了他的眼，不得不伸手挡住刺眼的阳光。
　　已经是秋天了，太阳还是这么大，南方的天气总是这么怪异。

　　允浩从阳光里走来，怀中有张黑色木琴，笑容温暖，他轻轻的唤着：“在中，在中……”
　　在中拨开重重枝叶走到石桌前坐下，看着他把琴摆在桌上，伸出十指试音。
　　微微一拨，弦音润泽如水，在中满意的抬头准备致谢，脸颊上一凉，红色血迹滑落，允浩身上不断涌出血，渐渐染满全身——“啊啊啊啊！！！！！”——在中惊醒——是梦……
　　窗外凉风吹来让他清醒了很多，他擦擦汗准备起身喝口水。
　　是啊，他什么时候叫的这么亲昵了，那不过是个梦。
　　真是不祥的梦。
　　一转头，对面有天的床上却空空如也。
　　走出房门，穿过中庭，曲折的小路通向侧边花园。有天静静立在一棵树后，在中走到身边：“你在看什么？”
　　有天回头笑了笑，顺着方向看去，俊秀四仰八叉躺在花园里，手里抓着跟树枝，花瓣落了满身满地。
　　“他……在悄悄的练习？”
　　“已经好几天了呢，把我辛苦栽培的花破坏得惨烈。”有天笑出声来，“今天又忘记回房睡觉了，真是野惯了的家伙。”说着慢慢向花圃中走去。
　　“又？”可是每天早上少主不都是一边揉着眼睛一边从房内走出来的么？在中疑惑的看着有天的背影，见他走到俊秀身边蹲了下来。
　　月光如薄纱拢在他身上，从发梢到落花都发着幽幽的光泽，白色单衣被汗湿了一块一块的斑迹，隐约能看见衣下麦色肌肤……有天解下自己的衣服披在俊秀身上，极其温柔的把他横抱起来，然后在他发间烙下一吻……在中只看见模糊的背影横抱着一个人转了身，穿过花丛向这边走来。
　　“从远处看你抱着的还以为是个女人呢，看你温柔的怕弄醒他的样子~！”在中戏谀的说。
　　有天苦笑了一下，如果……如果抱着的真是个女人该多好。
　　“唔……”俊秀突然轻吟一声，缓缓张开了眼睛，有天巨大的脸赫的充满视野。
　　“咦……啊，啊？啊！！！”俊秀张大眼睛发现旁边还站着在中。
　　“我们……咳……”有天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好。
　　“原来是你……我猜这些天送我回屋的是谁……”俊秀安静下来，微一侧头靠在有天肩上，“唉……你继续把我送回去吧……”说着眼睛疲惫的闭了起来。
　　在中有天吃了一惊。这个……千万种状况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呃……那个……我们就回去吧……”在中有点搞不清状况的说，有天同样搞不清状况的点头附和。
　　俊秀靠在有天肩膀上微睁开眼，看着自己慢慢穿过弯曲小路，向后退去的遮天树叶，闪烁的漫天星辰……莫明想起小时侯在父亲怀里也曾享受过这般宠溺滋味，唉……俊秀向有天怀里缩了缩。
　　走至中庭，在中望了望右厢房，不自觉走了过去。
　　那个梦……让人心有点慌。
　　房门掩着，在中走到窗边，侧耳听了听，窗内传出两人均匀的呼吸声。在中忽然就很心安。
　　梦，毕竟是梦啊。
　　在中没发现自己嘴角，浮现了笑意。
　　……
　　有天把俊秀放在床上，俊秀扯了扯粘粘的衣服歉意的说：“我想洗澡，可以帮我弄点水来么？”
　　“这个时候？？”凌晨下人们都睡了哪来的热水？
　　“……不方便吧……算了，不洗了。”说着俊秀就脱鞋准备盖被子。
　　“明天早上洗吧，现在随便凉水擦擦得了。”有天说，“我给你弄盆水来你等会儿。”
　　有天起身，刚准备走袖子上却传来一股拉力。
　　俊秀面向里：“别走。”
　　有天以为自己听错了。
　　“别走……就这一次，别留我一个人……”俊秀耳朵发红。
　　有天反手握了握他的手腕，“好，不走。”他起身抽了张凳子摆在床边，“我在这陪你一晚。”
　　“恩……”俊秀仍然面向里边，伸出几个手指捏住有天袖角，闭上眼睛。
　　过了好久好久，俊秀轻声唤道：“有天？”
　　有天闭着眼睛没有回应。
　　“……谢谢你……”

　　又过了好久好久，有天微微张开眼睛望着窗外，月色朦胧，似有荧光飞舞。
　　一反常态的留住自己，是想起以前的事情了吧，所以今晚一直向别人昭示坚强的笨蛋，有点脆弱了……
　　有天瞟了眼酣睡的人儿，还紧紧的捏着自己衣袖，不禁勾出笑意。倚在床架上调了个舒服的姿势，有天双目也重了起来。

　　有天在水声中醒来，醒来时床上已经没有了人，房内倒是多了一张屏风，上面搭了一两件衣物，不时有拨弄水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你醒了？”俊秀的侧脸在屏后若隐若现。
　　“恩……”
　　“你过来。”
　　有天楞了一下，定了定，迈了过去。
　　俊秀背对着他浸泡在水里：“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你明白我说的是谁”
　　“……他们……是个组织联盟，盟主来自西域，他们不但贿赂了朝廷，还结交了不少中原异人。他们势力覆盖了半个天下……”
　　“他们居然能让我活这么久。”俊秀闭上眼睛抬起下巴，杀手不是没见过，那天的小巷一夜让他见识到他们的力量。
　　“我们不会放弃保护您……”
　　“那也只有三年了，他们的盟主也真只为等到那个时候才动手？”
　　“他们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需要处理吧，毕竟宝图不是得到天下的必要，但是得到了却可以缩短时间。”
　　“恐怕还有让他们棘手的问题。”俊秀双手撑住木桶慢慢从水中站起来，“你看，我背上什么都没有。”
　　水滴错乱滑落，光洁的脊背敞露无遗，除了那道狰狞的刀疤，当真一无所有。
　　“所以，他们留我活口，不是为我的背上纹案……是为了不在我背上的东西……金家就我一人存活，如果我也死了，就真的找不到他们要的东西了。
　　“所以，你们这些留下来的死士一直保护的，到底是什么？”
　　俊秀撩了撩粘在背上的发丝：“连自己保护的到底是什么都不知道确要搭上命不是很可笑么，你们……如果和对方正面交锋的时候，就把我交出去吧……让这一切都结束，不要管什么主上遗命了。”
　　“少主……？”
　　“让这个组织撤了吧，还留下多少人，都一并解散了让大家回去。”
　　“少主……？！”
　　“我……不想再看见有人在我面前死去了，对不起，有天，以前我一直在找你麻烦。昨晚想了很多，你们为我承受那么多，为什么我要剥夺你们三年的时间。”俊秀取过衣物披在身上，“去告诉他们吧……对不起连累大家这么久。”
　　“发生什么了，你为什么要这样说？！”有天愤怒了，“你以为我们在玩吗？你以为我们的尊严和使命是可以让你随便践踏的吗？！”
　　俊秀闻言转身揪住他衣领：“为什么？！我来告诉你为什么！你们只有三年的义务，这个组织迟早要解散，早一点晚一点有什么区别吗？你知道时间越长越危险吗？现在的人，每一个都是好人，我不希望再也见不到其中任何一个！还有，你们坚持的是什么使命？！你们被我父亲灌输的是什么？！我根本没那藏宝图，怎么重振金家伟业？！怎样，吃惊吗？你们一直傻赖在我身边不就是指望我这个金家唯一血脉恢复金家？我告诉你！你这是痴人说梦！！金家已经没了，不存在了！”
　　“啪！”
　　俊秀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嘴角都破了。
　　有天双眼掩在阴影里，只有嘴角在抽搐：“混蛋……你身上没有那玩意我们早就知道了……在你受伤的时候，我们抬你回来，就发现了……我们傻赖在你身边？没错，我们多傻，选择了这么个没种的主子……稍微有个强点的对手就退缩了……金家靠你重振这样的傻话也只有我们这些没人要的笨蛋才当真……”
　　俊秀捂着脸又悲又愧疚的望着有天。
　　“你说对不起？”有天捉住俊秀另一只手，“道歉只空口说说也太轻松了吧？！”说着反手一甩俊秀被砸到屏风上生生摔倒在地下，木桶被掀翻，水泼了一地，湿透了衣裳。
　　门外脚步声乱了起来：“少爷？少爷？”
　　有天暴喝：“谁都不准进来！给我把院门守着，直到我出来为止！！”
　　外面的家奴俾女默了默，“是，少爷……”然后没了声音。
　　有天抽手一甩，凳子的腿脚卡在了门闩上。
　　“咳咳……”俊秀捂着胸口，刚才那一摔震到了内脏。
　　有天居高临下看着他，刚想起来，就被狠狠踩了下去。
　　“住手……你想干什么？”俊秀掰着踩在胸口的靴子，好难受……
　　“你不是准备好了离开我们去找死么，怎么，这点小苦头就受不了了？”有天脚后跟狠狠践了践心窝，引得俊秀狂咳不止。
　　“我……我现在还是你的主子……”俊秀咬牙吐出这几个字。
　　“主子，你现在跟我说这话？”有天轻笑，“原来你只有这程度而已。”
　　俊秀羞愤的别过头，是啊，现在自己居然还说这没种的话，毫不负责任的人不正是自己么？
　　“你想怎样？”俊秀恨恨的问。
　　“怎样……我不知道，你说呢？”有天松开脚让俊秀爬起来。
　　俊秀艰难的爬到桌边抓着桌沿站起来：“你这是在逼我。”
　　“逼我的人是你。”有天忽然就欺上身闭眼堵住了了俊秀的嘴。
　　“唔？！”俊秀瞪大眼看着这个突然变得陌生的脸紧紧贴在自己脸上，口腔被肆意侵略。
　　睫毛不断扫在他脸颊，俊秀不禁一阵战栗，手腕都被抓住，怎么都挣不脱。
　　“混蛋，你这是在干什么！”俊秀死命扭着手腕。
　　“干什么……难道你还不明白……”有天把他压在桌上，将手拉到头顶用束发带绑住，长发垂了下来，落在俊秀肩膀上，蜿蜒如墨。
　　“不是……你开玩笑吧……你居然有这种嗜好？！”俊秀脸吓得绿了。
　　“是啊……我居然有这种嗜好……这是谁造成的……”有天眼底滑过一丝悲凉，哀戚的目光停留在俊秀脸上，修长手指探入口腔抚弄滑腻舌头。俊秀受不了他的手指虎牙一合将手指咬破，咸味淌入咽喉。
　　有天收回手指，并不止血，而把破掉的指尖按在俊秀锁骨，向下画出一道细细血线，随着手指移动，本不蔽体的衣服滑落……有天的眼神越来越迷离，他俯下身，伸出舌尖沿着画下的血迹，慢慢的，慢慢的舔回锁骨……
　　“哇啊……不要！！快住手！！”俊秀边挣扎着边死命晃，手被绑住怎么都不得力挣断，快急死了！有天手越来越放肆，俊秀孤注一掷的猛提膝盖想顶翻他，不料小腿却被捉住。
　　“有天，拜托，你到底想怎样？不要这样报复我啊！！”俊秀不争气的流出泪来。
　　有天闻言一呆。
　　难道，他一直以为我是在责怪，惩罚他？
　　难道，他还不明白我的意思？
　　难道，难道……
　　挣扎的小腿将他拉回现实，看着身下满脸愤怒委屈的人扭曲的姿势，有天不知道该不该继续。
　　如果要了他，以后，都没法和他说上一句话了吧？他会恨自己吧？如果现在收手，他会当作惩罚而不是侵犯吧？
　　有天再次盯着俊秀的眼睛，深深的要望进去，却什么也看不到……他闷闷的叹了口气，凑近俊秀的耳朵：“以后，不要再说这种不经大脑的话。”说着，伸手解开束发带起身背对着俊秀重新把头发束好。
　　重获自由的俊秀揉了揉红掉的手腕，泄气的嘟囔：“我认真想过了的，那件事我考虑了一晚上……”
　　“笨蛋！你所有的话都没经过大脑！”有天气愤的踹开大门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
　　俊秀一脸呆的向有天的背影行注目礼。
　　他生什么气啊？该生气的是我吧？！把我绑起来搞来搞去惩罚也过头了吧！！我都没计较啊！！
　　俊秀低头看看自己衣衫凌乱的样子，不好意思的把领口拉拢。
　　个变态！
　　不过……唉……他们真的好傻，我真的有能力重振我爹爹的家业吗？我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
　　俊秀垂下头环住自己，十指抱住后背，轻轻抚摩……如果这里真有图，就顺利多了吧。
　　起码……不是现在这样一无是处。

　　“还是没找到吗？”在中脸色非常难看。
　　“到处，都找不到……”昌珉立在房顶茫然眺望一圈，目光所及都已经找过了。
　　“他会去哪……”在中轻轻抚摸着琴弦。
　　“无论他去哪我都会毫无怨言寸步不离的跟着……他为什么要丢下我……”昌珉转过身不让在中看见他的脸。
　　在中低头继续抚弄怀中黑色古琴……古琴刚做完，还有新清漆的香味……昨晚不还是在的么，就在离自己不过一丈的地方，为何今早空余这张琴默默放在桌上？
　　有天远远望见两人，才想起一直没见到两人，就连刚才那么大动静也不见两人出来劝止……他跑过去，两人回过身来。
　　“有天，允浩不见了。”在中有丝疲惫的说，“今早不见了，什么都没留下。”
　　“毫无预兆的消失了。”昌珉跃下房顶走到有天身边，“昨晚，我居然什么都没听到。”
　　“只发现这个。”在中伸出两指，指尖夹着管状物，“昨晚大家都中了迷烟的样子。”

　　俊秀刚束起头发就听外面吵杂了起来，然后就见门外一人一匹马的指挥着遣散家丁。
　　“这是，干什么？”俊秀一脸莫名其妙。
　　在中牵着马默不作声，昌珉脸上也冷冰冰写着别惹我三个字。有天和管家最后交代几句，拍拍周围几个家丁肩膀就算作别了。
　　“他们追过来了，允浩不见了。我们不能拉着无辜的人下水。”有天解释着牵马走近俊秀，俊秀面上一红，想起刚才的事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
　　“允浩大哥不见了？为什么是他不是我？”俊秀顾不得害躁拣紧要的问。
　　“不知道，上马吧。”有天示意，俊秀只好上马，刚坐稳，有天就上来了，双手环过肩膀抓住缰绳，贴得亲密无间。
　　“你，你你和我一匹这马怎么吃的消？？？”俊秀缩了缩躲开磕在肩膀上的下巴。
　　“你也太小看马儿了。”有天一抖缰绳驾马率先冲了出去。在中昌珉随后追上。
　　灌耳的风声里俊秀只听见有天低沉的耳语：“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我们这是去哪？”
　　“去哪都一样，他们要找随时都会找上门来的，所以，我们只是去牵连人最少的地方而已。”

　　日落入山脉的时候一行人策马已奔至一处城郊。
　　四周荒芜人烟，夜鸟树上闹。
　　在中心事凝重的展开一页小纸卷，上面算不得很漂亮的字刚劲有力的写着：
　　“今夜，将战。”
　　在中收起纸卷，默默翻身下马，整理背上背着的古琴。
　　众人拴好马匹，昌珉解开包袱铺在地上，辣子鸡、卤牛肉、奶汁鱼片、白玉奶茶、龙井竹荪、绣球乾贝、挂炉山鸡，桂花鱼条，罐焖鱼唇……再看他虚空一抓手上多了坛美酒~
　　“好家伙！居然还有这一手！！
　　“只希望等我们吃完消化了再开打，我可不愿意吃下去的东西又给吐出来。”昌珉品上一小口美酒，满意的笑了起来。
　　“兄弟，回去了再还你一顿大餐！”有天擂了一拳昌珉，笑得灿烂。昌珉迅速饮尽手中杯。
　　细细吃完，众人开始闭目养神蓄锐。

　　……
　　夜鸟突然没了声音，四人睁开眼睛。
　　一行队伍慢悠悠抬着顶软轿自远方飘来，六盏灯笼挂在软轿前后尤似鬼魅。
　　软轿未停，前方四个护轿黑衣人足下一点，不快不慢的飘了过来。
　　三人同时站起拦手护住俊秀。
　　最前面的黑衣人邪齿一露，直奔向有天，错手间抓向身后俊秀。
　　俊秀一咬牙准备硬接下这一招，身子却被有天揽入怀中相差毫厘避过，有天反手擒拿黑衣手腕对方却早料到似的抽手翻身倒挂在树上。
　　接下来三人却都约好似的全部围攻有天这边，渐渐把有天俊秀和在中昌珉隔离丈许远。
　　昌在两人虽未受到攻击但是不敢放松警惕，双双盯着软轿两边剩余护卫，静立着不说一句话。
　　四人停下攻击，慢慢围住有、俊两人。
　　“你不会有事的。”有天安慰道，其实自己心里也没把握。
　　俊秀环视一周，沉声道：“他们是冲着我来的，还记得早上我怎么说的？”
　　“你不会有事的。”有天重复一遍，揽住腰的手加上些许力道。
　　“有天！我不希望有人牺牲，如果把我交出去我不一定会死，但是不交出去，你们……！！”
　　“你这么信不过我们？”有天难得的勾起嘴角转过头看着俊秀一字一顿的说，“吵、死、了！”
　　“我只是……”
　　“闭嘴！难道你想我吻你？”
　　“不要在这个时候还开玩笑！！”
　　有天狠狠咬住俊秀下唇，俊秀一惊，说不出话来。
　　四黑衣人一怔。
　　“两位倒是好兴致~”软矫内传出庸懒暧昧的嗓音，“不过你们是否能挨到天亮呢？”
　　俊秀一急甩开有天手臂：“不要伤害他们，我——”
　　“混蛋！”有天再次狠狠把俊秀拉入怀里，“你想气死我！”
　　“你到底怎么想的！！难道你看不清利害关系吗？！”
　　“……笨脑子！”
　　“阁下，金少主背上并不存在所谓藏宝图纹身，你们要的东西与我们少主无关，请放过他吧！”在中突然开口说道。
　　“金在中是吧……”声音顿了顿，“你们自有人要与你们比试一下的……”说着垂下的幔帐徐徐升起一角，一道黑色的影子慢慢从脚往上曝光在光影里，软轿内的主人看不真切，曝光的黑衣人却让众人哑口无言。
　　“郑大哥！！”昌珉失态唤道。
　　轿内主人的一只手轻轻抚摩着允浩的头，仿佛抚摩的是座下藏獒一般，充满爱怜。允浩双眼锐利的扫过四人，目光停留在在中身上。在中眉一沉，冷冷回视
　　“你对郑大哥做了什么？！”昌珉迅速抽出皮鞭就要冲上前去，在中拦手止住：“不要冲动！”
　　昌珉只好停下，直直盯着允浩。
　　“去吧~”软轿主人拍拍允浩肩膀示意，允浩纵身一跃扑向昌珉。昌珉本身不愿与他对仗，一边退避一边与他周旋，就是不肯出手，结果允浩轻轻松松就揪住腰带把他摔出老远。昌珉不顾背上衣衫被擦烂皮肉疼痛，只呆呆望着允浩反身攻向在中。
　　在中手操琴弦疾退三步拉满月状瞄准允浩，手一松，仿佛有看不见的波动从弦上弹出，允浩只得就地一滚避过，风到之处叶落花残。
　　俊秀不忍心见自家相残，刚要冲过去又被有天拉回，只得大叫道：“混蛋，你给允浩下了什么迷药？！”
　　软轿中人轻笑一声：“我可什么也没做。”
　　俊秀还待质问，包围圈突然缩小，四人齐冲上来与有天厮杀，俊秀被有天护在怀里左转右转哪里还有办法乱嚷，只能暗暗心恨自己什么都帮不上只能当累赘。
　　风沙过，允浩慢慢站起身，目光深沉。
　　在中皱眉什么都不说，拉满琴弦随时待发。
　　“在中。”允浩唇形描绘出这两个字。
　　“你还记得我。”在中反问。
　　允浩不再说话，踏上前几步，突然加速，在中操琴如弓接连几发毫不留情。允浩左右忽闪逼上近身探手插入弦与琴身之间反手一削，弦柱尽断，弦丝割伤了在中手指。
　　“哼！！”在中虚扣允浩死穴，允浩明知是虚招仍然向后退出一丈之远。
　　在中心下思量，允浩的武功什么时候凌驾在自己之上了？以前自己那样欺负他都不见他还手，还以为弱得很，怎么……
　　允浩逆光的身影被灯火勾勒得诡异，三，二，一……允浩默数完毕，开始下一番攻击。
　　在中抬头眼前一花，只见一条黑色的影子撞进了自己怀里，身子连带的被撞得向后飘去停不下来，半空中才看清是允浩。允浩一阵切掌直拳全数狠狠击落在在中胸膛，在中五脏六腑错位一般疼痛欲裂，一口血喷溅在允浩刀刻般的脸上。
　　快摔到地上刹那允浩抓住在中手腕一提在中摔在他怀里，两人落地之时在中站不稳贴着允浩身子滑着半跪在地上吐血不止。
　　“是你……根本就还是你……”在中恨恨擦着嘴角血迹。
　　“琴是我亲手做的，你用它怎么打得过我。”允浩沉沉应道。
　　“那纸条也是你写的，你那破字我认得……你到底几分真几分假？”在中气呼呼的质问。
　　“我回答不了你。”
　　“你知道你害多少人担心吗？！大家都以为你被掳去了！我……”在中脸色苍白，“却只有我知道，你根本就和对方是一伙的……”
　　“你不揭穿我，我很感谢。”
　　“你要说的就只有这些？！你要走便走，故意在我房中留下纸条干什么？它太明显证明你身份！”
　　“……告诉你明确时间，让你输的心服口服，这个理由怎么样？”
　　“你一直是我们的同伴，为什么要背叛我们。”
　　“错了，我只是从小被安插在金家当内应而已。”
　　昌珉在一旁见得这般变故，心绪混乱，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允浩捏住在中手腕拉得笔直。
　　“你要干什么？！”在中惊问。
　　允浩不说话，手上力道一点点加重。
　　“如果你废了我的手，我恨你一辈子！”
　　“无妨，以后我做你的手，弹琴给你听……”

　　“阁下都是人杰好汉，这次我们不是来赶尽杀绝的……”软轿中悠悠传出庸懒的声音。
　　有天已经被四人压在剑下动弹不得，俊秀被其中一人掐住咽喉轻易不能呼吸。
　　“你想怎么样。”
　　“做个交易吧。”里面的人顿了顿，“藏宝图是个好东西，却不是我们主上必须的……不过几位却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投奔我们如何？”
　　“凭什么肯定我们会投奔你这边。”有天挣扎道。
　　“就凭你身边那位小兄弟如何~~~你们来我们这边帮助主上得到天下，自然还你们自由。”
　　“沈昌珉愿为主上效力……”昌珉沉默半晌，讷讷吐出这几个字，在中有天楞住。昌珉也不管两人神情，自顾走到软轿前拱手低首，“只请能将昌珉分到郑允浩手下，让我们兄弟能叙旧……”
　　允浩看着昌珉。昌珉啊昌珉……
　　“你到识时务得很……”软轿内缓缓道，“这点小请求自当可以满足。”
　　“昌珉！”在中语塞。
　　“其实这位小兄弟做的没错，你们不当责怪他……当今皇帝昏庸无能君侧小人宦官当道，百姓苦于水火之中，即使你们帮助金家重振家业，也难免败于乱世之中……”轿中人停了停，“如果你们协助我主新建皇朝，我们不但不会再出现在你们小少主附近，而且能帮助金家重振家业，你看这样的条件，可是不错？”
　　“笑话！你们灭了金家全家，当年只有小少主侥幸离家逃过一劫，此后你们多番挑衅差点将人赶尽杀绝这时候还说什么条件？！”
　　“当年自有当年的无奈……主上自西域拓展霸业急需财富，下手是重了点……”
　　“……说的倒是句句向着自家这边！”有天恨道。
　　“如今事情轻重你自当明白~”轿中人声音硬道，“难道你以为你们能活着走出这里？”
　　俊秀挣扎着说：“笨蛋……你们还倔强什么……我父亲早就死了，难道活人还抵不过死人一句话！”
　　“……好……我跟你走，但是你必须遵守约定，不伤害少主，帮他重振家业！”有天刚说完，压在身上的力道就不见了，四名黑衣人迅速回到软轿两侧。有天急忙起身查看俊秀伤势，俊秀道是没受什么伤，只不过喉咙上的指印看得有天心疼。
　　“你呢？”允浩低头看着在中。
　　“混蛋……”在中想甩开捏着自己的手却甩不开，“不是死就是换主子卖命，我还有什么选择么！”
　　“有。”允浩蹲下来放开手捏住在中下巴，“和我一起，永远。”
　　“什么？！”
　　“我喜欢你，好久以前……”
　　在中眼神一瞬间涣散，旋即闭目印上近在咫尺丰满的唇：“我真后悔当年救了你！”
　　如果当年……他不是跌进了少年那清澈自信的眸子里，怎么会身处险境之时忘记死士的戒训，不灭活口反而帮他逃出院落自己却差点死在那里……如果当年……他不是闲来无事琴行偶遇，怎么会勾起埋了多年的记忆沦陷得更深却不敢告诉对方……如果此时……允浩不是先自己说出这话，当真打算到死都不肯承认……
　　允浩本以为在中会怒目向相，没想到居然得美人一吻，当下错愕，不过马上明白过来，原来两人早就暗生情愫，只是太闷骚……允浩拥紧在中，扶他起来。
　　“等等，”在中突然发现哪不对，“和你在一起算什么选择？我不还得给新主子卖命？！还得和你一起卖命？！也就是说我走哪都得跟你在一起？！”
　　“这不算个好选择么？”允浩贼贼一笑。
　　“姓郑的！”
　　“我让你欺负我，我装弱行不~~”允浩恢复往日笑嘻嘻模样从容拆招，在中动作一激烈，捂住嘴又咳起来……刚才下手也太重了……

　　天微亮，有天牵着马给俊秀最后一次理正衣冠，拍了拍肩膀。
　　“你们……真的要走了……”俊秀难过的说，“这一走要多久才能见面……”
　　“你先想着怎么重操家业吧……”有天捋着俊秀鬓间发丝，放到鼻下轻轻嗅了嗅。
　　“别……”俊秀拍开有天不规矩的手，这几天有天行为暧昧，弄的他非常尴尬，他完全不理解为什么有天喜欢腻着他蹭。
　　“古人有折柳送别的风俗，可是现在是秋天……所以……”俊秀跑到一棵树下跳了好几次才采下几片红色树叶，一人一片分完，他眼眶有点儿红，“所以，你们一定要平安回来，金家不出三年我就能重建了，你们，你们要回来，第一个去我那里，不许去别的客栈什么的地方！”
　　软轿已经遥遥飘出老远，四人不能再拖下去，纷纷上马……在中身体不适只好和允浩共一匹。

　　众人驾马跑出老远，回头还见俊秀在那跳着脚招手，不禁感叹小少主重情义。
　　“喂，郑大哥……我的衣服你给我补补……”昌珉指指背上被允浩丢出去擦得破烂的布条，“你瞒我们这么多年也真绝，不过我还是跟你，如果你把我衣服补了我就不跟你计较。”
　　“叫一名杀手补衣服你也太大材小用了！好吧，回头我找找线头……”
　　“喂，姓郑的，你说的要给我弹琴给我听的，不准食言啊，我还没听你弹过，光知道你会做琴。”
　　“那……那个……你的手不是还健在……”
　　“难道你想废了它们？！！！”
　　“喂！！！！！你们三个！！”
　　三人转头看着有天抽着马靠近他们：“把那红叶子统统上缴！！”三人默，自怀中揣出叶子看有天眉开眼笑的收下，你也就这追求……
　　“有天，少主还不知道你对他的感情么？”在中奇怪了，明明这么长时间是个人都看出来了。
　　“哼……要你管，等我杀回来的时候连本带利一起找他算了！”吻都吻过了，居然还可以呆到不明所以，我这辈子就知道这么一个笨蛋了！
　　“你说这么长时间，少主会不会娶妻生子成家啊？”昌珉故意一脸纯真的问。
　　有天脸色煞白……果真如此，那我荣归故土的第一件事就是抢有妇之夫了，笨蛋，你千万不可以负我！
　　俊秀站在树下继续跳脚：“你们四个！！我还没喊的及就跑了三匹马一匹都不给我留下，骑马到这里都花了一天时间叫我徒步走回去？！你们等着回来找你们算帐吧！！！！”

　　太阳越来越大，世间阳光普照……

　　===红叶薄幸全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