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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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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平浪静的日子过了数天,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就找上门来。
那日晌午,候着小小午睡醒来,画眉道:“姨娘,门房刚收到这帖子,说是您乡间的远房宗亲给送来的。”说完便把帖子递到小小手上。
小小不记得自己有什么远房亲戚,那年的一旱一涝,亲人死的死,走的走,那一点人情关系早就支离四散,怎么还有个自称宗亲的人走上门来?
她打开帖子,里面尽写着些客套话,也没有说自己是何方来历,只写了一个黎姓。但帖子上明确地写了请小小明天务必到悦来茶馆一聚,以叙亲旧。
小小有些愕然,她直觉此事倒有些像个圈套,却又按捺不住好奇心,许久也没有决定是去还是不去,幸而还有时间考虑,便只好把帖子搁在桌上,此事也暂时晾着。
这几天,小小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送子初到乔申早已安排的书塾上学,就没有出过乔府半步,虽然乔申没说什么,但夫人似乎一直对她存有敌意,平日里就以管教规矩为名目各种刁难,小小也不便出门免得被她抓了错处借题发挥。
可最近也是奇怪,夫人不喜小小,平日里府中众人对小小所在的云枫院也是敬而远之,但碍于小小正得乔申宠爱,因此不能太不上心给脸色看,按底下人的话说,就是在战况尚未明朗前,他们对云枫院就是客客气气,两边都讨好,两边也不得罪。
底下人如此就算了,可田氏对她似乎也亲热了不少,还送了不少说是母家经商寻得的小玩意,新得的绸缎也给了她几匹,把第一次见面时的势利嘴脸抹得一干二净。虽说小小见识过田氏对人的嚣张态度,因此并不十分愿意与她亲近,可田氏却常来走动,两人的关系也似乎熟络了不少。
这不,这日早晨要到夫人处请安时,小小还没出院子,田氏倒来了。
“卓妹妹。”田氏略微尖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没等小小收拾妥当,田氏便闯进她房中,径直走向内室,眼珠子却往四周转了好几圈,把屋子各处打量了一番。
小小起身笑道:“田姐姐,可是看上了我屋子里头什么东西了,眼睛骨碌的转。”
田氏一愣,有些尴尬地笑着:“妹妹屋子如此素净,摆设也不多。”说完,她的目光落在了被搁在梳妆桌上的红盏名帖。
小小注意到她的目光,怕田氏直接拿上手拆看,便早一步将帖子收起。
做贼心虚,田氏冷冷地想。但随即,她笑吟吟道:“怎么?妹妹在洛阳也有熟人?是谁给的名帖啊?”
小小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下意识就撒了谎:“是那日陪二爷赴宴时结识的几个大人家的姨娘,大概看在二爷面子上才发的帖子罢了。”
也许是小人之心,她总觉得田氏神色不怀好意,因此对她也有些提防。
田氏还想问:“那……”
未等她说完,小小忙笑着打断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快走吧。”旋即挽过田氏便转身出门。
平日小小虽不常与周氏走动,但数日一次就要请安定省,对蘅梨院也算是熟悉了,一进门小小便注意到,堂前的神茏,赫然多了一个两尺高的白玉观音雕像。
似乎是早料到众人的目光,周氏雍容一笑:“这是新近得的送子观音像,前儿托母家的人千辛万苦求来,希望她能保佑乔家多子多嗣,开枝散叶,二爷膝下早日添得一儿半女。”说完,更双掌合十闭目祷告,神情十分虔诚。
丹娘在座上笑了笑:“夫人诚心,会求仁得仁的。”
“但愿如此,”周氏虚笑着,话锋一转道,“妹妹可知道白马寺?”
见周巧卿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小小忙应道:“前几日得空去过。”
“那便更好了,”周氏不无满意地点了点头,“我早先已经得了寺中的了情法师允诺,由他为观音像开光加持,而我本应亲自到庙中诵经修行三日,好为乔家祈福。无奈近日我身子不爽利,稍远的路途也是去不得,可求神礼佛之事必得诚心,应诺之事不可失信,我思前想后,也只有让妹妹来帮我这个忙了。”
小小听见周氏对自己说话的语气温和,一改从前的冷淡,心里不免嘀咕,不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
周氏接着说:“不知道此行妹妹愿不愿意代我去一趟?”
小小以为周氏的筹谋不过是将自己赶走几天,到庙中修行吃些苦头,想着也不是什么大事,三日的茹素念经罢了,便点头说:“小小是乔家的人,自然要为乔家尽心。”
“你能够答应就最好不过了,鹦哥跟了我许多年,这些事情一贯都是她料理的,她随你一同去白马寺打点,有什么繁杂琐事交给她办便是。”
没等小小出口拒绝,鹦哥就上前一步,福身对小小说:“奴婢定会尽心尽责,为姨娘分忧。”
既是如此,小小也不好再说什么,就扶起鹦哥,说:“姑娘是府中的老人了,又比我年长,祈福诸事千头万绪,今后我还要倚仗姑娘呢。”
小小眼梢打量着鹦哥,看她态度恭敬,言行举止进退有度,就知是个利落能干的人儿。
要出这么一趟门,小小思量着个中缘由,还有能不能把弟弟带在身边也是个问题,但首先还得将此事汇报给乔申,问准他的主意才好办。
待到夜里,乔申才刚刚从外间回府,一回府他便径直进了云枫院。
见乔申一回来便坐在椅上一言不发、满脸倦色,小小有些意外,便让画眉打来热水,服侍他洗脸更衣。
“在外面出了什么事吗?”小小一边替乔申解开衣扣,一边小心问道。
他直直站着,任由小小摆弄,眼内是掩不住的茫然无神。
屋内一片寂静,小小看着水在铜盆里晃荡着,她拧好还冒着热气的毛巾,抬头认真地给乔申抹脸,既然他不说,小小便不再问了,只管做好自己的本分。
半晌,乔申接过毛巾,才说:“最近城中不太平,你要出门的话多带几个下人。”
“怎么了?”小小心一沉,有些不祥的预感。
“不过是些流民动乱,这也只为多求个安心,你的夫君是朝廷命官,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的。”
他在撒谎,小小直觉事情并不如乔申说得那么简单。
小小凝神端详他,但他已然恢复从前的淡然自若,竟瞧不出半分端倪。
“怎么,看出什么来了吗?”
乔申忽而低头,他看着小小,大概他早就看出她在想什么,言语间有些揶揄的意味,似乎有意缓和两人间有些不安的气氛。
小小笑了笑:“看出来了,你骗人的功力颇高。”
乔申嘴角动了动,没想到她会直接捅破,他轻捏小小的脸颊,道:“你既然知道我有心骗你,便不要拆穿。”
两人眼神交汇,小小慌忙地转过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小小想起今天的事,就说:“夫人让我过几天代到寺中祈福,本来不是什么大事,但是要离开几日,我想着还是问问你的意见。”
乔申沉吟片刻,说:“也好,让子初和你一块去吧。以后她让你做什么你只管答应,但之后必须告诉我。”
“我一直都是这样做的,”面对这高高在上的口吻,小小闷声道,“请二爷放心。”
“睡吧。”似乎没有听出小小的不快,乔申径直往內间走去。
直至夜深,像是被传染一样,小小感觉到乔申一直在思虑些事情,而她自己也无法入眠。
黑暗中,小小说:“你总须休息的,再要紧的事也暂且搁下吧。”小小知道分寸,越是性命攸关的事情,她越不该多问。
片刻沉寂,“对不起。”乔申说。
这话如此突然,小小愣住了,她背过身去没有说话。
“我有想过,事情是不是错了,至少对你……”
小小如何不知道当初的决定正往不可预测的方向坠落?不说乔府的几个女人对她虎视眈眈除之而后快的心思,也不说乔申拿她当靶子招摇过市背后的谋划,单单是现在每日故作恩爱,夜里还要挤在床上大被同眠的荒唐,就已经让她疲于应对。
可她还是没有想到,他居然会说出抱歉的话,但她怎么能怪乔申,毕竟比起当初,她得到的也远远较想象的要多,再不用周旋徘徊于各式男人之间,在他们身下曲意奉承,而子初能堂堂正正地进书塾考学,说到底乔申许诺的,他都做到了。
“本来就是错的,如果没有别的办法,便一直错下去罢。”她小声说。
她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的轻柔,细细听来还带着一丝怯羞。连小小自己都有些意想不到,陪着他一起错到底,这就是她心底潜藏着的想法吗?
这话像细密的丝线勒住乔申的喉咙,有些不能言明的焦躁漫上心头,却又酥酥麻麻的缠绕着,理智三番四次的按捺下,他没再说些什么,只微微翻身又贴近了半分,手快要碰上她的肩膀时却最终没有再进一步,毫无察觉地将手退回原处,两人终究隔了半分的距离。
背后的一切小小并不明瞭,她还在惴惴不安猜想乔申作何反应,但等了又等也不见身后有何动静。
分明是听见了,却以不动声色来回应这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她这样想着,心中既懊恼又若有所失。
太蠢了,小小责怪自己。
而乔申,也在怪自己,
两人就在勉强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