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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离 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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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在我家里?”对面的白衣女孩问。
茂卿的头发凌乱,衣裳还算穿得整齐,但脸都没洗过。一觉醒来已是清晨,弟弟昱卿还在酣睡,他便自己起了床,找不到洗脸水,也找不到人梳头,离开房间在附近寻找婢女。而筑云,只是恰好经过这里。“爹让我带着弟弟去睡觉,现在睡醒了,我爹在哪里?”茂卿问。
筑云回答:“我不知道你爹在哪里。”她的态度称不上亲切,但也没有茂卿想象的那么富有敌意。
“那,”茂卿不好意思地指了指自己的头发,“没有人帮我梳头。”
筑云转身跑开:“你等等。”
茂卿坐在席上,对着颜色格外暗淡的铜镜,镜里看不清他的五官,甚至看不清他的发型。婢女手执一柄木梳,小心地梳理他的头发。茂卿看到她在自己两鬓的头发上结了两条红绳,就像筑云今天的发型一样,心里隐隐有些羞赧。
筑云果然走到了他身边,小手碰了碰他的头发道:“跟我的头发一样。”茂卿觉得,她有点不高兴了。筑云转移了话题,说:“你跟我一起去见师父。”容不得他拒绝,她不是在询问他的意见。
但是,茂卿拒绝了:“不行。我爹让我陪着弟弟,我弟弟睡醒了,会找不到我。”
筑云指着婢女道:“她会在这里照顾他的。你跟我去见师父,不敢去,就是胆小鬼。”茂卿看了她一眼,仍然摇头,转身走向熟睡中的弟弟。筑云抢跑到他前头,拦住道:“你必须去!我要跟你比剑!”
“我们比过了,你输了。”
筑云一听,气得狠狠跺了一下脚:“我没有输!我们再比一次,我不会再被你绊倒,我一定会赢你!”
茂卿不耐烦道:“我不和女孩子打架。”
“必须去,你必须去!”筑云一把抓住试图绕开她的茂卿。茂卿一惊,另一只手迅速拧住她的手臂,筑云见状,便整个人扑了上去,两个孩子瞬间扭打在一起。
婢女吓得赶紧丢开梳子,一手一个孩子,却怎么也不能把他们拉开:“王女,别打了、别打了!公子不要伤了王女!”婢女的喊声惊醒了榻上的昱卿,昱卿半睁着眼睛,忽然看清跟别人打成一团的正是哥哥,吓得哇哇大哭。茂卿本不想跟筑云纠缠,又被昱卿的哭声扰乱了注意,眨眼就被筑云在脸上抓出了三道红印子。
此时其他婢女听见喊声赶来,三个婢女一起终于把两人拉开,另有一名婢女去抱了昱卿。茂卿脸上三道抓痕,右边的头绳都被撤掉了,筑云虽不见什么伤,但头发蓬乱,白色的下摆上也多了几个不完整的脚印。被扯开的筑云看着对面气喘吁吁的茂卿,白皙脸颊上的抓痕格外显眼,无疑那是自己的杰作,筑云思考了一下,“呜啊”一声大哭起来:“我要妈妈、我要妈妈,他打我呜呜。”
茂卿还没反应过来,筑云就被婢女牵着离开。剩下照看昱卿的婢女蹲下来问他道:“公子,你不去给王女道个歉吗?”昱卿这时已经不哭了,从婢女怀里跳下来,心疼地摸摸哥哥脸上的伤。
茂卿委屈道:“是她先打我的!我不想跟她打架,是她非要打我。”
“那公子也要道歉,谁让你打了王女呢?”婢女一边说,一边拉住了茂卿的手往外走。茂卿用力抽出手,跑到榻边坐下来,气呼呼地瞪着婢女。婢女见他不肯听话,面上便露出了些许不开心的表情:“那公子就在这里等着吧,奴婢先告退了。”
筑云被打的事,先哭到王妃那里,又由王妃抱着哭到济川王这里。济川王看看哭得两眼跟核桃似的筑云,又看看一脸隐忍的表情,脸上却赫然带伤的茂卿,苦笑道:“筑云啊,这真是茂卿打了你吗?”
筑云一本正经地把下摆撩起来向他展示:“你看,这是他踢的。”
茂卿争辩道:“是她先打我的!”春石立刻喝止:“茂卿,你是何等身份?怎么敢不分尊卑,冒犯王女?”茂卿不甘心地住了口,眼神却一点也不退怯地直盯着筑云。
“我没有打你,我只是拉了你一下,你突然就打我了。”
济川王拍拍筑云的肩,笑着说:“好了、好了。筑云,你想怎么样?”筑云语塞。她知道理亏的是自己,当看到茂卿脸上的伤时,灵机一动来个恶人先告状,这样爹娘就不舍得责骂她了。她还真没有想过,要把茂卿怎么样。筑云的那点小心思,早被济川王看在眼里:“我看你们二人,谁也没占了便宜,那就这么算了吧。”
“不行!”筑云吞吞吐吐地说,“那就、那就让他跟我道歉!”
济川王朝春石使了个眼色,春石把自己儿子推向前,说:“茂卿,给王女道歉。”茂卿自然不肯:“我没有错,受伤的也是我,我为什么要道歉?”“因为你是男孩,男孩就不该跟女孩打架。”茂卿虽没有反驳,却倔强地别过了头,怎么也不肯开口。春石不想强求自己的儿子,想到他若被留在王府,往后一定不会少受这样的委屈,春石的心里便像压着千斤巨石一般难受。他的儿子是个善良正直的小君子,而那位王女,显然并不容易相处。
济川王无奈,只得走到茂卿身前,蹲下来平视茂卿的眼睛。他和蔼地抚着茂卿的背,低声说:“茂卿,伯伯知道错不在你。筑云是女孩子,你就让她一点吧。”
茂卿凝视济川王许久,咬咬牙道:“对不起,王女。”声音很响,足够筑云听得清清楚楚,也足够表达他的愤怒。话音刚落,泪水便起。茂卿背过身,躲到父亲身边。
他很生气,筑云知道,他也很委屈。看见他哭泣,筑云反而觉得不知所措。她不会安慰人,也不想那么做,犹豫了半晌,只能用尽量温柔的声音说:“没关系,我原谅你了。”
“爹,我们不要哥哥了吗?”昱卿站在马车门边,看着车下的茂卿问。
茂卿用尽了全力忍住了眼泪,弟弟稚嫩的童音,却一下子击破了他脆弱的伪装。爹不要他了吗?说什么济川王想收他为养子,问过他的意见了吗?他跟济川王不过认识几天,为什么就要离开自己的家,跟这个陌生人生活在一起?
春石依依不舍地摸着儿子的小脑袋:“茂卿,对不起——下个月,爹就回来看你。如果你真的很想家,爹、爹……”
济川王愧疚地向春石保证:“春石,你放心,茂卿从今日起,就是我的亲生儿子。我知道你担心筑云欺负他,你放心,从今以后,他们就是我的一双儿女,绝无亲疏之分,我一定不会让他受任何一点委屈!”
“王爷,为人父母者,牵挂稚子之心,望王爷理解。”说话间,春石几乎哽咽,“此事,决定得太突然。我都未及与孩子的母亲商量一番,她恐怕要为此怨恨于我。”
“你们夫妻二人,随时可以来看望茂卿。我可以给你们拨一座府邸,以后你们就住在竞云,可以日日与茂卿相见。你也就不用再担心,茂卿在王府是否受了什么委屈。”济川王自觉强要收茂卿为养子的行为,就如割了春石心头的一块肉,说不疼是不可能的,但他的愿望如此强烈,也不甘愿放弃。
“不必、不必。但是,过段时日,我会带拙荆一同造访,我想,她总是要再见一见孩子的。”春石言毕,举袖拭泪。
一面是黯然落泪的春石,一面是泪眼汪汪的茂卿,济川王只觉得心中愧意更深,忍不住落泪道:“你们啊,明明过不了多久便可以想见,为何哭得如此悲伤?让我也、我也忍不住要老泪纵横了。”
“爹、爹!”春石转身登上马车,背后茂卿不断呼唤。春石迟疑了一下,还是踏上了马车。他转过身,看着哭泣不止的茂卿,对昱卿道:“昱卿,跟哥哥道别。”
昱卿听父亲的话,向哥哥挥动小手,而哥哥只是不停地哭泣,昱卿忽然号啕大哭:“爹,我们真的不要哥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