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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羁红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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熏风解愠,画景清和。暖律潜催,黄鹂翩翩。
自那日起,柳七更是时常来这凤求凰听曲,还时不时地赠些新词于琴姬。琴姬表面上虽并无太多反应,只是近些日子,听客们都道她琴声似乎与往日不同了些,不再是孤烟寒碧、残叶愁红,倒是多了些莺啭上林、鱼游灵沼。众人均在私底下议论,似琴姬这等竟也许了有情郎,或是柳七竟能把似琴姬这等人物的芳心也得了来,果然好手段。
这流言风语的,二人自是也听得一二,只是却均不在意,倒是红莲时常为此不少赌气,忍耐不住冲上前去理论一番,最后还得二人合力好言劝了去。过不如所料,这流言传了一阵子之后便也安生了许多,只余那些个平日里贪恋琴姬美色的酒徒们,不满地发发牢骚便也作罢了。想来这才子佳人,倒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爽天如水,琴姬难得空闲,便胡乱踱着步子,来到她平日里最中意的后花园。落英纷飞,柳絮飘飞,水葕牵风,蝶舞鸟鸣,花香混着草香泥味,琴姬随意地坐于秋千上,看着这美景,恍恍惚惚,竟不觉睡了。不知为何,朦胧中竟又回想到那日耆卿匆匆离去的背影,似乎是听到了些什么,只是竟怎么也记不起来。轻开烟眼,琴姬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竟多了件披风。
红莲寻了琴姬半日,思来想去,也只有这后花园了,遂来这后花园,却见那人独自一人在秋千上,不知在想些什么想得出神。于是便笑嘻嘻前去逗她:“姐姐在想些什么?可是在想你的柳耆卿?”说罢便又连忙跑开,边跑便说道,“哎呀可惜可惜,你的柳相公刚来看姐姐,姐姐你却睡了。”
耆卿来过?琴姬拿起身上的披风,是了,适才并未仔细端详,这披风,的确是耆卿的。那,耆卿的确是来过?既然来了,又为何不把自己叫醒了?睡梦中隐约听到的,究竟是什么?半晌,仍还是记不起来。琴姬叹了口气,自己这是怎么了?自从与耆卿相交,竟变得如此多疑,若是以往,自己定是不会在意这些的。
暗香浮动,月浅影疏。琴姬暗自回想着这几日的情形,越发疑心耆卿有事瞒了自己,只是……正想着,忽然听妈妈唤到:“琴姬~”琴姬倒也纳罕了,这个时辰妈妈从未唤过自己,今日为何?……
琴姬刚起身,便看到老鸨扭动着身子推门进来,喜吟吟地走过来,关了门转过身又敛了笑,拉起琴姬的手说:“乖女儿,柳大人来了,指名要寻你。不是妈妈我不提醒你,柳大人此次前来,肯定与七哥儿有关。柳家世代为官,单这七哥儿不喜这个,偏要来这烟花柳巷。你又与他走得如此亲近,这柳大人来寻你,只怕会要为难你。可千万要仔细了,别说糊涂话。”
琴姬见妈妈如此关心,心下感动。向老鸨点了点头,说道:“多谢妈妈提醒,琴姬知道了。”
香帘轻动,琴姬抱着琴,向柳父欠身道:“小女子琴姬见过柳大人。”
柳父抚须上下打量了琴姬一番,点头称赞:“素闻琴姬姑娘有倾城倾国之貌,今日一见,果然是传言不虚。老夫还听说,琴姬姑娘抚得一手好琴,不知老夫可有幸听得一曲?”
“哎呀柳大人,看您这是说哪里话,您亲自来这儿听她曲子,便是给她莫大的福分了。”说着忙朝琴姬使眼色。
琴姬虽不知柳父今夜来此是何用意,但却能隐约觉察到些许的不安。琴姬略作思量,便欠身道:“琴姬多谢大人,献丑一曲,还望能合大人心意。”随后便随着心思抚了起来:
晴烟幂幂。渐东郊芳草,染成轻碧。野塘风暖,游鱼动触,冰澌微坼。几行断雁,旋次第、归霜碛。咏新诗,手捻江梅,故人赠我春色。
似此光阴催逼。念浮生、不满百。虽照人轩冕,润屋珠金,於身何益。一种劳心力。图利禄,殆非长策。除是恁、点检笙歌,防汛罗绮消得。
一曲未终,却听得“啪啪”两声,琴姬遂停了来,抬眼看向柳父。只见他哈哈大笑了几声,说道:“如果老夫没猜错的话,这词应是犬子三变所作,可对?”
“正是。”
“犬子年少轻狂,对世事所知甚少,才如此口出狂言。承蒙圣上英明,如今太平盛世,身为男儿,就该考取功名为圣上效力。琴姬姑娘聪颖,认为老夫所言可是有理?”
琴姬自是听出其中奥妙,原来正如妈妈所说,必是耆卿又因科举之事忤逆柳大人,柳大人此次前来是要让自己劝说耆卿了。于是回道:“大人所言甚是。只是,常言道人各有志,若……”
还未说完,柳父便打断了:“琴姬姑娘所言有理,只是这人究竟有何志,也不是如此轻易便能参透的。就比如说犬子三变,别看他平日里寻花问柳,口上说着去名利,但他究竟是何等性子,老夫看了他近二十年,早就看透了。老夫虽平日里不少训斥他,但那也是怕他误入歧途,到最后后悔也来不及啊。”
琴姬听了并未言语,直到柳父走了还在忖度他的话,自古天下父母之心,爱之愈深,则责之愈切。耆卿想要的,究竟是什么?难道自己真的并不够了解耆卿?正想着,忽然听到一声疾呼:“琴姬!”
琴姬回首一看,原来是耆卿。见他一脸焦急:“琴姬,父亲可有为难你?”
琴姬诧异地看着他,心中纳罕,耆卿如何得知……
柳七见她一脸困惑便知她心中所想,说道:“不必问我如何得知,你且告诉我,父亲可有为难你?”
琴姬安抚他说道:“不曾,柳大人到此只是听曲而已。”
“当真?”
“我骗你作甚?”
柳七这才舒了口气,随后忿然坐下,随便拾起桌上一杯残茶,冷哼道:“琴姬你可听说了?那狗官梁成竟又胡乱断案,使得十里乡民没了粮食。我若是他……”
琴姬看着忿然的柳七不禁怔了怔,不知为何忽然想起柳父的话,待到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话以说出口:“耆卿如此才情,又为何不去考取功名?常年流连在这烟花之地,岂不空负了这一身的本事?”
柳七拿着酒樽的手顿了顿,适才的开心劲儿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别人说出这等话来自己只会一笑而过,不以为然,但自己视为知己的琴姬,如今竟也说出这样的话。漠然问道:“琴姬这是要劝我去考取功名?”
琴姬听得此言心中大恸,耆卿,我知你厌恶这官场,又怎会劝你去考取功名?只是……琴姬强自忍着,笑道:“耆卿才华横溢,学富五车,如若试上一试,定会蟾宫折枝。”
柳七难以置信般,睁大了眼睛盯着琴姬,似乎想从这张倾城倾国的脸上寻出些蛛丝马迹。却见她一直在笑着,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不知怎的,一股怒气升起,便猛地起身搡了门离去。
门外红莲事前一直在琴姬身旁,现下见柳七愤然离去,知情况不妙,便连忙推门而入。果不其然,琴姬一人瘫坐于席上,泪落如珠。红莲从不曾见琴姬如此,心中不免觉得忿忿不平,搀扶起琴姬道:“姐姐,你这又是何苦!你倒是为了他,可姐姐的委屈说给谁去?不行!我必须得告诉柳相公去!”说着便要向门外奔去。琴姬连忙扯了红莲:“好妹妹,快别去!别枉费了姐姐一片苦心……”
红莲见状更是生气,恨恨地说:“只怕你这良苦用心最后却喂了狗去!姐姐只道是用心良苦,可柳相公晓得些什么?他只道是姐姐负了他!最后他成得功名或成不得,也不会再来体谅你!”红莲说到此处更是心中不平,边说着便直接拿衣袖抹了脸上的泪珠,“红莲从小便跟着姐姐,从没见过姐姐为了哪个受这等委屈。红莲也知姐姐苦心,只是姐姐可曾想过,倘若柳相公当真与姐姐不再见了,姐姐可心甘?”
琴姬何尝不知,只是,即便是心有不甘,却又能如何?况且,耆卿真的想要的,也许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又岂能误他前程?
耆卿,但愿你别辜负了琴姬此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