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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所谓伊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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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本就答应做这孩子的生意,不可言而无信。”
“这位小公子,我们啊不及您金贵,一天到晚就挣这么点。他那一趟是抬死人,晦气不说,钱也没几个。人家林公子只不过来得晚了会儿,可人家走得不远,价格又高,我们做生意的哪能跟银子过不去啊。”
“钱不是问题,你开价吧。”李泽先前遣了一队轿夫去送安如晦,也因此只剩了这一队可以坐地起价。他无意与他们多做争执,便一改往日清廉作风,奢侈了一把。
“哟!今儿我乘个轿子还有点难呐。”说话的正是轿夫口里那个出价高的主儿,他名唤林巧贤,家中做着赌坊生意,平日里花钱大手大脚,为人也极为嚣张。他见李泽样貌非凡,衣着显贵。长相上一直自卑的他不免妒火中烧。“钱也不是只有你有,爷这里多的是。”他一边说一边掏出一锭金子。
那轿夫师傅接过,咽了口唾沫道:“小公子,您可还有比这多的?”
“你之后尽管到——”李泽一向没甚么花销,每每出门也只揣个钱袋,顶多放些碎银子。不过,他这句“到鹿国府拿”却是没机会说出口了。
“林公子,好久不见呐。”这是个女子柔软的声音,闻者无不动容,纷纷看向这声音的来处。好一阵儿,他们终于在一旁的树梢上瞧见了一个身量清瘦的少女。她着一身青衣,因为那树枝太高,面孔有些模糊,但见她慢悠悠地开口道:“看来前几天我教导你的话你都给忘了,不然,怎么这么快又出来丢人现眼了。你不想自己的脸——”少女说着轻盈落地“和我一样吧。”
人们终于看清了她的面容,与方才听到悦耳的声音时不同,几乎所有的人都倒抽了口冷气。这少女的脸似被什么溶液溶去了一般,口鼻难辨,只余一对布满伤痕的眼睛。那林巧贤方一听到这女子声音时便吓得腿软眼花,见她下来瞪着自己更是害怕,嗷一嗓子昏了过去。
轿夫见惹出了事,暗搓搓想揣着金子遁走。青衣少女忽而就出现在轿夫脑后,笑道:“你们这帮唯利是图的,真是丢尽了生意人的脸。”只见她衣袖一挥,也不知使了什么法术,原来窝在轿夫手里的金子,出现在了她的手掌上。
“你,你能吓着林公子。你休想吓着我们!那金子是我们的,我不管你使了什么妖术,总之你还回来便了,若是不还,我们兄弟几个还打不过你个小娘们!”说着便撸起袖子,伸手去抓那青衣少女。
“住手!”李泽皱了皱眉头,挡在少女面前喝道:“谁敢!”他声音不大,可眼里却有火。
那些轿夫真就害怕了,钱也不要了,抬着架子就要走。不过,他们是走不成了。青衣少女从李泽身后稍一移步,片刻间点了他们穴道。
“对付他们,还得靠武力!”少女回头看着李泽道:“小哥哥,你好人做到底,和我一块儿帮这可怜的孩子一把吧。”
一旁的人见这女子这等身手和相貌,早就远远躲开了,原本热闹的地界儿只剩下了他们三个。李泽听她唤自己“小哥哥”,声音轻柔软糯,不觉心头一热。他原本可以说不的,但一转眼,他便搭手抬起了架子。
小男孩的父亲死在了一间破庙里,他们把他抬去了城郊。在那里又遇到了专门做坟墓生意的人,于是花了点钱给这孩子的爹买了块墓地下了葬。等一切办妥后,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小弟弟,你不要再哭啦。”
“姐姐,你帮我葬了父亲,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小男孩抹了抹脸上的泪珠,坚定的说:“姐姐,你把我留在身边吧,为什么活都会干!我,我也要像你一样••••••”
“像我一样?像我这样啊。”少女指了指自己的脸,在月色凄迷的坟场上,这张脸更是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小男孩显然被女孩猛地凑近给吓了一跳,可是他竭力保持镇静,并没有叫出声来。
“你看我这派功夫是俊的很,可是练了之后,脸就得变这样了。”少女的声音犹如云中歌一般飘渺轻柔,李泽静静站在一旁听得入了入迷。即使她在说着这样残忍的话,他也觉得这样好听。这是怎么了?李泽在心中问自己。
“姐姐,我不怕。”小男孩一张灰扑扑的脸上闪着一双被月色眷恋的眼睛,月光盈盈映在那双眼睛里。“我要好皮囊做什么,连父亲都差点无法安葬。”
青衣少女怔了怔,在袖中取出一块手帕,为他擦了擦脸。“你看,你这么俊俏,我可舍不得了。”她将手帕放置一边,转头喊道:“那边那个,对,就是你。小哥哥,我看你这么有钱,不如就照顾照顾这男娃。日行一善,如何?”
“好”字又要脱口而出了,不过这次,李泽稍微定了定神,施施然道:“姑娘既然有心帮他,何不遂了他的心思,收个小徒在身边。”想多和她说几句话,我这是怎么了,李泽心神微荡。
“这么漂亮的娃娃,你怎么舍得!你好狠的心呐!”
完了,这叫什么来着。李泽在心中狠狠骂了自己一句。他一个自小读圣贤书的世家公子,竟然在这个女孩子嗔怪的声音里把浑身的骨头都浸酥了,泡软了。
“好,我先帮你带着他。你什么时候想来看他,便来——”
他李泽话还没说完,那个挠了他心肝的少女竟一挥袖飞到树上,接着一棵一棵接着飞离了他的视线。他急得也是一挥袖子就要追上去,可是效果不太理想。袖子带起的风没把他吹到树上去,倒是扬起了地上的尘土,呛得他咳嗽起来。
在一旁观看的小男孩再也坐不住了,他默默的走过来把手帕递了过去。李泽想也没想接过来捂住嘴巴,一下子,满口都溢满了清甜的香味。他疑惑地看着帕子,是了,这是她留下的。他的心,又被轻轻的敲了一下。
这时,鹿国府的家丁们终于寻到了他们夜不归宿的少爷。“少爷,您可吓死我们了。这林子这么大,喊得我们嗓子都冒烟儿了,可把你给找着了。”老管家又是责备又是心疼道:“这么凉的风,可小心身体啊。快着,赶紧的把披风给少爷披上。你,上暖炉!”
李泽猜到那少女是听到了他们寻人的声音才避开的,心里正郁闷,脸上也没什么好脸色。
“少爷,您这是怎么了?”管家疑惑的看看周围,一个坟头和一个男孩,这里发生了啥?
“走吧。”李泽叹了口气,吩咐道。刚走了几步,又停下来道:“喂,你怎么不跟上来。”那小男孩一听,笑出声来:“少爷,我叫林初恪。初衷的初,恪守的恪。”
“哦,可有表字?”
“没有。”男孩雀跃着:“不如少爷您给我取一个吧。”
“所谓伊人,‘伊’字,如何?”
林初恪抬头望着身旁这位如玉公子,他眼角正带笑意,眸子里尽是温柔。林初恪忽然就明白了“何谓伊人”。他喃喃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