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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命运一个大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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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个人有一千种死法。司哲多次设想过自己的晚年:孤身一人,牙齿掉光,凄惨地死在冷清的单身公寓中。这大概是属于比较体面的死法了。
他没想到,自己竟是见义勇为死的。
话说是一个清冷的早晨,宿醉刚醒的他拖着已经断片儿了的大头三步两晃地路过牡丹桥。大头哼哼两声忽然醒了过来,回光返照似的大力挣脱掉司哲,冲到栏杆处扶着栏杆嗷嗷狂吐,吐完满意地擦了擦嘴,俯看呕吐物被潺潺的绿毛河水拱托着驶向远方。
司哲被恶心得不住干呕。
然后大头忽然喊叫起来:“哎!那儿怎么有个……黄毛鸭子?!”
怪事,这么脏的河水里怎么会有鸭子。司哲上前一看,“哦,不是鸭子,是个人呢~”
“人?”大头使劲挤了挤眼,“我要,下去救他!”说着开始脱衣服。
“我来!!你又不会游泳。傻逼。”
市立第一医院住院部二楼。
护士们作母鸡护崽状炸着翅膀拦着记者们,“患者还没醒,要采访的请先去找科室长批准!”
科室长穿白大褂幽幽飘过,微笑道:“我不会批准的。”
“……”记者们更加用力地挤啊挤,边挤边叫:“就拍一张照片!不会打扰到他的!就拍一张!”一个个子稍矮的记者瞅着个空,弯腰钻过去,护士忙喊道:“哎哎!你怎么这么不讲究呢!老师!老师!”
护士长应声出动,从值班室杀出来,瞪圆眼伸手抓向那个记者。记者吓一跳,连忙躲避,没注意到旁边有个钢制垃圾桶,登时撞上垃圾桶,结果和垃圾桶一齐倒地。垃圾桶圆圆的,咕噜噜滚走,一声巨响,撞上205病房的门,停下了。
咣!
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召回身体里,床上的人猛地睁开眼睛。眼前模糊,身上酸痛,他慢慢坐起来,眯眼看见病房内有卫生间,于是下床去上厕所。
迷迷糊糊的感觉随着尿液一起清除干净,司哲终于清醒过来,隐约记起昨晚的事,心有余悸想道:“没把自己搭进去真是万幸。不知道被救上来的人怎么样了?”
然而下一秒。
“啊!!”镜子里的人是谁!!?
那边正和记者们互撕的护士们听见这声惨叫,忙分出一人过来查看。司哲脸色苍白靠在瓷砖墙上发抖,被穿蓝制服的护士拽回床上。护士问:“怎么了?”
“没……”司哲刚说出一个字,因为嗓子太干,剧烈地咳嗽起来,直咳得眼泪都迸出来才停下,冲护士拜拜手,“没事。”
“四床输液了-”另一个白制服护士推着小车进来,“醒了?什么时候醒的?”
司哲:“刚醒。”
蓝制服护士问:“记者都走了?”
“全被老师轰走了。”白制服调好针,拿起司哲的左手拍了拍,“别握拳,叫什么名字?”
“司……”司哲下意识地要回答,幸好被理智拉住,转而露出个拘谨又茫然的笑容,配上一双近视眼,简直像智商低于人类平均水平。
俩护士疑惑地对视一眼,蓝制服道:“我去叫医生。”
患者信息卡
姓名:公子厢
年龄:22
症状:头痛
注意事项:无
司哲要凑近了才能看见床头患者信息卡上的小字。因为,很显然这个叫公子厢的家伙近视加散光,三米外雌雄莫辨,五米外人畜不分。对于习惯了视力5.3的他来说,真是一种新体验。
妈的,谁想要这种新体验啊!!!
司哲这边放任着内心的咆哮,那边走廊上来了两位警察。护士长的战斗状态仍未解除,随时准备迎战第二波记者,俩警察先被她审查了一遍,才放进病房。
俩警察动作整齐地亮了下证件,其中稍年轻的那个道:“公先生,问您几个问题,请如实回答。”
司哲点点头,认出年轻的警察正是自己的学长林铮,惊讶之余还有些伤心,心里有很多疑问。
林铮拿出一张照片,问:“认识她么?”
照片的背景是埃及金字塔,中年女子穿着宝蓝色无袖长裙,一手扶着草帽帽檐,笑容温和,看得出是精心打扮过的。司哲摇摇头,”不认识。”刚说完又隐约觉得好像哪里见过,于是改口:“不对,我见过她。”
林铮感觉有点不对劲,看了老警察一眼,老警察示意他稍安勿躁,等等看。
司哲完全沉浸在回忆中,他记起大二下学期曾去蒋斌义家聚会,蒋斌义和她在院子里吵架,“这是蒋斌义的母亲?”他不确定道。
“你还认识蒋斌义?”林铮问。
“嗯,大学……”司哲说到一半发现不对,赶紧闭嘴,露出人畜无害茫然状,心里再次咆哮:我是猪啊!猪啊!怎么就能走神了呢!被人发现了怎么办,会不会被关到实验室里,解剖研究?啊啊啊啊……
林铮翻开公子厢资料,受教育程度那明明写着“高中肄业”,和老警察交头接耳一番后,接着问;“姓名?”
“公子厢。”
“年龄?”
“二十二岁。”
“出生年月日?”
师兄你好讨厌,干嘛放大杀招啊!司哲微笑道:“农历还是新历?”
“……”
患者信息卡
姓名:公子厢
年龄:22
症状:完全失忆
注意事项:牛奶过敏
司哲躺在病床上,动作幅度极小地挠着脖子,一边还使劲儿眯眼看护士有没有发现他在挠。背啊,实在是太背了。救人死了不说,在别人身体里醒来不说,一醒来就被警察盘问不说,肚子饿了跟临床病友讨盒牛奶喝,都能过敏得全身起红点子,痒的□□,还不让挠。
路过的护士伸头进来喊道:“四床!不能挠!越挠越多,再挠把你手捆床栏杆上了啊,像六床那个阿姨似的。”
六床阿姨双手被绑在两边床栏上,睡得正香。
司哲赶紧放下手,简直要哭出来。现在怎么办呢?输完这瓶抗过敏的就可以出院了,可是自己根本不知道出了医院能回哪里,这一天接受的信息太乱太多……司哲起身下地,举着挂吊瓶的杆子,在病房里走来走去,忽然发现角落里有个报刊架,于是随便拿了份报纸,只求看了能分分心,暂时忘记现在。
不想入目即是自己的大照片,准确地说是尸体的照片,虽然被打上了马赛克,但左下角有自己的两寸免冠照,不一眼认出来都对不起自己。“男子救人不幸身亡,其母代领见义勇为奖杯,当场哭晕”的新闻占了整个版面,够意思。司哲摸着照片上母亲悲伤的脸,拼命忍住眼泪,仔细读新闻。新闻大意即是自己托上来一个人,然后沉底淹死了。那么那人是大头拽上去的?没错,尸体旁边的大头的手是脏的,眼睛通红,应该是哭过。继续读下去-被救者为年轻男子公某,疑为自杀……
等等,公某?!司哲慢慢抬起头,一眼就看到窗户上映出来的,一头黄毛。
噗,他感觉上帝在背后给了他一刀,正好插在心脏上,于是他的心抖动起来,想要逃脱,逃脱,可刀越来越深,越来越深,然后他的心忽然不动了,张口告诉他:“就这样了,你逃不掉的,报应。”
我做错了什么事吗?报纸掉落。公子厢对着窗户细细地摸自己的脸,从下巴到嘴唇,鼻翼,双眼皮,直眉毛,额头上一小条疤痕,这人似乎哪里见过……
六床大妈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说:“小伙子,手举太高会回血的。”
“哦,”公子厢放下手转过身,“谢谢阿姨。”一看,果然回血了。于是举着吊瓶杆找护士,护士给她把血推回去,又数落他一顿。然后他倚在值班室桌子上,假装不经意问道:“我到医院之后有人来看过我吗?”
护士想了想,说“没有。对了,你原来的衣服在这,保洁帮你洗干净了,手机进水好像开不了机了。”递过来一个黑袋子。
公子厢翻看一番,除了手机,还有一个钱包,现金二百多块,工行卡,身份证,小区门卡,和一张黑色卡。
黑卡正面是烫金字:KIMSU
下面一行虾米般的小字:男士养生会所
那会所是干什么的作为gay的他可是一清二楚,难道这小子是那里的会员?厉害……还有手机,是诺基亚的lumia,他试着按了下开机键,没想到居然开开了。
“啧,诺基亚就是厉害……”
紧接着,“嗡-嗡-嗡-嗡-嗡……”嗡嗡进来几十条短信,震得他手都麻了。这家伙业务还挺忙,公子厢打开短信逐条查看,看着看着,脸上的血色越来越少,呼吸也慢慢困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