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来之遗策》布谷小庄

7、二娘的儿子

　　陈露园，我的二娘，她不是一位无才之辈。相反，不止貌美，而且相当有才。江南人称她为才女，是因与四大才子交情匪浅，而且被四大才子交相称赞，由此名声大振。而我也在不经意间看到她的字迹，确实柔情画意，小巧清爽。只是我打心眼里难以接受二娘，觉得有些小家子气。
　　我四岁的时候，陈露园生下一个男孩，也就是我的弟弟，取名王玉璞。父亲那时高兴坏了，天天守在陈露园的跟前，天天欢呼着“我轩辕家有后了！”。
　　那一年，我几乎天天陪在阿娘身边，磨着她不断跟我说话。也就是那一年，阿娘开始在我的引导和唆使下，喜欢上了设计花样。而我则常常拉着她去打铁铺，让她看我狂欢般的打铁招式。
　　那一年，老爹以陈露园儿子的名义，用陈露园的嫁妆做基金，在青石镇开了家当铺，名叫“璞园当铺”。在陈家广泛的关系网下，分铺迅速便在江南蔓延开了。到目前，已经八家分店了。而这“璞园当铺”的真正当家，便是陈露园。
　　与“璞园当铺”八家分铺相较，我们的“王记铁铺”根本不在陈露园眼里，这也就是老爹为什么总对我说铁铺迟早一天是我的。
　　陈露园并没有我想象中的欺压阿娘。当然，阿娘的性子，绝对是如水一般，碰见悬崖峭壁会回击并击打出漂亮的浪花。而在清风下，便是风平浪静。这一世，我最佩服的便是这位阿娘。她除了在想起我那走失的阿姐时会潸然泪下，其他时候，都是很温婉可人善解人意，知书达理又不拘小节。
　　但陈露园的儿子，打小便是个小霸王。人常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对于陈露园这样的成功女人，把家外的产业打理得井井有条。却唯独面对自己的儿子时，总犯糊涂。也许，人家那不叫犯糊涂，而叫护犊子。
　　老爹一直说我四岁那年太不懂事，整日里霸占着阿娘。
　　而我就回敬他，“你那年也不懂事，整日里窝在陈露园的屋里。”
　　“你二娘给你生下小弟弟了，体虚多病，需要人照顾，我该多关心关心啊。”
　　“那你怎么连续两个月都没来过阿娘的屋里？”
　　“产前产后，哪里离得了人呢？”
　　“那么多丫鬟，都是干什么吃的，难道照顾不了吗？”
　　然后，便没什么后文了。
　　我只是想提醒老爹，即便阿娘再宽宏大量，再善解人意，你也不应该拿阿娘对你的宠溺而伤害阿娘。
　　女人对男人太好了，男人便会仗着你的宠爱开始无法无天。
　　精明如老爹，也在不知不觉间，走上了这样的路途。
　　其实，知道陈露园怀孕的时候，我还是期待着和这个小弟弟或小妹妹和平共处的。怎奈何，我与陈露园想处的过程中，总感觉她防备着我。可能以为我是小孩子，便常常拿一些言语诱导我，令我与阿娘老爹心生嫌隙。也正是因为这样，我不喜欢这个陈露园。所以，她生下了儿子的第一年，我还是不愿意多与她和她的儿子接触。
　　六岁那年，陈露园的儿子两周岁,早就会走路了。
　　有一天清晨,我路过陈园，发现陈园里的下人一个个惊慌失措的样子，想是陈露园又在内宅发火了，也没当回事。
　　我们的宅子建在山前，后院便是空旷的山脉。我走到往常练功的小竹林，青山绿水，春风摇曳，乱山千叠横江，好一派大好春色！
　　如此这般纯天然无污染的景色，果真是美不胜收，令人流连。
　　我施展轻功，轻松跃到最高的树上，金鸡独立，俯视着脚下的土地。
　　有时，我便会这样一动不动的保持着一个动作，看着方圆十里的人和事。我的眼光已能清晰的看到十里内一草一木的变化了。
　　此时，便看到一个幼小的身影，躺在后院门口的石床上，那还是我闲时当作练功，亲手打磨的，放在后院门口旁的梧桐树下，便是为了乘凉晒太阳。往日里，鲜少有人会到后院，即使打扫，也是寥寥数次。所以，一直以来，后院是我的大本营。
　　此时，看着这个小不点躺在石床上，明媚春光抚摸着他的脸颊，远远张望着，竟觉得有个小弟弟也不错。
　　看着陈圆里此时已是混乱一片，显然是不知道这个少爷跑到这里来了。
　　我飞身而下，顷刻便走到他的身后。
　　他若有所觉，就那样躺着，睁大眼睛看着我。
　　我看着他，笑道：“你是哪家的小孩？跑到这里来，你娘找不到你了！回去会打你屁屁！”
　　他天真无邪地说道：“你就是阿婉姐姐吧？”
　　我惊愕，他竟然知道我？
　　“对啊，我是阿婉姐姐，你呢？”
　　“我是玉璞啊！姐姐叫阿婉，我可以叫阿璞吗？”
　　孩子真是这个世界上的天使，他的纯真感染了我，我终于从他身上找回了孩子的感觉。
　　我把阿娘按照我说的方法做的绿豆糕拿出来，递给他。
　　估计是早就跑出来了，此时一见到吃的，一把抓住，便开始狼吞虎咽。
　　我摸摸他光滑的小脑袋，说：“当然可以啦，阿璞弟弟。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一听，几口把手里的绿豆糕咽下，眉头开始皱起来，紧接着便大哭，“我找不到路了！”
　　“阿璞弟弟，你别哭！姐姐带你回去！”我一边帮他把眼泪抹干净，一便哄着他。才两岁的孩子，平日里显然被陈露园娇惯坏了，刚刚还那么听话，现在一哭，任我怎么哄他，他都只会越哭越厉害。
　　“你再哭，再哭就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坏老虎最爱吃爱哭的小孩子！”
　　王玉璞小朋友真的被吓住了。
　　此时，后院的大门突然打开了，陈露园带着一众仆人丫鬟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我只见丫鬟仆人们一个个看我的眼神煞是奇怪，而陈露园更是不客气地斜了我一眼，尖酸刻薄道；“小小年纪，你怎生得这样狠毒？”
　　说罢，抱起石床上的陈玉璞，便扬长而去。
　　陈玉璞在陈露园的肩上，使劲揉着泪眼，发现自己渐渐离我而去，叫道：“阿婉姐姐，阿婉姐姐，阿璞要吃吃！”
　　陈露园的身影明显定住了，拍拍背上的陈玉璞，轻声说着一些话，头也没回地走了。
　　老爹和阿娘很快便知道这件事了。老爹在陈露园面前狠狠呵斥了我一番。之后，阿娘跟我说：“阿婉，他终归是你的弟弟，以后这个家，是你们的，你们应该好好相与。况且，这样做，也能令你父亲省心啊。”
　　我没告诉阿娘是陈露园误会了我的意思。
　　但，既然阿娘说了，我便想起也许我会早早离去的，倒不如顺着他们的意，至少让孤独的阿娘不再为我操心。
　　但是，前车之鉴，我还是不要主动去寻陈玉璞了。
　　没想到，小小年纪的陈玉璞，竟然记住了通往后院去石床的路，而每每他出现在石床上，总会大声呼喊“阿婉姐姐，阿婉姐姐，我是阿璞，你快出来啊！”
　　我立在树上的身姿一晃，这个小鬼怎么来找我了？
　　立马飞到他的身后，悄声立定，闷声道：“嗯。”
　　他惊喜地回头，看见果然是我，哈哈直笑，奶声奶气道：“阿婉姐姐，阿璞找你吃吃。”
　　我无奈地把留给自己的点心拿出来，一一摆在石床上，这次有绿豆糕，有红豆糕，还有桂花糕，都是我爱吃的。
　　我陪这个小阿璞玩了几个春秋。闲来无事时，我会教他一些简单的武功招式，他还一直记得我头一次威胁他的话，无论多么苦多么累，都从不哭一声。
　　我打心眼里认定这是自己的亲弟弟了，再说，大人之间的争斗，实在轮不到我这个小孩身躯操心。
　　我们俩每每在后院玩得不亦乐乎，而我也决定，收阿璞为我的徒弟，这样以后老爹阿娘有什么事，未来的男子汉还可以保护住这个家。并且再三告诉他，绝对不能把跟我学武功的事告诉陈露园，而且同样是不听话坏老虎会吃你的威胁，小小年纪的他果然很受用。
　　毕竟是自己的首徒，虽然我自己还是半吊子的武功，但教起来一点也不马虎。就像当初笨笨对我一般严厉，我提前跟他把规则讲好，如果不听话，我这个师傅可是要惩罚他的。
　　两岁的时候，只不过跟他过家家似的练些基础功，我会和他说：“我们俩来比扎马步，如果你能坚持十分钟，我便奖励你一块我手里的点心。”
　　起初他会哭会闹，毕竟是小孩子，坏老虎一出来便哄住了。什么“坏老虎就爱吃你这种爱哭的小孩。”“坏老虎就爱吃你这种不听话的小孩！”“坏老虎就爱吃你这种不用功的小孩！”他通通委屈地接受了。
　　一年年长大，他也会耍心思偷懒，我自是不客气地惩罚他。有时候就是借着他在学堂有武术课，回来了，跟着我练习时，我便不客气地拿藤条好好收拾他。他屁股上便会有一条条的红痕，好长时间都消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