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来之遗策》布谷小庄

23、一线天

　　我看着手中的青果，感觉这样神奇的一颗大树，结下的果子定不是毒果。那样深绿的颜色，在阳光的照耀下，渗透出通体的碧莹，我甚至能看到这个果子里没有果核，它的果肉就像液体一般在流动。好像那只不过是一个盛着水的深绿色球形的容器。
　　逃离追杀这么久，确实有些干渴啊！
　　没有任何迟疑，我把这个果子送到了口里。
　　如果这是人绝境中的本能反应，我想，即便这个果子真的有毒，对于口干舌燥的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吃下它吧？
　　如同在饮清冽的甘泉，入口即化。这甘泉又像孩童一般，欢快地从口里跳到喉咙，穿过肠胃，与全身的血液握手，顿时一阵肆意清凉。这清凉游离到我的奇经八脉，久久不能突破的逍遥诀第五层终于像开了水闸一般，所有的气息瞬间通畅。我立即盘腿席地而坐，调整着体内的经脉与气息。
　　在青石镇的时候，因为是自己一个人，即便勤勤恳恳地练武，可是依旧不知道自己的水平究竟如何。
　　来到扬州城，进入布谷小庄，在这个并不算大的庄子里，遇见了形形色色的人。奇门遁甲输给了霍渊，速度输给了姜城，这让我一直以来的优越感顿然全无。从十二岁至今我一直停留在逍遥诀的第五层不能精进，几次感觉要冲破第五层的禁锢踏入第六层的门槛了，都在临门一脚时刻，气息逆流，让我不得不终止。

　　不知过了多久，当我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月朗星稀。
　　在这片广袤的花海里，我躺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没有风没有雨，花香好像给予了我们暖气，睁开眼的我看见那张精致的面孔，正在熟睡。
　　在这里，我异常思念太真和笨笨他们。也许太过孤独，也许一个人要面对太多困难，也许只不过放心不下那份牵挂，也许我真的想回到他们身旁。
　　我一直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一场遥远的旅行，终有一天，我会回去。回到阿爹阿娘的怀抱，回到小伙伴的身旁。
　　可是，这一切，随着我一年一年的长大，已经变得遥不可及。
　　我期待永远留在家的港湾里，可是，我还要面对生活。我在这边努力寻找青鸟，他们在那边一定日夜担忧着我。我期待自己离开的时候，足够强大，那样即便是远行，他们也毋须担心。可是，我走的时候，不过十几岁。还没有等到我成年，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以为自己很懂事。我希望自己作为家庭的一份子，可以为他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可是，终究，我还是明白，我的在外行走，必定时时刻刻牵绊着他们的心。
　　即便天荒地老，我也永远都是他们的孩子。即便我已经满头白发，我也是他们的孩子。
　　我，在外的我，还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呢？
　　他们陪伴我长大，我如何陪伴他们白头？

　　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终日忙于政事的及寒冰，难得睡熟了。
　　天际的月光普照大地。
　　我悄悄离开及寒冰的身体，坐在他的身旁，仰望柔美的月色。
　　这是我见过的最美的月亮，它变作小船的模样，承载着我回家的心切。
　　月是故乡明。
　　他们一定与我拥有同一个月亮。
　　不管是在另一个大陆的太真，还是相隔不远的青石镇的爹娘，这一刻，都好想念你们！
　　百无聊赖之际，拿出阿娘缝制的荷包，打开来看，除了两封家书，还有一块令牌。老爹说拿着这块令牌，可以随意支取陈露园璞园当铺的银两，而且，我曾经的簪子再有销量，还会计入我的分红。老爹啊，如果我不在扬州城，而是在一个鸟不拉屎的小乡村，发现不了咱家王记的簪子有这么好的销量，您肯定就把我蒙在鼓里一辈子了吧？
　　看着阿娘娟秀的笔迹，虽然离家没多久，但依然很是眷恋。没了阿姐的时候，阿娘常常哭泣，我离开了，阿娘是否也会在庭院里望着天空独自想念我？一定会的！好在，阿娘可以设计一些花样，用来打发时间。
　　另一封是阿璞弟弟写的，他给我讲述着书院里新交的朋友，报告着一直勤奋地按照我的计划表练武，从来没耽搁过，期待着早日见到我，如果放假了，我没有回家，他一定会出来找我。阿璞弟弟，我也很想念你，愿你早日成长为真正的男子汉！
　　我想起那天，小星云找我，要我给他和及寒冰打造一支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簪子。
　　最近不知为什么，忙来忙去，都不知自己忙了个什么。
　　待我和及寒冰出去，第一件事，一定是给他们打造簪子，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簪子。

　　我顺利突破了逍遥诀的第五层，可以开始第六层的修炼了。
　　现在的我，速度上一定可以和霍渊相比肩。如果勤加练习，肯定更上一层楼。如果原来施展轻功，我可以在树尖上持续二百米，那么，现在至少四百米不在话下。现在的功力，绝对可以坦然面对昨日的刺杀团队，让他们通通瞬间倒下。
　　只可惜，昨日一去不复返，况且，如果没有昨日的误入山谷，我也不能这么快突破。
　　黎明的钟声敲醒了。
　　及寒冰悠悠清醒。
　　“这里会有钟声？”
　　“这好像是白云寺的钟声。”
　　我回头，“白云寺？”
　　及寒冰向着钟声的方向而立，“白云寺在群山环绕里，寺里的铜钟是周朝时代的青铜所铸，所以有一种别样的空灵之声。白云寺建在白云上的最高处，扬州城里没有通往白云寺的道路，有的只是一条攀天链。”
　　“攀天链？”
　　“是啊，因为山路过于笔直，甚少有人使用。”
　　“我们是在白云寺附近吗？”
　　“如果我没有猜错，我们出去应该就是白云寺，不然，钟声不会这么响亮。”
　　昨天的那颗大树已经不见了。及寒冰说看到我昏倒，不顾一切跑过去的时候，眼前便已然没了大树的身影。
　　我们懵懵懂懂向着钟声的方向而去，穿过花海，越过一片桃花林，眼前是一条狭窄的小道，只容一人穿过，夹在两山之间。
　　我跟在及寒冰身后，抬头一线天。
　　“一线天？”
　　及寒冰听闻，抬头仰望，“果然是一线天！”
　　“什么意思？”
　　“相传一线天就在白云山，但是最近几十年，很多江湖豪侠争相来白云山寻找一线天，却都铩羽而归。”
　　“找不到？”
　　“是啊，没想到，有生之年，能有幸来此。”
　　“他们为什么要来一线天？”
　　“有人说一线天有武林秘籍，得之可得天下，有人说一线天有神奇丹药，可以增长人的修为。天下间有很多说法，江湖儿女便为此而来。”
　　神奇丹药吗？貌似便是我饮的那口青果吧。
　　如果真是，我真想给及寒冰一枚。
　　“那你发现了吗？”
　　“并无任何发现。但却总感觉在这里做了一场梦。”
　　“那你想不想回头再找一找啊？”
　　及寒冰微微笑，“一线天里，没有回头路。”
　　我一回头。
　　身后没有路。
　　好像是三座山包围着的一线天，我们不知从何而来，左右是古老的岩石，身后是突兀的崖壁，只有前方，看不到尽头的一线路，头顶一线天。
　　我略一思索，叫道：“及寒冰，你在这里等我！”
　　说罢，转身施展起我的轻功绝技，迈上回头的路。
　　“阿婉，不要！”
　　然后，我再也不能听见及寒冰的声音。
　　因为，当我以为，我要必须攀过悬崖峭壁才能找到桃花林时，眼前已经是那片芬芳迷人的桃花林了。
　　不是没有回头路吗？
　　我用最快的速度越过桃林，眼前的花海里，那棵树依然安静地伫立在正中央。
　　几步凌空一跃，我便来到树的身旁。
　　还是那颗大树，它还是像当初一样，摇摆着树枝，热烈欢迎着我。
　　“大树，我可以再要一个你的果子吗？”
　　大树点点头，一瞬间，我伸开的手掌里，便落下了一颗青果，和我吃掉的那个一模一样。
　　我疑惑地抬头，张望着这颗参天而宽阔的大树。
　　“因为我是阿婉吗？”
　　大树伸开它柔软的树枝，抚摸着我是脸颊，嫩绿的新叶上，有几滴莹莹的露珠。
　　“谢谢你，大树。以后，还会遇见你吗？”
　　好像是清风吹动了树叶，莎莎的响声，听起来异常亲切。
　　当我走进一线天的时候，及寒冰正焦切地呼喊着我的名字。
　　看到我出现在他的眼前，及寒冰一路奔跑过来，一把抱住我，紧紧的，让我都呼不出气来。
　　“阿婉，你吓死我了！以后不许这样冒险了，一定不可以这样！”
　　原来他是如此担心我。
　　“及寒冰，我只是落了个东西在里头，回去取罢了。”
　　“怎么可能！一线天没有回头路的！”
　　该怎么跟他解释呢？
　　“只不过落在入口不远处，是落在一线天里了，不是花海里。”
　　“那样也很危险！”
　　我都已经回来了，及寒冰还是那样坚决的语气。
　　我内心里，忍不住笑了。
　　冰凉如及寒冰，也会有这样小孩子一面。
　　我站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任他一遍一遍说着警告的话语。
　　“王阿婉，你以后再也不许这样了！”
　　“你要是再敢私自离开我，我就将你大卸八块！”
　　“王阿婉，这么危险的事，你不许在我眼前做！”
　　“你听到没有！”
　　“你父亲把你托付给我，我就得对你负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