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苍女帝》唐酒卿

64、章六十三 四王暗杀

　　马没头没脑的跑，冲过枝桠间刮的人生疼。九韶嫣策马的速度极快，无名不用回头仅靠耳朵就能知道对方追赶到了哪里。
　　逃。
　　逃，逃，逃！
　　他娘的这一连多日她一直如同丧家犬一般的在逃！有人仿佛给她下了张难缠又巨大的网，将她步步逼进其中，一直摸不清头脑的逃。这种被人戏耍一般的滋味让人恼火，而她却根本探寻不到下网人的位置。
　　“追来了。”无名低声，九韶嫣拽着缰绳急转方向，可是四周还是满满的铠甲颠动声。不能再漫无目的的跑，否则迟早将落入对方的包围中。九韶嫣咬紧牙关，调转马头，长刃突滑出掌下，向着冲来的银甲反迎去。
　　九螭刃的暴戾不是装装样子的东西，一旦血腥味足够浓郁，就是弯眸尚存小女儿家柔软之心的九韶嫣也能变成血溅三尺不眨眼的杀神！
　　双方在人数悬殊中厮杀起来，无名和九韶嫣共驾相持。滚烫的血飞打在脸颊，也许是她的，也许是银甲们的，总之双方拼力的凶猛。漆黑的荒林中不断有人栽摔下马背，九韶嫣一刃狠辣的贯穿对方胸口，有些气息不稳。无名扶稳她的身，一鼓作气的蛮横冲出，弃马翻滚进荒林低灌中。
　　留下的伤亡让人心惊，为首人挥手怒声：“搜！”
　　无名压按住九韶嫣，任凭他臂上的血滚进泥中。直到确定安全后，他才松开九韶嫣，凭借耳力和嗅觉带着九韶嫣从灌木中匍匐躲开祈灵军的搜查。
　　两个人滑下缓坡，在凹下去的沟底里缓气。喘息中呼出的都是白气，天冷的厉害，这沟底泥水都冰的骨打颤。九韶嫣抹了把身上的泥，摸到了殷红色。无名动了动鼻翼，低声道：“是你的血。”
　　九韶嫣应了一声，靠在泥水里没有动。浑身都疼，是骨骼长期蓄势待发的乏惫感，她已经找不到身上哪处受了伤。
　　无名将沟底的臭藤和断桠堆上去，看了她一眼。“你血的味道很独特。”
　　九韶嫣自己闻了闻，没闻出什么特别。她道：“……这都能闻出来。”
　　“每个人的血闻起来都不相同，但你的，很难让人忘记，不像是寻常血。”无名终于坐下，和她一起靠在泥巴里休息。“藩王的军队为什么追杀你。”
　　“大概……是因为我血的味道很独特吧。”
　　“你招惹过祈灵军？”
　　“我还没来得及，不过，嗯，算是吧。”
　　无名没回话，九韶嫣想了想，笑道：“这几日连累你了，你搏击术很强。”
　　“无碍。”过了半响，无名才道：“我想和军队打很久了。”
　　“为什么？”
　　“戈壁没有部落愿意再和我打，西疆也没有帮派愿意和我打。我准备去北海找枭主，只是走前遇到了云黛。”
　　“等你打败了云黛再去找枭主吧。”
　　无名转过头，狼眸燃起战意。“他比云黛还强？”
　　“是的。”九韶嫣坐起身，看着没有任何星子的天空，弯眸道：“我没有见过他的败绩。”
　　无名也撑起身，看着她在黑暗中异样温暖的笑眼，想脱口一句哪有那么厉害的人，却不为何卡在喉咙里，翻滚着说不出来。他被自己这种欲言又止的犹豫恼到眉峰紧皱，又闷闷的倒回泥巴里，不再出声。
　　寂静的林带里倏地又响起马蹄声。
　　九韶嫣瞬间握刃，靠隐在藤枝的遮掩下。无名翻起身，鼻翼微动，在黑暗拽到了她的衣袖，食指摇了摇。
　　这不是刚才的祈灵军！
　　那是谁？
　　马儿们呼哧着息，显然是一路猛赶而来的。马背上的人们翻身下马，有兵器碰撞在马鞍上的声音。
　　九韶嫣滑出短刃，轻轻拨开头顶的藤条。
　　有人擦燃起火把，四下晃动，露出了他们的盔甲。
　　九韶嫣突然瞪大月眸，扶在刃鞘上的手紧握，紧到微微发抖，无名用力按住她的手，几乎以为她将要冲出去。陌生的触感让九韶嫣瞬间清醒，她咬的唇瓣有些疼，眼紧盯着来往的裤腿。
　　无名清楚的看见她眼中的憎恶和杀机，这让他觉得陌生，因为这个女子的眼中除了笑似乎很难看见其他什么清晰的情绪，可就在这批追杀者靠近时，他看见了她眼中刻骨铭心的杀意。他不知道外边的人是谁，可他紧贴在泥巴中，狼眸看见了这支队伍的标志。
　　铠甲的后心处是墨笔兰花。
　　——镇南军的标记！
　　镇南军！
　　四王之中封地位于南域水乡的镇南王是最富庶的王，他的封地如今也是大成税收最为繁重的地方，每年在南域因税收饿死的人数不胜数。镇南王极好奢靡，看重口腹之欲。
　　无名压低声音道：“你——”
　　九韶嫣突然拽掉了他的外衫，姑娘在无名耳尖腾的红起来时扒下了他的里袄，无名终于按住她的手。被拽扯松开的襟口暴露出他轮廓分明的锁骨，还有一直紧藏在衣衫下白皙的脖颈。耳根和脖颈都红烫的年轻人本该厌恶陌生的触碰，可他低缓的询问却偏偏是他自己都无法控制的温柔。
　　“你……疯了？”
　　九韶嫣让他背过身去，飞快的低声道：“听着，你不能留在这里。沙蛇帮还在邯城，乞帮也在邯城，藩王的暗杀一旦没有成功，邯城很可能遭遇四王围杀的绝境。可是我没法尽快的赶回去，只有你。”
　　无名闻见了浓郁的血味。九韶嫣濡湿的指尖带着滚烫的温度在他里衬上迅速写着什么，他结实的脊背紧绷，忽然反手抓住她的手。
　　“你想做什么。”
　　九韶嫣安抚犬类似的轻拍了拍他的背。“我将信写在了你的背后，请你务必在明天落日之前赶回邯城！这是关乎你我身家性命的要事……拜托了。”
　　无名回头看她，能看见一双清亮的月眸。他想伸手触碰一下，却没有任何理由。
　　“狼不屑于背信弃义和抛却伙伴，如今我们就是伙伴，所以无名，一定要赶回邯城！”九韶嫣根本不给他反驳的时间，她拔出大腿外侧隐藏的第五把刃，放在他手掌中。“有了它奕叔一定能明白局势之迫。”她月眸仰望他，再次道了声：“拜托了！”
　　无名莫名的抬起手，却在她脑后虚晃一下收了回来。他拉起外衫，低声道了句知道了，收起刃沿着沟底走，又回头。
　　“我不叫无名，只是没名字。如果你眼下有兴趣，就起一个。”
　　九韶嫣有些受宠若惊，“……就，就叫韶轻。”
　　他狼眸熠熠，“多谢。”
　　九韶嫣比划出个小意思的手势，冲他弯眸挥手。
　　无名隐进黑暗，消失不见。
　　九韶嫣静了半响，身形如同狸猫，顺着沟坡向上爬，藏在了能够看见对方动静的地方。恰巧一双靴停在了坡的一边，火把晃动，正在观察坡下的动静。她就紧靠在坡泥上，火把的光擦过她沾染泥巴的鼻尖，她敛息，如同死物一般的静默。
　　火把停顿，男人似乎俯身看了看。他的手在九韶嫣额头前几寸挥动，九韶嫣鼻尖上的泥因为男人动作带起的风而拂掉，因为太细微没有被察觉。或许是头顶的臭藤气味令人难以忍受，男人没停留多久便匆匆走开。
　　九韶嫣心底大致有个比较了。
　　祈灵军虽说占了地域靠近的优势，但连日疾策到达时还能保持队形和警惕，被称为正规军还是有些理由的。可是镇南军到达时马匹和人都疲惫喘息，并且立刻四散开来，丝毫没有军形。
　　看来这些年镇南王把他的狗也养的长膘了，这种程度的队伍，如何能抓住狐狸？相比如今遇见的两队，九韶嫣更为在意的是东地萧战王的萧战军。大陆刀锋，当属萧战！萧战军就是草原的灵魂，更是大成当年安定天下的锋利悍刀。
　　镇南军和祈灵军已经到了，那么萧战军和北漠军想必也要到了。玄云宗下如此大的血本将她困在这里，那么云黛就不会轻易撤退，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她一定围守在荒林最外围做最后阻拦。
　　九韶嫣叼着短刃，猫腰攀上。
　　在萧战军和北漠军到来前的这个空隙，她要先干掉镇南军。
　　荒林空地上的三十余人正在篝火旁围坐，仅仅有两个人分别蹲守在左右两侧，还抱着刀在犯困。轻易就脱下铠甲和刀器的男人们煮着滚烫的汤水，肆意调侃吹嘘着自己在南域有过的艳遇。
　　九韶嫣贴着地面，从坡侧上来，借着灌木的遮挡，滚到了镇南军栓马的地方。马儿惊动，一匹马挣着缰绳示警。左侧看守的男人走过来，火把扫了扫，没发觉什么异常，低骂了几声，将这匹马拖拽走，栓到另一处。马儿又挣绳了几次，却无人理会。
　　九韶嫣的身影滑到了树后，松开缰绳的拴口，将腰间缠绕着的臭藤混杂进马食用的草中，爬上了树。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马儿们突然躁动起来，马蹄踏动的混乱，像是被什么难以接受的味道刺激一般，它们挣开松垮的缰绳，撒蹄远离这里。正围着篝火的镇南军被惊动，不知马儿为何躁动。他们惊慌的赶来拉拽自己的马匹，原本就疏于防备的男人们分散更开。
　　九韶嫣腿勾树桠，无声无息的倒身悬在空中。口中的刃落在手掌，她惊人的柔韧，借腰力背贴在树干，等待着。一个人来了，安抚着还尚未从臭藤刺激中缓过来的爱马，停在树下。这是篝火无法顾及的阴影处，男人正在嘀咕着，嘴巴猝然被人捂住，喉间一凉，倒地不动。
　　九韶嫣指间短刃旋转着收回锋口，她蹲落在地，拍了拍打着喷嚏的马儿，将它拴在树旁，拖走了尸体。
　　阴影中幽静，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她不断利用阴影在暗杀，十三个被抹掉喉咙的男人都死在疏忽和无心中，被九韶嫣将尸体藏进了灌木，粗心的镇南军竟然毫无察觉。
　　反暗杀还在继续，直到消失人数高达十九人时，篝火边才有人疑惑道:“怎么这么多人还没回来？”
　　灌木丛里传来砰的一声。
　　有人道:“我去看看。”男人们没在意，让他快点。这人应着声，喝汤喝的红光满面，一边走进一边喊话。
　　“好了没有，这都出恭多久了。”
　　灌木里有他同伴的身影，蹲在那里不知在干什么。这人嘟囔抱怨着西疆太冷了，靠近时推了推同伴，“干什——”
　　他同伴眼睛无神的盯着他，被他这么一推，后仰倒下去。他一愣，“玩什么……”后脊被陡然出现的巨大撞击擦出骨骼的痛呼，他被九韶嫣自上屈膝横撞栽下地，九韶嫣动作简直快如风雷，膝压在他后脊并伸手一刃割喉。
　　身后突然后踉跄的脚步声，另一个尾随而来的男人后跌在地，瞪大眼惊恐的看着九韶嫣，失声大叫。
　　“她、她在在这里！”
　　尖锐的声音响彻荒林，九韶嫣起身回头，月眸在阴影斑驳中冷冽。
　　远处一支漆黑重甲的骑兵闻声动了，速度之快，气势之雷霆，竟让整片荒林在黑暗中响起犹如重鼓一般的疾蹄声。祈灵军也在赶来，听到身后的重蹄声，为首银甲竟大惊失色，急声喝道:“散开！散开！让开窄道让他们先行！”
　　奔驰的漆黑重甲没有人说话，就连他们威震大成的龙野骏也浑身覆甲，跑起来却迅疾如风，全然不受身上重甲影响。他们的刀清一色的弯弧拉长，并没有刀鞘，就在大腿侧，只要遇敌，立即斩杀！
　　大陆的刀锋来了。
　　萧战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