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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章十九 惊愕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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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九韶嫣还在边城,边城从年前就开始重建的城墙防卫终于有了雏形。城墙翻修高长,最重要的是墙垛上的四架弩机。这是九韶嫣对边城的额外馈赠,她如今有渊族在后,只要她想,阿依布力就能给她武装。
九韶嫣的手指抚过城垛,指腹下是坚硬粗糙的触感。上面打扫的干净,她看过筑墙的石块,砌口紧密,连风都透不过来。
“干得漂亮。”她一边说一边俯身在弩机上,弩机射口也转动自如,没受冰雪干扰,显然是每日勤加擦抹。
付琛不敢在她面前拿乔,也不敢独自居功,只道:“城墙守卫还是少主临去时定下的兄弟,每日都严谨不怠。”
“作为边城城守,你辛苦不少。”九韶嫣回身拍了拍他肩头,笑道:“以后怕是功劳也不小。”付琛若有明悟,九韶嫣接着道:“戈壁横渡西疆和北漠,虽然是戈壁,却也是地域分界。往年无人接手,今年待春后,便一齐划进边城的地盘。”
“整个戈壁?”付琛一惊,道:“玄云宗怕是不会袖手旁观。”
“那就由不得他们了。”九韶嫣月眸半弯,道:“这天下是大成的天下,我们都是大成人,既然朝廷将沁嗒木荒凉搁置,倒不如由我们接手造福。也是功德一件,只是沁嗒木不能耕种,倒需好好斟酌一番。”
沁嗒木戈壁不能再这般荒废,乞帮如今在西疆势力渐稳,又将跨北和大漠合作,沁嗒木就一定不能再像这次这般任人宰割。
“戈壁融并后,边城就不要叫做边城了。”
付琛问道:“那,改称什么?”
雪开始窸窸窣窣的下,九韶嫣抬头看了天,莫名一笑,道:“叫普天。”
付琛瞳孔微张,看她清丽的眉眼,年轻的不像个领头。只是那挑起的眼角丝丝微微的冷意久滞不退,又峥嵘的不像是个姑娘。
沁嗒木的残局由韶轻收拾完毕,红狼们在雪野也哀嚎了数日,引得悍城的獒犬们躁动吠声。无数的残肢尸身都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九韶嫣在火堆前站了一夜,乞帮众也跟着站了一夜,这笔账他们记在镇南军和玄云宗的身上,不讨的连本带利,恐怕难平众怒。
唯一的插曲是韶轻在处理尸体时找到了胡蚩。
这个不久之前才与他们兵戎相见的铁打汉子尸体冻得青紫僵硬,骨节寸寸折断,手指弯曲的弧度怪异。浑身刀口无数,创口也无数。人能忍受被直刀和长剑捅过身体,却未必受得了弯刀这样的深入。胡蚩死不瞑目,断了指骨的手掌压在一杆铜枪上。
九韶嫣见过尸体后沉默良久,伸手抚合住胡蚩的眼,道了句:“烧了吧。”
栾修的孽,怕是死都难全了。
九韶嫣在边城还要待铁木由回来,邯城有奕叔看管,又有王永德旁佐,就是云木去了都未必能讨到好处。
铁木由没让她久等,出其不意的送回了悍王的邀请函,但他自己却没能回来。九韶嫣将邀请函翻了又翻,转手一封信送去了北海。
她要去北漠,好歹要给萧野提一声。萧野回复也是迅速“知道了,万事小心。”即便是短短七个字,也自有他的风格。
于是这就启程了。
韶轻留在边城以备后患,九韶嫣仅仅孤身前往。不过这也正和她意,北漠不同于西疆,与她过去千丝万缕,她一个人前去倒也自在。只是李奕不放心,又让许牙牙和梵心后随而去。
这天还犹带着凄寒,女子腰侧的长刃都掩在了大氅之下,裹了狐围,发也收拾进了绒帽里,行走在暴风雪中也利落。
穿越戈壁用了三日,等出了沁嗒木范围完全进入北漠境内时,任谁也瞧不出这是西疆的少言。
北漠有独立通商的商道,九韶嫣半途上了运人往来的车。挤在摇摇晃晃的旅客中,只露着眼睛,平凡的很。这车是木板拼架的车,途中还冽着寒风,夹杂着的雪片扑打进来,冻得人直哆嗦。
这一行都是男人,年迈壮实青涩皆有,无不例外的是衣衫褴褛面容黯淡。多是从南域逃出来的难民,不知会投到悍城还是燕城。
九韶嫣一身漆黑,目光冷淡。边城一战后让她也能不经意间锋芒锐利,保持距离的时候浑身都是不好招惹的气息,也因此一路得了个安宁。
车在悍城外设的站点停下来,九韶嫣在此下了车。入悍城需要过盘查,獒犬蹲坐了两条,随时都能嗅出进入人车携带了些什么。
入城后才知这悍城的城字绝不辜负,圈圆设计倒是让九韶嫣颇为赞许,只是见过渊族的绝对防御,就难以再对其他感到震惊了。
中心高塔直秉升腾,和记忆中伊七弦的性格如出一辙,明烈飞扬的气势几乎是迎面而来。
九韶嫣低着头,混入人群。
伊七弦今日在悍城最大的品仙阁,这地原先是投其所好,屯了不少俊俏乖巧的少年人,她一露面,就巴不得全送给她让她赏面。可惜伊七弦都没入眼,去哪儿都有鹿阳陪在一边,根本看不见别人,最后硬是将这地收拾成了喝酒的地方,成了悍城人喝酒的去处。
今儿她来这不一样,今天是有客人。不过这客人来历值得玩味,不是燕城她老相识,而是她一向拒而不见的玄云宗。
来的是云黛。
席上两人客套寒暄一阵,奈何伊七弦时时装傻不肯深谈,太极推的漂亮,还将铁木由和缇兰也拎出来作陪,云黛也就笑而不提了。
“许久不见,怎么换口味了。”伊七弦亲自倒了酒,却不给云黛,而是自己喝了。蜜色的指尖向云晓的方向抬了抬,道:“这一次是白白净净的,上一次那个呢?”
她问的是云雅。
云黛的三把长刀照例排在她身后,她和伊七弦打过不止一次交道,两相都对上了胃口,就是谈不拢生意,也能谈谈交情。
被伊七弦点到云晓有几分惊慌和腼腆,铁木由看到她的云痕六纹,顺道打量了一番云晓。
厉害。
瞧起来不出十六七岁的模样,竟然已经六纹了。
“交代在少言手里了。”云黛一脸可惜,妩媚的水眸却偏偏含了笑,“只好再找了一个。”
伊七弦打了个口哨,靠在椅子里翘起笔直的长腿,道:“她杀了玄云宗不少人嘛,秦欢浅怎么还留着她?你怕是在她手里也折了不少人吧。”
“郡王怎么想的,岂是我这种凡人能猜透的。没有明确调令,谁也动不了手,就是折了人手,我也动她不得。”云黛摊开双手,意示自己也是遗憾。
可是在伊七弦看她却不是真遗憾,想来是交过手。
“她有真本事,封地王军都没能悄无声息的做掉她,反倒让她在西疆风生水起,这个人我觉得有点意思。”
“那你可要当心。”云黛将她剩下的酒从酒壶里倒了个干净,道:“看起来是只兔,动起手来绝对是个狠角色。她既能入北海那条狼的眼,没有真本事恐怕是拿不住的。”
“不止入了北海那位的眼吧。”伊七弦坐直身,倾向云黛,道:“你们的小郡王也暧昧不清的样子。”
“谁知道呢。”云黛莞尔,一饮而尽,道:“若是你见到了她,大概就明白了。不过我倒要提醒一句,最好不要让贵兄长同她见面。世子是风流的人,见惯了芙蓉牡丹,指不定就栽在这支生刺野花上了呢?”
伊七弦哈哈大笑,“这就不劳费心,我兄长没那份心。大漠的狐狸,可不是会随随便便的野花都能套住的。”更何况他瞧着是天底下最风流的人,其实是天底下最痴情的人。别人看不透,他们这些至亲血缘却比谁都清楚。
云黛将酒杯翻过,滴酒未剩。听了这话也只笑着起身,将自己的刀井条有序的带上。
“我只当提个醒,要不要在意就是你们兄妹的事情。今日酒喝的爽快,便先行告辞了。”
伊七弦也不起身相送,而是在椅子上随意的挥挥手,当作是告别。
云黛带着云晓下楼,楼梯正对品仙阁门,往里就是柜台。这楼下是开阔大堂,往来喝酒的人不少。她下了楼将跨出,忽听后边有人低低道了声“二两酒”。
云黛心中倏地一动,觉得这声音在耳中有些熟悉,不仅回过头去。
堂中来来往往的酒客十分多,柜台前沽酒人更是不少,挤挤攘攘的遮挡了她大部分探究的视线。一个浑身漆黑的人正在柜台前沽酒,似乎从大氅下取了酒壶递给掌柜。人群空隙间云黛仅仅只看见了她露出的白皙指尖,还有银酒壶的方寸。
不大像自己的相识。
云黛抬手揉了揉眉心,心道自己是喝高了吗,果然是老了......她一边想着一边往外去,和云晓上了马,就策马而去。
九韶嫣接过灌满酒的酒壶,靠在柜台边拉下狐围,月眸望着云黛绝尘而去的背影,慢慢喝了几口。
不必她再费功夫了,想来悍王就在这上面。
等周身都在烈酒作用下热起来后,九韶嫣才将酒壶挂回腰侧。正巧鹿阳要将铁木由和缇兰送回塔中,九韶嫣就在角落中看着三人走远,待了半响,才跨步上楼。
伊七弦在楼上待鹿阳回来,只是今日酒不知是不是太浓烈,竟让她有些发困。她就靠在椅子里假寐,隔着个屏风,还有个少年跪身抚着琴。她指尖合着琴音,一下没一下,显然已经进入极其松懈的状态。
有人前来沏热茶,茶香吞云间,一把匕首,无声地推向伊七弦的后颈。
茶水淅沥沥的倾倒,混在琴音中也是说不出的和谐。这一杯茶将满时,匕首的锋口赫然推到了咫尺。
伊七弦陡然出手,手腕捏折的脆响啪的打乱琴音,她未睁眼倒先笑。
在悍城中杀悍王,多么疯狂的念头。
茶壶镇定的放置在一旁,就像是没有看见有人被捏碎了骨腕。那才沏好的烫茶猛然泼出,伊七弦抬脚压踩翻小桌,将烫茶挡了个滴水不漏。紧接着屏风扑倒过来,伊七弦长腿一勾,那翻挡热茶的小桌顿时回翻,正正的卡在屏风斜度下。琴音还在响,刮划木板一般的刺耳震魂,窗未关,鬼魅一般出现的杀手充满整个房间。
伊七弦烦困的睁眼,对方人还没待看清她那漂亮的眉眼形状,弯刀就像是勾魂一般要了她身后两人的命。
悍王的双弯刀不是普通的弯刀,而是双面刀刃,没有刀背一说。只要她想,弯刀就能眨眼变成镰刀。
双方剑拔弩张之际。
房门突然开了。
门口却没有人。
是风吗?
不知何时蹲在窗口的漆黑身影抬手打了招呼,“呦。”
一屋人霎地转过目光齐齐地看向她,而她看见伊七弦的眼,仿佛看见另一双更加惊心动魄的桃花眼。
不论时世如何转迁,终究会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