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苍女帝》唐酒卿

101、章七 一风犹寒

　　铁木由的目光还在挑衅，栾修松开手，抬腿一脚踩在他脸颊，像是踩在木桩一样的顺脚，“你找死。”
　　“鞋底洗干净了么小鬼。”铁木由冷笑不减，“害怕了就遮掩，这招玩的不怎么漂亮啊。”
　　栾修一把捏住他的下颔，盯着他的舌头，从小腿侧摸出小而薄的刀。“割掉你的舌头就能让你闭嘴。”
　　铁木由神情不屑。
　　栾修指尖的刀捻夹的很有技巧，当真要一刀割下他的舌头。刀口薄寒的锋芒抵到了嘴边，栾修殷红的唇延伸出笑，他也渐渐笑出声：“我会很快的，让你感受血的喷涌。记得吞咽一些，要是弄脏了我的鞋，我就让你少根手指。”
　　铁木由安静一瞬，双腿猛然抬踹出去，狠狠踹在栾修小腹。一只脚站立的栾修需要退后几步才能稳住身形，可是铁木由不给他这个机会，木头踹出他的同时侧头一口咬在他手腕，整个身子的后摔坠力让被咬住的腕肉疼痛加倍。两个人滚摔一起，栾修已经回过神，薄刀几乎是同时插向铁木由的眼睛，铁木由用力别开上身，的刀尖在他颊侧划出深刻的痕迹。
　　爷爷破相了！
　　铁木由第一个念头是照镜子，结果薄刀反光在他眼睛，他猛然滚身，心道哪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心思！
　　篝火就在一侧，铁木由一横心，直接滚身翻砸过篝火。烧的滚烫的木炭刺啦一声烫在手掌，铁木由忍痛握着木炭烫开束缚手腕的布料，然而衣袍已经被火点燃，他连续翻滚压灭，双手已经被烫的面目全非。
　　嘶——好烫烫烫。
　　他迅速爬起身，握着木炭和栾修在一片狼藉的低矮洞穴里对峙。
　　“这笔账得算在你头上。”铁木由列出雪白的牙，“没意见吧，小鬼？”
　　“蠢货！”栾修踢开脚边的碎木，“我们再也没有火能取暖了。”
　　“比起挨冻我更不想忍受舌头被人拿走。你这个奸诈的人，这附近是你的队伍待过的地方吧？你在等人来救你。”
　　取火绝不是件轻易的事，他既然能轻车熟路的找到这里，说明这里他来过。而且待的时间不短，才会留下还能取火的东西。不仅如此，铁木由还发现了件了不得的事情。那就是这家伙洁癖很严重，从一开始到现在他说过无数句别碰我、脏死了之类的话，并且一旦靠近他，他就会紧绷神经厌恶至极。
　　洁癖的虐杀者？
　　“喂喂......你太矛盾了。我越来越好奇你到底是谁。”
　　篝火压灭后的余温不知还能支撑多久，气氛像是冷凝似的压在两个对峙人的肩头。洞外的暴雪扑朔，没有食欲补给的两个人不可能徒步走出雪野的。夜还长，如果他们继续把体力耗费在对峙和角斗上，谁都难以存活。
　　“同归于尽的觉悟准备好了么。”栾修薄刀压在指尖下，道：“想知道我是谁？那就求我，说不准我心情大悦就告诉你了，贱痞。”
　　铁木由比他生的高大，故而弯腰俯身的弧度要大的多，保持姿势双膝也是相当费力，“你不说少言也会查清楚，抓你回去我就什么都知道了。”
　　“你口口声声都离不开一个少言，”栾修目光讽刺，“□□流连么。”
　　话音方落，面前强风一扑，铁木由像是怒了的豹子般倏地猛扑，甚至整个体格都最大限度的保持完美。栾修没料到这句话竟能激怒他，即刻侧滚要躲，铁木由已经扑按住他的小腿。栾修登时薄刀逼喉，铁木由反手拿住他的手，薄刀锋利的刀刃抵破手掌，可是木头握的用力。
　　“你听着。”他的面孔在昏暗和呼啸之中，线条十分硬朗。“你满口恶言手段阴辣，你这样的人与我们截然不同。你可以卑微自负狂妄蛮横怎样都行，这与我没有关系。但是如果你胆敢再三触碰我们这种人的坚持底线，我会让你在下地狱前痛不欲生。”
　　黏稠的血滑出手掌，滴答在栾修脸上，一滴两滴不断增加。他微弯的眸子陡然睁大，像是看见什么恶鬼一般。血滑淌在脸上，鲜亮的面容变得惊恐和厌恶，他猛烈挣扎，失控的嘶喊：“滚！滚开！恶心！该死的血！你滚开！”他的喊声渐渐被作呕声堵住，干呕的越来越厉害。铁木由拽紧他的衣领，将人翻按在地面。栾修呕的眼泪都要出来，拼命用脸蹭在地面，哪怕蹭破了颊面也要将血蹭干净。
　　“你干什么！”铁木由扯住他后领，停下他疯狂的动作。栾修一直在干呕，像是对他的血十分排斥和抵触。铁木由甚至要扳住他的脸才能彻底停下他的动作，他脸色惨白中擦伤血红，神情诡异难言。
　　铁木由嘶声。
　　莫名寒颤。
　　——*——*——*——
　　暴雪骤停。
　　边城上空阴沉的灰白色笼罩穹顶，让人趴在墙头都难以喘息的感觉。这沉重的气氛步涌边城，让守城的付琛十分不舒服。他凝重着神色，在墙头眺望茫皑的界线。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偏偏觉得什么东西正在蓄势待发。
　　“去邯城的弟兄至今没有回来，少主的人马也没有来。”他身后的女孩子捏着墙头的雪，堆着小小的雪人，道：“对方下一个目标就在边城，琛哥，如果少主不来，咱们会死吗？”
　　“不会。”付琛回头摸了摸她的发顶，“琛哥不会让你死，也不会让大家死。”
　　这是个金发蓝眸，肤白长睫，十分漂亮的夷族小姑娘。她腰间的马鞭和她的马步裙一样亮眼，笑起来和她的金发一样能够驱散阴霾。她道：“我也不会让琛哥死。我还没有见过少主，如果她能来这里，我一定要去城外迎接她，请她喝最醇香的马奶酒。她会喜欢吗？”
　　“当然。”付琛笑起来，“这个世界上有谁能拒绝缇兰的笑容和马奶酒呢？她会喜欢的。”
　　“可是她为什么还没有来？沁嗒木戈壁的噩耗我们送去了邯城，她不应该快些赶来吗？”
　　付琛将被风卷皱成一团的旗帜解开，道：“前几日雪太大，她或许很快就会到了。”
　　“真的吗？”缇兰摸了摸自己的马鞭，蹙眉道：“如果在她到来之前，我们先与凶手相遇，琛哥，我们要杀了他们吗？”
　　“缇兰，他们是蛇一般的心肠，我们不能手软。”
　　缇兰哦了一声，将小雪人小心地放回墙砖上。她将冻得通红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哈了哈气，道：“其实我们不该怕他们的。”
　　“你不怕吗？他们可是会屠杀人的。”
　　“不怕。”缇兰晴空一般的眸望向天空，“我们有城还有粮食，我们能在大雪中取暖生存，可是他们不行。他们在暴雪中走了这么久，沁嗒木神的震怒早就传递到了。”
　　“你说得对。”付琛扶正旗帜，与她一起望向天空，低低道：“我们还有能战斗的东西，他们却要冻死在雪中。”
　　“我只怕他们逃走。今天雪已经停了，总得知道他们的行踪才行。琛哥，让我带人出去探查吧？”缇兰可爱的耸肩，“我已经在城中待出蘑菇了。”
　　付琛有些迟疑，她就继续道：“我会带足人手的。不要担心，你看，我的马鞭可不是用来抽打马儿的，再这么装饰下去，我怕我连马都不会骑啦。”
　　“对方歹毒又奸诈，你一定要当心。”
　　“嗯，我记住啦。”缇兰匆匆就往城墙下去，转头对他挥着手：“等我带好消息回来。”
　　付琛颔首，又有些担心，不禁跟着追了几步到城沿，探身对她道：“记得带好烈酒！”
　　缇兰远远地应声，人已经跑的没影了。她带人出城时，付琛趴在墙头又嘱咐了许多，她都应了。等她走后，付琛在墙头踱步，眉头上累积数日的愁色才敢浮现。
　　没错，他已经派过三支队伍去邯城传送沁嗒木的消息，可是至今为止，一支队伍也没有回来。这其中牵扯太不寻常，前几日暴雪天还能犹豫，可如今雪已经停了，少言如果再无回应，他必须要有所动作。
　　叹息声沉重，付琛觉得肩头看不见的千斤石担几乎要压弯了腰。他揉着腰，沮丧的下了这几日里第一个命令。
　　“将少主留下的两架弩机推上前后城墙，加紧四下探查，不要放过任何风吹草动。”
　　不论如何，他需要带着边城自保，以防突如其来的不备。
　　另一边。
　　缇兰出城后往东行进沁嗒木，寻到了有炭火痕迹的避风坡。她在雪中扒了扒，发现了冻死的马。
　　“太浪费了。”鼻尖都冻红的女孩子俯身嗅了嗅，道：“这是昨日才冻死的马，还能在途中当作食粮，这样丢弃太浪费。”她起身向隐约步行痕迹的方向，“徒步跑不了多远，雪积如此之厚，他们的马匹只能成为累赘，一定还会留下痕迹。继续向东追！”
　　缇兰带了三十六个人，各个都是身强力壮的好手。他们继续往东，缇兰一路留下印迹以备不测。可是渐渐接近被屠杀的村落时，对方人马的踪迹却彻底消失了。缇兰猜想，对方可能真的没有粮食了，所以不再抛弃冻死的马匹，而是当作肉粮带在了身上。
　　奇怪却找不到任何痕迹。
　　缇兰停在了这里，试图在雪中再找到些蛛丝马迹。她不想放弃，已经到了这里，如果徒手而归的话，别说付琛，她自己也会十分沮丧。况且如果没有对方确切的行踪，他们更加难以提防对方随时都有可能的突袭。
　　缇兰踩着雪，忽然感觉些不对劲。脚下有些虚浮的触感，她走了走，猛然意识不对，回头大声道：“退开！”
　　可是已经跟到身后的人马根本来不及退开，脚下的积雪像是被插了一筷子的豆腐，瞬间腾陷下去。缇兰只来得及滚身，迅速的手脚并用扒爬在坑沿才免于栽下。
　　这是戈壁上常见的陷坑，是她太过大意才会如此轻易中招！
　　雪地里抖簌的爬起人，一个两个渐渐围成偌大的围圈。失去栾修的屠杀队在雪野上徘徊了多久，早在缇兰发现避风坡时发现了她，故而引她到了此处，想要一网打尽。
　　缇兰四下环顾，粗略数到对方有七八十人，她第一时间直起身，举起手中握着的寻常窄刀。
　　“等一等！我可以弃刀不抵抗，我们好好谈一谈怎么样？”对方充耳不闻，还在迅速逼近，包围圈的缩小清晰可见。缇兰微微提高了声音，镇定道：“在这里杀了我们，对你们没有好处！边城距离这里不过两个时辰的路程，一旦在这里暴露你们的行踪，边城驻队一定立刻倾巢而出！难道你们也想死在这里吗？”
　　对方一律用不知质地的东西蒙住了口鼻，她根本看不出谁是带头人，但是她一眼就看见了他们佩戴的弯刀！女孩子心口扑通乱跳，可以确认这队人不是北漠悍匪，同时也陷入另一个境地。
　　那就是她还不清楚对方的底细。
　　“你们来西疆除了屠杀，还有其他事情要做吧！杀了我可什么都做不了了呦。看，我和我的人已经放弃抵抗，难道这样还怕和我一个姑娘谈一谈？”缇兰说着扯掉了罩住斗篷，露出绚丽的金发，皮肤白皙的女孩子笑起来更加灿烂，她道：“我不是大成人，如果你们能和我谈一谈，也许我能提供给你们边城情报。比起付出巨大代价的袭击，用更和缓的办法对付乞帮，于现在的你们来说也是帮助不是吗？”
　　有人抬手止住包围圈，有人在打量她的金发和容貌，半响，声音压的很低道：“丢掉你的刀，脱掉斗篷。”
　　缇兰听话的将刀远远扔开，然后解开斗篷，也一同丢出去。她穿着马步裙，除了一条寻常的马鞭，什么也没有佩戴。她抬起自己纤细的手掌，向对方展示自己掌中一样什么都没有。
　　“你是夷族。”
　　“确切的说是西夷人。”
　　“这么轻易就提供情报的女人，让人难以信任。”
　　“不。”缇兰无辜的歪头，“并不是轻易，我的人无法作战，你们还占据人数优势，这样的生死关头，情报什么的，太无关紧要了不是吗？”
　　“转过身去，继续举着你的手。”
　　缇兰照做，有人一步步逼近她。对方已经到了她身后，迅疾伸出手要将她制服在雪中。女孩子目光望向前方的苍茫，微微的笑起来。轻微的咔嚓声被她的声音遮掩，她默数着对方的脚步，露出的小虎牙十分可爱。
　　然而——
　　“住手！”一个字正腔圆的声音震耳欲聋，“放开那个姑娘，冲爷爷来！”
　　缇兰眉间一蹙，断喝道：“动手！”
　　陷坑中的人猛然翻出，拔刀声刹那齐出。缇兰回身一脚狠辣的踹在对方的□□，马鞭在空中一个炸响。她指着铁木由正奔来的方向，怒声道。
　　“哪个混账王八蛋出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