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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帝后培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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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宿命冤家
繁瑛皇朝大抵是最特殊的朝代了,它拥有两个皇族。这两个皇族的由来,还得由繁瑛皇朝建朝伊始说起。
景历833年,越王朝帝君被擒,斩首于众,越王朝灭亡,国不可一日无主,新国君选择迫在眉睫,令人苦恼的是,反越义军有两位统领,率领义军左营的是槿木端城,率领义军右营的是天一景戎,两位皆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自揭竿起义以来,一直并肩作战,无论从人品,能力,战功上来讲都是难分伯仲,实在叫百姓以及义军士兵难以选择。而槿木端城同天一景戎又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感情深笃,皆不想为帝位伤及感情,居然发生了让人咋舌的让位现象。不得已,两位统领只好抽签选命,抽中者作为新君登基,未抽中者则要心甘情愿居于另一人之下,永效于主,并立下规矩,帝君一族必须世世代代娶另一族女子为后,使其家族永远是皇亲国戚,是尊贵的第二皇族。然而,为保帝后制度可长期执行,为保登位者帝位稳固,为免后世因权利纠葛两族厮杀,代价是,另一族女子所生皇子永不能登基为主,但其享有高于普通王爷的尊贵,并统领申书阁大臣,执开国帝君尚方宝剑,身居督促帝君治国要位。最后,槿木端城抽中新君签,登基成为帝君,建立繁瑛皇朝,而天一景戎成为天一神王。
时至景历1030年,繁瑛皇朝已经走过十五代帝君,传到这一代已经是第十六代。两百余年过去,繁瑛建朝时定下的规矩从未破坏过,只要天一家有女子出世,长大了都风光入宫,稳做后位。
传说,天一家的女子都是极美丽与聪慧的,且多才多艺,懂朝政懂兵法懂权衡。十六位天一家的帝后,无一不是能力出众的奇女子。虽为女性,却被全国百姓敬待,绝不输于帝君。渐渐地,民间开始流传一种说法,天一家是天生的凤族,天一家的女儿出生就是为了登上凤位凤临天下。天下间,除了天一家的女子,再没其他人配成为统率帝宫的帝后!
浅陌的出世,正是在繁瑛皇朝第十六位帝君当政的时候。她的父亲为天一族第十六代王天一云翳,母亲为一代侠女冰素吟。天一家自繁瑛建朝以来,一直人丁稀少,到了浅陌这一代天一王膝下更是只有一子一女。如此,浅陌成为帝后,已是不可抗拒的宿命。
天一家的女孩儿一出世,就会被交到端行官手上,进行成为帝后的教育。浅陌也不例外,一出生就被送到了端行官手中。端行官是专门为教□□后所设的官职,设有七个,一般由国内风仪最好的女子担任。、
浅陌一岁时,开口讲了第一句话,不是爹爹,不是娘亲,居然是君上。端行官乐得合不拢嘴,把这当作美谈,时不时便会拿出来讲上一番,日后长大了的浅陌听闻此事却是懊恼万分很是郁闷。
浅陌两岁时,口中所吐无一不与帝君有关。
浅陌三岁时,开始背一些枯燥的条条款款,皆是一代帝后应该拥有的凤仪。
浅陌四岁时,开始背诵古代名女留下的诗歌词乐,学习她们的智慧。
浅陌五岁时,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同别家的女孩儿不同,不可以玩,不可以撒娇,不可以任性,不可以随意表露自己的喜怒,不可以有过于喜欢的东西,也不可以有太讨厌的东西,一切的一切原来都是因为她要嫁给一个高高在上的人,听说那个人是这个国家的老大,连爹爹也比不过!因为那个人太尊贵了,所以作为他的妻子,要仪态万方,要聪明灵慧。她还听说,那个人叫做槿木瑛瑢。小小的心中,顿时积下一口怨气,害她如此悲惨的,就是这个叫做槿木瑛瑢的家伙!虽然,她还不知道“嫁“是个什么定义,但是她却非常非常地清楚,她很很很希望自己和这个家伙不存在同一个世间上!那样,她就可以肆意玩耍打闹,她也可以如同别家女孩儿一样自由,不用再对着七个总是严肃得吓人的端行官大人!
浅陌六岁时,她继续百般不愿地接受着各种成为帝后的训练,外加每日画小人偷偷骂着那个叫做槿木瑛瑢的家伙。
浅陌七岁时,宫中大火,槿木瑛瑢及其母兰妃不幸遭难。她的命运却并没有因此改变,不过就是未来夫君换了个人。那人叫做槿木权峥。于是,她每日必画的小人儿也换了名字,槿木权峥!
这一年,浅陌长到了八岁,她唯一的哥哥池墨也有十一岁了,那个所谓的她未来的夫君也长到了十岁。
是时,梨花开得正盛,嫩白如雪的花瓣三三两两飞入空中,如小蝶飞舞,似蛾儿嬉闹。晶莹雪奇特的香气随着风儿飘散,轻轻淡淡地盈满了整个王府。
惜星阁内,八岁的浅陌正认真地在宣纸上描画左上端行官的眉目。
“左上端行官大人,您笑一下吧,笑起来才美丽。”浅陌微笑着一笔一笔勾勒左上端行官的轮廓。
左上端行官非但没笑,严肃的脸反而更加严肃,似乎还添上了一分不悦,正色道:“郡主芳殿,左上是负责教习您的端行官,断不可露出轻佻行为。芳殿,您要时刻记得自己将来是要母仪天下的帝后娘娘。作为尊贵无比的帝后,无论何时都不能失了风范。”
抬头,状似无意地瞥去一眼,浅陌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下,早就知道自己不该多嘴的,早就知道她八岁孩童的嘴一定是说不过这些大人的,真是没记性啊!看,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吧,可怜的耳朵,你真是不幸,你的小主人还是那么笨,明知故犯!
“画好了。总端行官大人请过目。”浅陌放下笔,正襟危坐,等着总端行官验收。
总端行官大人躬身上前,取过案上浅陌刚刚完笔的画,“表情僵硬,郡主芳殿请重新画过。”总端行官放下画,面无表情。
“什么?!大婶!明明不能怪我,她的脸本来就那么僵硬!”浅陌以无比凌历的语气在心底呐喊,注意,是心底,此时的她可看不出半分怒意半分不满,一脸恬静安美的笑容,双眼中甚至还流露出少许的羞愧还有不安。她是那么清楚,如果万一呼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等待她的会是多么悲惨的惩罚。
“是,总端行官大人。”朱唇轻启,乖巧温柔。浅陌又画了一遍左上端行官毫无表情的面孔。一副简单的肖像画画了整整三次才得到所有端行官大人的肯定,画笔纸墨终于可以休息,小浅陌偷偷舒了一口气。
“郡主芳殿,下边该是琴艺练习了。”浅陌这口气还没舒完,右端行官就站出来微微向她行礼用着分不清是命令还是请求的语气。她只好走去琴旁,揉了揉一直紧张工作尚处于牢累状态的手指,然后开始在七双眼睛的注视下拨弄琴弦。
“琴音不错,但手势不够优美,郡主芳殿注意左手姿势。”右端行官惹人厌的声音伴着琴音响起。浅陌微抬头,看向右端行官微笑点头,心里却是恨不能冲上去踹她一脚,狠狠吐出多日来这口恶气。
傍晚的时候,浅陌终于支持不住,抚着肿起的手指,泪汪汪可怜兮兮望向七位端行官,柔声道:“七位端行官大人,浅陌体力不胜,手指痛,肚子饿,今天可不可以就到此为止?”
七位端行官你瞅我我瞅你,面色迟疑。
“端行官大人,池墨求见。”门外传来一个清清爽爽的少年声音。
七位端行官慌忙闪身,打开房门,躬身行礼,齐齐道:“恭迎世子。”
门一开,一个身穿月牙白长衫的少年跨了进来。
那是怎样的一个少年。
明明是傍晚,夕阳尚在,月儿未升,而他却似带进来一室的月华。干净的面庞上淡淡笼着一层清冷的光芒,精致的五官,修长的身材,一身薄雾般梦幻的衣裳,一眼瞥去,只觉俊秀无匹。一个十多岁的少年,已是这般模样,实在让人不敢想象,他如若长大了又会是怎样一般风采。
“见过兄长。”浅陌起身迎上,规规矩矩福身行下一礼。
“妹妹多礼。”池墨微笑还礼,墨般的眸子中柔光荡漾。没有人注意到,两兄妹客套行礼的时候,互望的双眼中都闪过一丝怎样狡黠的笑意。
“天色已晚,今日训练已足,妹妹已经疲惫不堪,各位大人还是回府去吧。”池墨转身向几位端行官躬正一揖。
端行官们看看池墨,见他神色坚毅,似是很为难地点了点头,齐声道:“鄙人们告退。”说完,躬着身子向外退去。
见她们走了,浅陌高兴得几乎跳起来。
池墨安静地笑着,墨色的眸中闪动着月光一样安静柔和的光泽,白玉般的面庞淡淡泛着月色的光芒。
“哥,我好想你!”浅陌小猫一样扑过来,伸手勾住池墨的脖子,拿自己的小脸去噌他的小脸。
漂亮的唇角微微漾起一丝弧度,池墨浅笑出声,道:“小调皮鬼,你才不是想我!你是想我来救你。”
“哥,我在你心里就那么坏呀。”语声转低,浅陌缓缓放下缠人的手臂,小脸上写满了委屈。
池墨无奈扯开唇角,笑望着面前要多可怜有多可怜的小人儿,道:“小妹,哥哥面前,不必这样吧。”
浅陌也不做声,头越垂越低,纤弱的小身躯抖颤微微,没过片刻,再抬起头来,已是泪眼迷蒙。透明的泪水圈在眼眶中,要坠未坠,好不可怜。泪水后那黑水晶般的眸子就那么一直一直望着池墨,虽未说话,却好似道尽了无数委屈万千埋怨。
池墨心里一紧,眼睛莫名地酸了,拉过浅陌,握紧她的小手,道:“小妹,别哭,哥不开你的玩笑了。小妹当然不是坏的,在哥心中,小妹一直最好最好,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能与小妹相比。”
浅陌忽然跳起来,攀住池墨肩膀,“砰”地到他脸上啄了一口。“又上当啦,好笨好笨!”落下身子,浅陌偷笑地瞥了池墨一眼。此时,她那小脸上哪里还有半分委屈半分难过,那方领土早就被诡计得逞的调皮笑意占领。
“那些先生真是眼拙了!都夸哥哥是难得一见的人才!哥哥明明这么笨,这么好骗!”小丫头还在唧哩呱啦,“哥,你怎么啦?脸怎么这么红?这么烫!”小丫头终于发现她哥哥已经半天没讲话,发呆很久了!
池墨俯下头,望着捧着他的脸左瞧右瞧的浅陌,脸突地更红了。
浅陌大笑,推开池墨,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道:“哥哥不知道这个么?这叫亲吻,前两天才跟七位大人学的。她们说,这是喜欢的表现。我喜欢哥哥,我要表达我的喜欢,所以我要亲哥哥。。”
居然是这么回事!池墨懊恼地发现,他的脸似乎烧得更厉害了。
“哥,我要看星星。”小小的身子兴奋地窜出去,浅陌足尖轻点,眨眼登上了惜星阁的房顶。
夕阳已去,夜色正重。
月光如同薄雾,朦胧梦幻,星光慵懒,一明一暗。
夜,温柔极了,好似少女轻柔的眼波。
“这个惜星阁,白天是我上刑的地方,晚上也这么让人闷,就连星星都不好看。”话音一落,罗裳一撩,小身影又飞了出去。
刚刚跟来的池墨叹气,只好抬起刚刚落下的双足,飞身追去。这个丫头,娘亲就不该教她轻功!
飞进名叫梨星苑的梨花园,飞过大片的梨花,到了一个纯木色的小楼时,小丫头终于止住了自己的身躯,停在木顶上,大咧咧仰身躺下去,望着天上的繁星,长舒了口气,道:“还是我这个雪海闻香楼好呀。”
池墨在她身旁落下,笑道:“小妹,你这副仪态若让七位大人看见,脸肯定绿掉。”
浅陌抿起唇角,眸中几分俏皮,歪头睨他,道:“七位大婶不在,我干嘛还要装成那副观音相。”
池墨缓缓躺下,侧头凝望浅陌,眼中不知名的感情正在肆意翻腾,“小妹,你不必这么辛苦的。”他的声音很低,夹杂着一种难言的情绪。
“哥,我不辛苦,一点也不辛苦。”小脑袋靠上哥哥的肩膀,声音低低,透着几分嘶哑。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以前,你不是这么乖的,自从那件事后,你就变了。小妹,看你这样,我很难过,不要为了我,改变自己。”他想做的,是去疼她,是去爱她,而不是拖累。
干干笑了几声,有丝苦也有丝甜。小丫头坐起身,伸手抓住她哥哥的脸颊,左拉右扯,道:“笨蛋哥哥啊,你不要把什么事都算在自己头上。我这么努力,不是为了那件事,是另有原因的。”
池墨不说话,任由那双“魔爪”肆意妄为,眸光定定凝在面前这个看似很轻松的人儿身上,墨色的眸子中涌出了深切浓烈得几乎让人要窒息的沉痛。
浅陌被他那样的眸光望得愣住了,打闹的手就那样僵住,忽然伏进他怀里,没一会儿呜呜咽咽小声哭出来,“笨蛋哥哥,你为什么总是惹我哭呢,我长这么大,哭的次数一只手可以数清,却都是为了你。你知道我最讨厌哭了,我要坚强,我不要软弱。”
池墨扯开唇角,轻轻笑笑,轻拍着她起伏着的后背,柔声道:“你才八岁,不要压抑自己。”
浅陌抹掉泪水,翻身仰躺于木瓦上,望着灿烂星河,怔怔地出起了神。池墨什么也没说,静静地陪着,黑眸中悄悄地滑过一丝痛意。
“江湖。”她的声音很轻很轻。
“什么?”池墨有些惊。
“有个地方叫做江湖。”浅陌转过头,望着池墨浅笑盈盈,水眸中写着从未有过的期待。
“小妹,你……”
浅陌转过头去,凝望着浩瀚夜空,嘴角轻扬,竟好像忽然间心情大好了起来,声音也轻快了,“听说有个地方叫做江湖,听说那里的人们都是率性而为的,没有那么多烦死人的规矩,听说那里的人快意恩仇,刀剑里来刀剑里去,很是利落痛快,听说那个地方有人人都想要的自由,听说那个地方聚集了天下最血性的儿女……哥,我想去那个地方,我想去江湖。”
池墨静静看着面前这个才八岁的女孩儿。此时的她,是快乐着的,精致的面庞上飞扬着喜悦,双眸中又浓又烈的那是期盼。唇畔聚起的是发自内心的笑意。自那件事后,就很少见她这般的神情了,在他面前还好,在别人面前她总是小心翼翼,疲惫地撑着那并不该属于她的表情。小妹,你的心,到底有多累?小妹,去了江湖,你是否就会天天拥有现在这样欢愉的神情?
“所以,我要努力。哥,不要因为我的改变难过,也许有一部分是为了你,更多的却还是为了我自己。我要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内成为最完美的女子,尽快成为七位端行官大人眼中无可挑剔堪当未来帝后的女子。那么,我才能在我进宫前抢出一些时间去我梦想中的江湖。入了宫我这一生就算结束了,而我,实在不愿。”
心忽地抽痛了下,池墨望着浅陌,叹道:“生在天一家,幸焉?祸焉?小妹,你哪里像八岁的孩子。”
浅陌噗哧一笑,看向池墨,道:“哥,你又哪里像十一岁的孩子?”
“就那么想去江湖吗?”池墨沉沉叹了口气。
“嗯!”小丫头弯起唇角,弯起双眼。
“刀光剑影,血雨腥风,那里并不像你想得那般美好。”
“呵呵……”浅陌微笑,“哥,你猜我的志向是什么?”
池墨凝起唇,道:“做娘亲一样的侠女,把自己的名字闯得如同枕霞冰素一样响亮。”
“才不是!我的志向啊……”浅陌神秘地转了转眼珠儿,随后咋呼道:“要成为像百年前‘飞天夺月’木霜菲前辈一样的旷世女飞侠!”
“小妹……”池墨似乎被浅陌震慑住了,呆了半晌方道:“我发现小妹永远都是小妹。”
浅陌大笑,道:“我本来就没变过嘛!不过就是在七位大婶面前装装样子。”
池墨忽然开心起来,一直阴暗的心情也渐渐开朗了,还是这样的小妹好!只是,他不由蹙起眉,百年前的木霜菲不是朝廷不惜出动数位大内密探也要抓捕的飞贼么?怎么到了小妹那里就成了飞侠?
“对了,小妹……”心情刚刚好了一会儿,池墨不得不把一个可能引起暴吼的消息告诉浅陌,“明天我们要进宫去,帝后姑姑召见我们兄妹。”
“宫,宫?!”浅陌顿时笑容全失,面色土灰,两眼一翻,身子一软,骨碌骨碌顺着木瓦的斜坡向房下栽去。
“小妹!”池墨及时飞起,接住浅陌已经滑下木质房顶的身子。
浅陌好似受了大刺激,呆呆愣愣望着池墨担心的面庞,道:“哥,不如就让我这样摔死了吧。”说着,把小脑袋向池墨怀里一埋,再也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