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末世[星际]》燕十六

4、虫巢（二）

　　这场战争打了约莫有几百年，至今没有分出胜负。
　　虫族这边繁衍速度快，身体强度高，宰了一个又涌出来一群，生力军源源不断；人类那边人口基数大，资源充足，科技水平高，机甲战舰应有尽有。
　　双方各有优劣，战局便一直僵持不下。

　　直到三年前布朗布朗重伤而回陷入沉睡，虫族开始节节败退。
　　原因很多，一方面是裂缝那边的虫族群龙无首，只剩下一群只会吃的散兵游勇，自然无甚大用；另一方面是裂缝这边巢正在倾尽全力培养最后一名王族，结卵速度骤降，虫族新生力量不足，而布拉布拉也得坐镇虫巢掌控大局，无法去前线助阵，于是导致了虫族一时的败局。

　　当然，所有一切的前提是，人族里出现了一个足够牛逼的强者，把布朗布朗打得屁滚尿流。
　　不过，这场战争并不会就这样轻易结束的。

　　布拉布拉和弟弟侃了半天，心情正十分愉悦，却突然听到远方传来一阵混乱的响动，不禁停下说话。
　　不用想就知道，又是布朗布朗重伤沉睡留下的那一群虫崽子惹的锅。
　　虽然她很想再和这名新生的弟弟继续‘友爱’地交流一会儿，可惜作为一名合格的管理者，这锅她是……不得不背。

　　愚蠢的布朗布朗。布拉布拉在心中暗骂一声，歉意地冲自家弟弟笑了笑，表示要离开一下。
　　等见到青年点头，布拉布拉便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随即转身。
　　下一秒，她艳绝人寰的脸上便重新恢复一开始时万里冰封的神色，扇着瑰丽绝伦的蝶翼，瞬间从原地消失。

　　布拉布拉的手冰冷但柔软，让新生的王族一时间有点儿怔然。
　　他在原地呆了半晌，脸色才重归漠然，而后也扇了扇巨大的骨翼，几乎是风驰电掣般飞出了三色池所在的洞穴，快的不见残影。

　　仅只一瞬，他便来到了一个到处笼罩着阴翳的地方。
　　这里是巢第三区域，无数的卵黏在绿中带红的肉壁上，随着一种特定的频率颤动着。整个空间明明静寂一片，却隐约可以感受到那些虫卵中蕴含的蓬勃生机。

　　他闭上双眼，感受巢赋予他的、铭刻在血脉之中的掌控权。他用指尖在掌心一划，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暗红色的血液从伤口里蜂拥而出，滴滴答答地落在脚下的绿色肉壁上，被绿壁吸收了个干干净净。
　　随着血液和绿壁融合，仿佛发生了化学反应般，满空间的阴翳如同潮水般褪去，露出了明亮的红光，而那些挂在肉壁上静止不动的卵也发出了响动，里面的东西似乎开始……破卵而出了。

　　或许很快，这里就该充斥着满空间的……虫子？
　　他皱了皱眉，到底无法彻底融入虫群的世界，于是扇动双翼，快速穿过弯弯绕绕的通道，飞出了虫巢。
　　虫巢之外，便是宇宙。

　　宇宙呐。
　　他微不可闻地叹气，那些本以为早已遗忘在岁月之中的记忆在脑海中再度浮现。
　　在很久之前，久到他还身为人类，还是一个懵懂少年的时候，他曾渴望着去当一个厉害的宇航员，再不济也要当一个天文学家，或者当一个航天员。为此，年少的他做了很多很多的努力——抑或说是犯蠢，却仍然乐此不疲。
　　那时他总是在想，人这一辈子里，是肯定是要冲出地球到宇宙里走一遭的，否则一生都在地球里杵着，岂不憋屈死了？
　　后来末世来袭，丧尸围城，他被关在研究院里过着天昏地暗的日子，所有梦想都成了泡沫。那时他日念夜念的东西，不过是室外的一缕阳光而已。
　　至于头顶上那片广袤无垠的宇宙，他早已想都不敢去想。

　　他没料到的是，多年前的愿景，竟在今日实现了。
　　虽然这个星域荒凉的鸟不拉稀，连颗大点的星球都没有，更别提什么星河坠落、恒星明灭的美景了，可他就是觉得开心。
　　自从十六岁在研究院醒来以后，再未有过的开心。

　　他静默地站在空无的宇宙中，闭着眼睛，感受着高能粒子划过皮肤的触感，空寂的心灵中第一次产生了真正意义上所谓重生的感觉。
　　感谢虫族良好的身体素质。他默默想。

　　忽然，一阵毛骨悚然的窥伺感自身后传来，难得平和的心境顿时被打破。他骤然睁眼，回头望去，却只看到一片漆黑深邃的宇宙，空荡无物，唯有幽深的宇宙风自远处吹来。
　　他的表情露出一丝凝重，身体更是一刻都没有放松警惕。
　　这么多年来，他对危险直觉从未出错。他敢肯定，刚才有东西在偷偷观察他，并且不怀好意。

　　那东西现在要么隐藏了起来，要么就已远去。
　　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处宇宙许久，渐渐皱紧了眉，知道自己再盯下去也是徒劳，只好转身离去。

　　在青年离开后不久，那处宇宙空间中裂开了一条极细长的缝隙。
　　一只巨大的复眼在那缝隙中慢慢睁开，又缓缓闭上，遂消弭了痕迹。

　　回到虫巢时，第三区域果然已经变了样子，和他此前预料的差不多，果真是密密麻麻的虫子。各种形态功能，天上飞的，地上爬的，应有尽有，在挑战人的想象力的同时，也让人感叹一句虫族的基因实在是海纳百川、无所不有。
　　那些虫子身上大多负着坚硬的外壳，有着巨大的口器，毒液吧嗒吧嗒地流着，眼珠子中满是凶光，但是当虫子们看到它们的王到来时，都不约而同地四肢着地，表现出臣服的姿态，迅速而乖巧地让出了过道。
　　他面无表情地飞进去，身下是一堆虫子。

　　身为王族，他有自己单独的空间，称为‘领域’。他的领域，就在接近巢中心三色池的左方一侧，位于第三区域的核心部位。
　　领域不仅是他在虫族中最私人的领地，这里还会诞生他的近侍。
　　近侍是除了王族以外虫族的最强者，属于高等虫族中的贵族，智商较高，拥有轻而易举撕毁人族机甲的强壮身体，而近侍的生命则完全被王族所掌控，它们的命核附有王族的精神烙印，只需王族一个念头，就可以使它们的命核自爆，尸骨无存。
　　总而言之，近侍是王族最忠心的属下。

　　他在领域外落到地上，然后缓步走了进去。
　　几名近侍见他进来，立刻顺服地跪倒在地，任由自己的王打量。

　　仔细瞧去，这些近侍长得都颇为不错，在人类之中也能称得上是俊男美女，再加上虫族特有的苍白皮肤和妖异气质，更添了几分鬼魅的艳色。
　　不过它们的造型就有点儿不敢恭维，因为是半人半虫的缘故，这些近侍或多或少都有一部分保留着虫族的形态——有的是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虫，这没什么，顶多是有点儿重口味；但有的却是左半身为人，右半边是虫，人虫器官共存一体，这种看上去就有点儿惨绝虫寰、伤虫眼球了。

　　幸好没有出现上半身是虫，下半身是人的近侍。
　　他淡淡地想着，而后挥了挥手，也没多介意这些近侍的外形，反正他不需要仆人的服侍。至于属下么，他并没有太多要求，只要不背叛，便已足够。
　　这些近侍果然是为王而生的，默契十足，立即就明白了自家王不想被别虫打扰的意图，自动而乖觉地退下。

　　等它们走了，他才放出心思打量周围的一切。
　　领域属于巢的一部分，不过相对于完全由裸露的绿色肉壁构成的三色池空间和巢中四通八达的通道，领域却显得有些不同。这里的四周覆盖着一层黑色的物质，踩上去是一种金属般冰冷坚硬的触感，和外面软绵绵湿哒哒的绿壁并不相同。

　　领域的最中央，是一根血红色透明的光柱，光柱很高，与领域顶端的黑色物质连接起来。
　　在他靠近光柱的过程中，柱子也仿佛有感应般，发出暗红色的光芒，笼罩在他的身上。紧接着，他的意识便在红光的引领下扩散出去，将整个第三区域都包含住，形成一个属于他的视角。在这个视角内，所有虫族的动向、意识甚至思维都能被他‘看’得清清楚楚，而这些虫族的生命也仿佛都被他握在了手中。
　　所谓一念之间，生杀予夺，莫过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