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花饼》美乔姜妖

2、第二节

　　五日之后，远远已经能看见九华山高耸入云的主峰，和妖在一起有着诸多好处，日晒变出伞，下雨变出笠，再加上一只叽叽喳喳的小蜜蜂，倒是走的热闹轻快。
　　到九华主峰下时，我看看身边举手在眉峰处搭棚远眺山顶的妖，想了想道：“你不是说山镇中有一家鲜花饼的，先去找来吃吃看再上山不迟。”她笑弯了眼睛使劲点头。
　　然而找到天都黑了，却没发现这镇上有卖鲜花饼的作坊，妖勉强笑着说：“啊，却是我听错了吧，耽误了你的时间吧？”看妖有些闷闷不乐的自己回了屋，我去客栈中借了厨房，时下桂花正要盛开，摘了一小箩做了几块桂花饼想拿去给她，走出厨房，看见院子中站着的一身黑色衲衣的老和尚正微微笑着看我。
　　老和尚脚边跟着的小白狗跑过来咬我的衣裾，我把乘着鲜花饼的盘子往窗台上放了，合手行礼，“在下许仙，方丈莫非是……”
　　老和尚合手还礼，“阿弥陀佛，贫僧梦参。”
　　我下意识往楼上妖还亮着灯光的窗户看了一眼，梦参方丈接着说：“想必施主你知道此行所为何事，跟着你的那一只妖，已入魔道，万劫不复……”
　　我再看一眼盘子里的鲜花饼：“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么？为何非要我杀了她，她并未害我……”
　　梦参方丈看着我顿了顿，“施主，所谓因果，她入魔道残害生灵是因，遭天道报应是果，你下凡历劫是因，替天行道功德圆满是果，贫僧也不知再多说什么。”
　　这道符纸遇清水则化，给她喝下，可让她……走的不那么痛苦……我看着梦参方丈给的一道符纸在靠在床上一夜未能合眼，天亮起来时我推窗看见姜妖与小蜜蜂在后院花丛中嬉闹，叹口气端着那盘鲜花饼下楼走到她们身边，把盘子塞到妖手里，“你们走吧！”
　　妖愣神之际，我转身回屋收拾行装，然而离开这客栈，又该做些什么……

　　天上一弯残月，又忽然下起雨浇灭了篝火，我躲无处躲时，头上悬出一把宽大的白伞，妖站在雨中，小心的一步一步走到我身边，抬手擦了把我脸上的雨水，又小心的搂住我的腰，“那个……桂花饼好好吃，我……能不能跟着你？”我心下动容，抬手搂住她的肩膀。
　　姜花果然清香怡人，我脑子直成一线，低头吻了她的唇。
　　然而接着脑中灵符的光一闪，我推开她，力气有些大，她一愣没支屏障，头发衣裳很快被雨淋湿，我皱眉：“让你走你听不懂吗！”看她湿漉漉的眼睛，我又于心不忍，声音放柔和一些说：“你走吧，先前做的那些错事，莫要再做了，我不是来救你的，我救不了你……”
　　妖叹气，拨开额前的一绺碎发，又笑着说：“我就再跟着你两天，你做个百花馅的鲜花饼给我好不好。”
　　我无奈，“我做了给你你就走。”
　　她点头点的很干脆：“一言为定！”
　　雨停之后我靠在火堆边的树旁迷迷糊糊睡着之际，听见小蜜蜂问姜妖，“许仙为何要赶你走呢？他对你不好你还跟着他？”
　　姜妖：“嘘，莫吵到他了，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许仙的好。”
　　第二日妖带着我驾云到了一处百花盛开的山间花圃，又恢复前几日欢快的样子，做了各样的花蜜给小蜜蜂，靠着门边对我说：“你休息一日，我去采要做鲜花饼的花来，明日，明日我看你做好不好。”
　　我不自觉对她笑着说：“好——”
　　妖把袖子卷的老高，小蜜蜂在旁边抱着一只竹篓跟着她在花田里走来走去的寻开的最娇艳鲜美的花瓣，不时抬头往我这边一笑。不知不觉坐了一天什么事都没做，夕阳西下，满天粉霞，一线峨眉月银钩一样挂在天边，我把茶碗搁在门廊下的台阶上，回屋拿火折子烧了那张梦参方丈给的灵符，什么天道，因果，不想管了。
　　第二天妖将所有的原料备好排开，靠在厨房的门边笑眯眯看我做鲜花饼，第一锅只做了三个，我指着面碗：“馅料那么多，面却太少了。”
　　她吹着刚烤出的饼上的热气，不顾小蜜蜂在一边咽口水：“哈哈，不管不管，我吃这三只正好，你们想吃自己再去和面吧。”
　　她居然真的小气的一口渣都没分给小蜜蜂，小心翼翼的用油纸包了那三块饼，又说：“许仙，你今晚陪我看月亮吧。”
　　我先点头，继而一愣，她忙说：“我，过了今晚就走，你莫再说什么让我走的话了好不好。”
　　我抬手摸她的脸，却忘了手上满是面粉，又用手背去蹭，她反应过来时和我同时笑出声，我看着她蓝色的眼睛，清澈的能清晰倒影出我的脸，我用自己都觉得肉麻的声音说：“若我现在说，你莫走了，就这么和我一直在一起呢。”
　　小蜜蜂在旁边拉一把我的衣裾：“我烧火烧的这么卖力，你倒是快做呀。”
　　先前妖说看月亮，我之所以点头而后愣住是因为，今夜乃是朔月，月黑星稀，又起了大风，刮的廊下挂着的灯笼若即若离的乱晃，花圃中的各色细碎花瓣被风卷着扫过我的脸。凭我丰富的风流经验，当下实在算不上浪漫。
　　灯影跳动在妖脸上，她却似乎不在意这些，抬手定住那不羁的灯笼，往我旁边凑凑，再凑凑，索性抱了我一只胳膊靠着我。我喝着她泡给我的花蜜茶，皱眉：“太甜了……”
　　她默默拿出藏着的鲜花饼，吃掉一只，清清嗓子抬眼看着我说：“花神蜜，能养颜，补脑，尤其利于找回记忆。花妖蜜，世间至毒，见血封喉，化骨为灰，你猜，我给你喝的是哪个？”
　　我看着手里的茶碗，渐渐浮现红色，浑身却被定住动弹不得，妖拍了拍手上吃完鲜花饼的酥皮渣子，把头再往我胸前靠一靠，贴着我的胸膛声音轻柔，“书然神君，梦参方丈要你杀我，你却为何要毁了那道符纸……我欠你太多了，这临了之际，我便再自私一把，让你想起我，书然神君，这多年以来，我甚是抱歉……”

　　棋盘还没支好，小蓝仙子递茶给我：“果然果然，许仙，你终于功德圆满归位，五百年了，我就说有梦参方丈帮忙，不肖几个时辰你就能杀了那只妖的吧。你还不知道吧，今年的中秋却是热闹，天妃娘娘要将中秋庆典与百花朝会同办，还有半个月，却已经忙着张罗了，文尊一向同百花山的仙子们相熟，你可自己去寻他……”
　　妖靠着被定身的我终于化成一阵水汽消散，月朔过，浓黑的天上隐隐出现一勾新的月线，半个月之后，会是中秋。她灰飞烟灭，法术解了，我功德圆满，周身五色仙气腾腾而出，身轻如云回到九天天极。
　　原来梦参与我在院中的对话全被闻到桂花香而来的妖听去，原来她偷偷换了符纸，我烧掉的是假的，真的被她化成清水让我做成了鲜花饼，原来花神蜜，果然有助于恢复记忆，小蜜蜂说得对，姜花乃是灵花，怎可能成妖。
　　五百年前的百花山，我欲过天河去参加花神界最大的庆典花朝会，同舟而渡有一个白裙蓝眼睛的仙子，那一日天河拥挤，天妃娘娘大驾，撑船的小仙忙避让，这蓝眼睛的仙子靠着船舷未站稳，我扶了她一把，便是缘起。
　　我未来得及问她的名号，花朝会上只瞥见她在花界主神手边安静的坐着，唯独一双眼睛让人难忘。再接着是喝多的我摇晃走出大殿，却与一片温香软玉倒在花田之中，衣衫凌乱之际，唯独记得百花之中姜花的清甜味道。
　　我酒醒后听说一件事。
　　“姜花花神大胆！勾引九天府书然神君，犯下不耻之事，九转天雷灭顶，逐出花界！”
　　天雷滚滚之后，她蓝色的眼睛几近灰色，仙籍被除，再醒来，便成了一只姜花妖，正是盛夏之时，她弯着眼睛捧着我的脸：“你是凡人吗？要不要我渡你成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