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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繁华童与修嫮女 ...


  •   时嘤窥窗,花落惊蝉,美人枕书倦夏。
      这是一副被表在金光闪闪的神龛里的画,画的是一对少男少女,男子弱冠,女子及笄,神态亲昵地枕书对眠。而作画之人大约化作了那窗户上的鸣鸟,隔着门户偷望。

      画的一旁站着的客栈掌柜喜上眉梢,对周围看客炫耀说,这画早已被阎家三公子定下,明日一早便会派人上门来取,这会儿拿出来给大家开开眼。

      人群中有一个和尚模样的男子,名唤花江,因身材矮小,总算挤到人群最前面,却不小心撞上个人。好在那人眼疾手快扶着他胳膊,一抬头四目相对,竟是旧识。
      花江尴尬:“楚大侠,你我何等有缘,尽然在此也能遇上。”
      楚潦放开他,一如既往地波澜不惊:“何谈有缘,我以为你是出来找我的。”
      花江抱着那柄高他半头的法杖不置可否:“善哉善哉。”
      楚潦身旁的姑娘笑了一声,花江这才注意到原来楚潦不是一个人。此女薄粉轻朱,烟视媚行,温婉中透出一股子风流。
      花江理了理那身满是补丁的功德衣,也朝她笑笑:“在下花江。”
      人声鼎沸的地方,她特意侧过身子将声音放高了些:“小女柳陌儿,久闻大师芳名。”这身子侧得也很传情。
      花江挠了挠光秃秃的脑袋,颇为腼腆地寒暄道:“竟是四大名妓之一,幸会幸会。楚大侠当真挑嘴得厉害。”
      他所谓四大名妓,乃是善织越锦的沈瞳,善弹琵琶的柳陌儿,善作骈赋的章乔巧,善哭的离小言。最后一个是个男的,但似乎在此处尚无关联,按下不表。
      两年不见,楚潦却没有跟花江叙旧的意思,花江也就不自讨没趣,光是盯着画发呆。
      柳陌儿向来做人做十分,问花江道:“不知花大师见了这画,有何高见。”
      花江道:“没有高见。不过我倒是认识一双兄妹,样貌端行与这画上好生相似。”说完看了楚潦一眼,楚潦还是没做声。
      一旁的掌柜听了,大声呵斥他:“和尚你不懂装懂,就不要看了。”
      众人大笑。
      楚潦抱着胳膊,眉毛动也懒得动一下,四平八稳地说:“他不是和尚。”
      花江笑笑朝众人作个揖:“失礼失礼。”这就要退出去。
      那掌柜的却是个争强好胜的,见花江要走,偏又要花江留下听他分说:“唉唉,你等等你等等,我倒要让你猜猜,你可知这画叫什么?”
      花江如何能不知道,却微微笑地摇摇头:“我自幼长在深山,如何知道这些繁华之物呢,还请掌柜的明示吧,莫要吊大家胃口。”
      掌柜的果然吃他这套,故意不说话,小心翼翼将画轴取下,背对着众人,露出背面如温玉般的宫廷御纸,上书四字“春霙秋露”。

      霎时间,四下里的喧闹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窃窃私语。
      春霙秋露,前朝皇帝御笔亲书。

      前朝皇帝的那只手,走笔精工香软,题字缠绵悱恻,空了前也绝了后。正因如此一番奇性,总算落得个不能善终的下场。
      当初他在位时,世道也与他祖宗八代那会儿也没多大差别:金光闪闪的天子帐殿内,这个对镜撩裳,那个挑灯想梦,笙歌经年不息,花鸟比人雍容。好端的盛世太平。
      只是有一回,皇帝微服,一时兴起画了一对官家的兄妹。据说那一年,耐冬花谢得很晚,草春蝉鸣得很早。

      一个微醉的酒客大笑,这掌柜平时看起来挺孬,却藏了这么个好东西也不给大家见识,如今阎三公子要了才拿出来,真真好厉害的心思。
      掌柜的审视周围一圈,洋洋自得:“这可是前朝皇帝的手笔,画中人乃是原家兄妹。可惜啊,如今的小辈们是不能知道原家当年的风光了。要说他们原家,自咱们这善青客栈往外两条街起,由正东玄启门至西南白羽门,东边斡勒将军府,南边阎家总府,再加西边新街,从前都是他家的地界。”
      围着那画的酒客中有一人问道:“掌柜的,给详细说说呗,你从哪儿得来这么个宝贝。”
      掌柜的顿时来了精神,清清嗓子:“祖上积德不足挂齿,不过是当年之事亲眼见了些许罢了。诸位都知,十三年前这原家是获罪而死,但其实不然,要我说,这原家是读书读死的……”
      自开国起,原家登三事掌烘炉,彫甍文砌为家,朱轮华毂代步,繁华享尽,便什么都不剩了。一夜间上万口人满门抄斩,有如屠城。
      “原家嫡系一脉向来子嗣单薄,到了前朝末年,只得了一对珠玑儿女,哥哥叫原茅景,妹妹叫原杏音。据说从前有个神仙下凡,化作测字先生,一日在集市上碰巧遇上三个娃娃,其中两个乃是这对兄妹。测字先生非要说他二人的表字不好,还说这王朝迟早要亡,确是从原家起。第三个娃娃龙颜大怒,命人砍了测字先生,相安无事地又过了许多年。”
      一人插嘴:“此事我也听过,测字先生说,茅景通千景,杏音通百音,千景百音既是天下之景万物之音,两个孩子沉受不住,只能给那将亡国的朝廷做垫背的。所以原家灭了,前朝江山又安稳坐了几年。不过掌柜的,你怎么说原家是读书读死的呢。”
      掌柜的笑,说着说着眼里竟然有了泪光,好像很懂得当年经纬:“原茅景灯下拟谏,最后的几年得了眼疾,一世磊落竟遭宫娥陷害;原杏音酷爱古书,为皇家藏书楼做目录,患肺病后诞下一女而西归。你们说,这不是读书读死的,又是什么?我幼时在这店里做学徒,有幸伺候过二位神仙般的人物,那可真是……哎,后来听说皇帝对原家兄妹动了歪脑筋,哎。”
      ……他记得自己那日提着水桶闷闷不乐地走来走去,海石榴掉在地上,叫他很不高兴,也懒得去捡,心说这是扫地的老妈子做的活儿,可不管他的事。
      就在那时,牵马的少年回头望了一眼,拍了拍身旁的姑娘。姑娘将海石榴捡起来,小心抹去尘土,比划在少年鬓角,少年偏头躲过,眼里带着笑。满面是灰的烧火小二正看得出神,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一朵大红花。
      银青门第子,不肯陷椒庭。
      “当初天下未乱时,世人都以为原家祸国,我虽知道并非如此,但人轻言微,无能为力。如今水落石出,大家都知道了是那皇帝荒唐,要逼兄妹二人一道与他行龌龊之事,可惜物是人非,忠肝义胆也难辞老天爷的一声招呼啊。”
      掌柜的说着,又拿袖子拭了拭眼角。
      楚潦鼻子里笑了一声。这人明明做了掌柜的,却还是忘不了做奴才时候的风光。

      花江听着听着,神色恍惚起来。
      他仿佛听见远处城门缓缓阖上,旧都汴梁今日与往日并无不同,红花开在水畔,灯火连上天边,人来又人往。只是不知那掌柜怎么又说个不停,说来说去不离原家……楚潦领着柳陌儿回座位上喝酒了,花江在那画前又站一会儿,无趣地也走开。

      正在掌柜刚刚讲出几分兴致几分感伤来时,一个小二冲进店门,气喘吁吁大喊道:“大事不好啦,阎家三公子给人砍死啦,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啊!”
      花江莫名其妙,这不是给砍死了么,又怎么生死未卜?
      掌柜闭上唾沫四溅的嘴,呆若木鸡。
      阎三公子若是死了,谁来买他的画?银子还没结呢!
      前些天听宜信画行当家的说,他们画行里有两大镇楼之宝,前朝皇帝送给原茅景和原杏音的“芙蓉锦鸡”和“红梅绡眼”那两幅画,恰巧被斡勒将军府大少爷看见,干净利落劈成了两半。
      掌柜的吓出一身冷汗,大喊贱卖。众人只顾看笑话。

      花江想了想,上前一步:“掌柜的,你多少银子能卖?”
      却在这时,角落里传来一个声音,气度渊弘,不疾不徐:“我要了。”
      无论毫饮还是小酌的酒客,都纷纷停下觥筹,回头望向那个声音,好像若不是那一声,谁也没看见他。这人出现的突兀,总觉得有些奇怪,却又没有什么可奇怪的。
      此刻华服的中年男子正望着花江。花江手中掉了漆的法器倏然鸣响,又吓众人一跳。
      男子很不高兴:“小和尚,你要来做什么?”
      他的声音并非雷鸣震响,却叫许多柔弱无骨的膝盖不听话起来,屁股底下的条凳坐也坐不住,好像非要跪下才舒服一样。
      花江淡淡答:“我不是和尚。”说话间不知不觉带有几分楚潦的调调。
      柳陌儿噗嗤一笑。

      说起来,花江的确当过十几年的和尚。

      从前有座山。
      山上有座姻缘庙。
      庙里有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
      还有一个推着推车卖红线的货郎。
      货郎说,这后山上因供奉了白剑娘娘,所以原先香火很旺,谁料后来山脚下不知何时搭起一座尼姑庵,据说也可以庇护姻缘,从那以后再没人来姻缘寺,他的红线生意也一天不如一天。
      小和尚坐在石阶上,漫不经心地透过大红的山门往外望。远处天边青烟缭绕,山下村落若隐若现,他实在想不明白,货郎的家怎么能在那些指甲盖大的房子里。
      “为何山下有了尼姑庵,大家就不愿意来我们正觉寺了呢?”小和尚问。
      “因为山高路险。”货郎答。
      “既然无人上山,为何你不去尼姑庵里卖红线?”小和尚又问。
      “因那尼姑庵一月要收我一两银子。”货郎答。
      一日,小和尚一如既往坐在石阶上发呆,始终不明白为何山高路险就没有人来。他正出神,山下来了一个少年。
      小和尚这才想起老和尚今早说,货郎昨夜被债主所杀,他儿子要来领走推车。小和尚又想不明白,为何货郎昨夜被杀,师父今早就知道了。
      少年两眼发红地接过推车,对小和尚说:“我爹被人害死了,我要借你们正觉寺的白剑一用。”
      小和尚联系不上因果,想这少年与他爹爹一样说话难懂。
      少年见小和尚不语,朝他跪下:“我知此物乃贵寺至宝,只是我已走投无路,还请师父借我一用,事后自当归还。”
      小和尚任由他跪在地上:“我乃天台宗正统,一心三观,三谛圆融。师傅说,咱们正觉寺里的东西没有什么是舍不得的。”
      几年后,老和尚打发小和尚下山寻一有缘人度化,小和尚道:“无能长在深山,除了师父,最最有缘之人便是货郎父子,无能便去下山寻他度化吧。”
      老和尚道:“也好,听说当年那个名唤楚潦的少年短短几年炼就绝世武功,这些年杀了不少人。”
      小和尚不解:“他父亲为人所杀,他本该了然其中苦楚才是,如何还要杀生?”
      老和尚答:“你找到楚潦,自然就明白了。”
      小和尚下山找到楚潦后,破了戒,还了俗……都是旧事,不提也罢。

      花江按住长鸣不休的法杖,叹口气朝中年男子道:“人皆佛子,我自然不会伤你。”
      “何出此言?”男子皱眉。
      花江慢条斯理地望了望四周,见除了楚潦与柳陌儿那里尚有两个空座外,桌桌人满,便走过去,与楚潦微微一笑:“楚大侠,柳姑娘,可方便拼个座?”
      楚潦望花江一眼,提起桌上的那柄白剑,招呼柳陌儿走了。柳陌儿匆忙抱起琵琶,跟在楚潦身后,对花江道一声:“失陪,花大师请。”

      很多人看见和尚的法杖长鸣,都觉得不对劲,再者那华服男子,虽看不出古怪,却很是古怪。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见大家都不动弹,也就不好意思了,一时没个主意。
      花江坐下,举起酒壶对男子做了个请的动作:“此地最好的地酒,小二,再要两碗杏仁豆腐外加牛肉二两。掌柜的,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掌柜的见楚潦与花江二人,一把白银剑,一柄掉金杖,猜这便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佛剑,猜那中年男子多半是鬼,赶紧招呼道:“二位,有商有量,好商好量。各位,今日时候不早小店关张,住店的您请楼上歇息,喝酒的也请您改日再来。得罪,得罪。”
      随后小二上完菜,就被掌柜的提溜走。

      那中年男子不着急,陪着花江品了会儿酒。
      花江低头望着酒杯:“春霙秋露这幅画,本是给阎三公子看中的,哪里轮的上你我二人。黄金买赋者多,长门宫里人少。咱们又何必在此相争,伤了和气。”
      中年男子心思可可:“我不认得这个阎三,也不知他算是个什么东西。”
      花江笑:“所谓阎家三少,听说是个富可敌国之人,当今世上恐怕极少有人不知道的。”不等男子接话,花江又道,“那想必兄台一定也没听说过江南的西亭镇上有一家铺子,卖胭脂首饰,名叫春霙秋露。我这回便是想将这画买下,赠与店主的表兄妹二人。”如此一来,也算物归原主。
      男子不怒反笑:“附庸风雅的刁民与我何干?”
      附庸风雅。花江叹气,除了原家兄妹,在这人眼中,还有谁不是附庸风雅之辈。
      “我说的这表兄妹二人,都是悟性极高的,若非前些年战乱不断,想必也能像当初原氏兄妹一般,哥哥树蕙开讲筵,妹妹钿筝赠酬唱,可惜……”
      “够了。”男子不怒自威,有些轻蔑道,“我见你这和尚虽喝酒吃肉但谈吐不俗,有几分意思,但你竟将原家兄妹与那下九流营生的男女相比,终究不过井底之蛙罢了。”
      花江望着神龛里的那副画,心中说道,如今的确是做了下九流没错,可他十一岁时也曾高中状元,入秘书省,御赐官名‘芸香小吏’,不知兄台是否记得。
      那男子见花江不开口,也不再追究,望向自己脚边问:“我这一路走来,听说国家已亡,和尚,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想必是楼上的柳陌儿取出了琵琶,正懒懒拨弄,琴涩音凉。隐约能听见她弹唱的是旧时坊间红极的一曲《红芍药》:“沈醉且沈醉,人生似、露垂芳草。幸新来、有酒如渑,结千秋歌笑……”
      花江心猿意马地想,不知此刻听着这曲子的楚潦,到底会是个什么神情。

      “和尚?”男子又问了一声。
      花江摇摇头,词不达意:“肉身未灭,现在均州。”
      “如何能在均州?”
      “遭贼子虏获。”
      “呵呵,原来如此啊。”男子有口无心地举起酒杯,不小心见了底。无奈他非此间人,喝多少也不会醉。
      “此地阳气太旺,并非久居之所,还请回到肉身里去吧。”花江并不陪他喝酒,从袖子里摸出一支蜡烛来点燃。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呢?”男子心平气和地问,看那样子颇有些好奇。
      “织魂。”花江手指上沾了酒水,轻描淡写地在桌上比划起来,见他不解,又道“魂有喜怒哀乐,本是光怪无形之物,今次被这画吸引而来的你,不过是魂魄中残留的丝毫爱恋,我徐得要将其他碎魂请来……这活原本是小姑娘更仔细些,我从前不过是个做斋食的和尚,总掌握不到要领。”花江说着,鬓角已经渗出汗珠。
      “有劳了。”男子道。

      柳陌儿轻拢慢捻,见楚潦只是望着窗外的月亮,停下手中琵琶问道:“不知花大师在做什么呢?”
      楚潦道:“楼下那只生灵是由痴恋所化,并不会加害于人。只是倘若花江多事,要送他回肉身,便须得将那些哀愁憎恨也招致过来。”
      柳陌儿也随他望着窗外的月亮:“想必此举十分凶险。”
      楚潦不置可否。
      柳陌儿又问:“夫君觉得花大师是否会管这闲事?”
      “兴许会管吧。”
      柳陌儿笑:“那夫君还不快下去看看,坐在这里望什么月亮?”

      狂风苦雨搅来,扇得什器骤响。花江招来的,是天子的怒意。

      那日,皇帝赵端带着那个常在东街口嗑瓜子的媒婆,轻服便车地扣了扣原府的大门。
      开门的见这青年虽然眼生,但衣着光鲜,又带着说媒的婆子,当下迂回道:“不巧今日老爷夫人外出,归期不明。不如公子写个碟,小的可知会老爷。”
      赵端摆摆手:“无妨,我改日再来。”
      说完便走了。
      开门的心中觉得不对,赶忙上报了管家,管家问那青年身形,开门的照实说了,又加一嘴说那少年唇下有痣。正这时候,穿着长裙子踢踢踏踏抱着古书路过的原杏音听了,笑道:“那可不是赵家大公子么,他怎么来了?”
      管家在原地晃了晃,脸色煞白:“小姐啊,皇上带着媒人呢。”
      原杏音没太当回事:“该不是又瞧上哪家公子哥聪明伶俐,要逼婚吧?他走了么?我去与他说。”
      开门结结巴巴:“皇,皇上说,说改日,改日再来。”
      原杏音摇摇头:“明日哥哥上朝,让他跟皇上说一声,叫他不用来了便是。”

      谁知第二天,赵端又来了,依旧带着那个说媒的老婆子。这下原家上上下下各个院子里的,齐刷刷跪了满地。
      原杏音朝原茅景使眼色,但她哥哥却抿着嘴皱着眉,并不回应。
      东街媒婆哆哆嗦嗦地从怀里取出求亲的草帖子,递给原家老爷太太。
      原老爷打开帖子,见上头赫然写着皇家三代名讳,知道皇帝这下是非娶女儿不可了,悠悠跪下扣头:“小女年幼愚笨,只愿其不辱圣上垂爱。老臣……谢主隆恩。”
      “谢……主……隆……恩……”这一声谢恩,由玄启门响至白羽门,宛如闷雷轰鸣。
      原杏音没有谢恩,只是望着一直不肯看自己的哥哥。
      原茅景忽然开了口:“请陛下三思。”

      那日,皇帝颜面全无,紧随其后的罗娟美酒打道回宫。

      原家大小姐最后没入后宫,而是入了鹿鸣苑,执掌典校,不可归省。
      多少个寒暑交叠,赵端每日辰时雷打不动地在鹿鸣苑办公,外人都说原小姐太傻,好端端的娘娘不肯做,如今成了只没名没分的破鞋。
      后来原杏音得了肺病,皇帝执意册封,逼得原茅景不得不将她与那校书官连夜从宫中送走,谁知这一去竟是死别。
      原杏音死后,原茅景去求皇帝莫杀他妹夫,皇帝笑:“杏音如今好歹也算是个朝臣,你私运她出宫,本是大罪,尽然还要我网开一面,饶了与她私通的贱货。你未免以为朕太好说话了些?”
      原茅景道:“既是朝臣,便有下朝一说。小妹未婚得子,臣为人兄长,无颜面见圣上,只是这些琐碎家事,不敢劳陛下费心。”
      皇帝目光灼灼地望了原茅景许久:“茅景啊,你知不知道朝中文武百官都说你傲慢?朕却十分喜欢,说到底,都是朕一手惯出来的。今次的事,你听话休了成窈,朕便不杀婉校书。”
      几日后,校书官自害,原茅景被发配极北之地三年。
      圣旨一下,原茅景倒是欣然接了,但他夫人成窈以六甲之身闯入宫中,与皇帝对簿公堂:“敢问陛下,我夫君所犯何罪?”
      皇帝坐在御花园里给波斯猫梳毛:“从茅景娶了你的那一刻起,便是欺君大罪。”说完神色一凛,冲一个妃子道,“爱妃,你这妹妹来得勤,不如你跟她一道回去如何?”

      那一年,原茅景双手反缚地跪坐在狼窟之中,因双目失明,模样显得有些漠不关心:“昔君好武臣好文,今君爱壮臣已老。异姓改号,谓之亡国,国家既亡,哪怕陛下不杀微臣,自有别人来杀微臣,陛下若能开恩赐罪臣一死……”
      皇帝动怒:“爱卿啊爱卿,你这一辈子都在朕身边,看不懂朕的心,难道还听不懂朕的话么?朕,我只要你服一句软,这你都不会么?”
      原茅景伏地,叩头不起:“罪臣,愚笨。”他听说妻儿已死,却不知他那身着朝服的幼儿,正被太监捂住嘴,满面是泪地看着狼笼缓缓打开。
      天子恻然。
      ……

      花江渐渐失去意识,最后一眼,他好像看见那扭曲的魂魄被一刀劈开,灰飞烟灭了。
      有人抱着他放在床上,盖好被子。
      花江精疲力尽地道:“楚大侠,你可真是真是造孽啊。”
      那人轻哼一声:“谁让你不自量力了。”
      花江迷迷瞪瞪地,却还要反驳:“各有所长罢了,无能好歹也在‘龙树菩萨活佛授三坛大戒之法会暨点香颂中阿含经素食大赛’上拔得过头筹,放到天下四百八十寺中……”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不过只是个做斋食的和尚。

      翌日一早,斡勒将军府大少爷派人过来收画,并打赏了掌柜的一锭银子。花江打着哈欠拍拍掌柜肩膀:“看开些,横竖这画你也是从别人那儿白拿的,换这些银子真一点也不亏了。”
      掌柜的一愣,再看花江时,他已不知所踪。
      二十几年前,烧火的小二不光偷了一朵海石榴,还有一卷价值连城的“春霙秋露”。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繁华童与修嫮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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