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三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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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博文握紧了双拳。
他的腿在微微的颤抖，李寻欢落难的样子即使只是设想也让他激动得口干舌燥。
然后，他有生以来第二次听到了李寻欢的声音。清润魅惑得如一线灵泉琮琤，带着迷离的烟水之色，泠泠道：“欧阳老板到这么久了，还不现身，是要在下想请么？”
欧阳博文心里一紧，腿一软，微微有些失禁。恨恨掐住手心总算憋了回去，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丢脸。
看热闹的人群已经给他让出一条路来。别人是不是在等着看他的笑话他已经无暇顾及。
李寻欢就在他眼前。白衣胜雪，银蝶翩跹。姿貌端华，神气清粹。
“这才是钟鸣鼎食里养出来的富贵，簪缨世族熏陶的高华。”欧阳博文禁不住心里一酸：“我不过一介商贾，银钱也尽是铜臭。闺女也养得不成体统……怎么比得过人家。”
思及此，又悄悄看了传说中的林诗音一眼。眉目温婉如明珠生晕，坐在李寻欢一旁，面色淡淡的。玉一样的脸颊上五个指印高高肿起。
“这可如何是好？李寻欢不是个好相与的。林诗音是他的命门，那来讨债的丫头打谁不好，偏生打了她……”心里越想越愤怒，自己为何就养了这么一个惹事精。
李寻欢看他面色从白到青，中间还夹杂了些许酸楚之意。忍不住十分好奇。这欧阳博文昨日李忠与他介绍城中情况时略略提到，无外乎为富不仁、欺行霸市、勾结官府、收买杀手几项。他也没放在心上，如此恶霸找个机会让阿飞去打一顿也好，杀了也罢，还值不得忧心。孰料，他心念还未动。人家就打上门来了。
李寻欢看着林诗音脸上的指痕，暗自摇头。他几时这般心想事成了？
只这既是送上门来的便断然没有推出去的理由。
他好整以暇的等着欧阳博文开口。
欧阳博文沉吟半天，终于上前一步，一揖到地：“小女无状，冲撞了二少爷。老夫替她赔不是了。”
此时，王怜花终于慢悠悠的到了。仔细看看林诗音的脸，递给李寻欢一个小瓷瓶，促狭道：“消肿止痛，立竿见影，你信不信？”
李寻欢一把抢过去，正要替林诗音涂，又想到身处闹市之中。干咳两声，转手递给蓝蝎子，赔笑道：“劳烦蓝姑娘。”
蓝蝎子含嗔带怨的飞了他一眼，幽幽道：“人我也打了，药我也涂了，你给我摸一把？”
李寻欢喝了一口茶水，还未咽下去，听她说得直接，呛得直咳嗽。
林诗音拉着蓝蝎子悄悄道：“此处太过光天化日，回去我帮你想法子，他敢不从！”
王怜花凑过来亦悄悄道：“我有一味药，只要吸入一点点，保证他僵若木鸡，动都动不了，你们要不要？”
李寻欢听他们越说越荒唐，只好当做没听见。不理他们，就只能去理欧阳博文了。
李寻欢道：“欧阳老板说笑了。在下虽不才，也知佳人不可唐突之理。令千金娇俏可爱，若是遇上了在下，她便是将天捅了个窟窿，在下也是乐见其成的。只是……”他拉长了声音不再往下说。
欧阳兰听他语调温和，含笑而言，却偏偏打了个寒战。
欧阳博文只得装不知道：“只是什么？”
李寻欢道：“只是诗音……”顿了顿，接道：“若是在下没记错的话，欧阳老板是本地人？”
欧阳博文瞬间像是被人狠狠击中了头部，“他记得我，他居然记得施舍过我！”一时间，脑子里像是个开了个水陆道场，锣鼓喧天的再听不清声音。却见李寻欢仍在说话，定了定神，喧嚣声渐退，隐约听李寻欢说道：“……就该知道我的规矩。”
是了。他的规矩。欧阳博文心里一阵发冷。
欧阳兰却受不得这样的气。李寻欢两次提到他的规矩，到底是什么样的规矩能大成这样。怒气冲冲道：“本小姐给你脸才尊你一声‘李探花’，你就真以为你的规矩大过天？本小姐今日就是冲撞了皇后娘娘的凤驾也没可能这样委曲求全。我就是打了她，怎地，你有种杀了我？”
宋有方急急去捂欧阳兰的嘴，却被她一口咬住虎口，生生要出血来。
李寻欢不怒反笑，击掌道：“欧阳姑娘果然好魄力！”
欧阳兰丢开宋有方的手，大声道：“李寻欢，别人都怕你，我却不怕你。你不就会扔几把小刀吗？我家护院都比你强！你敢跟我家护院的一决高下吗？”
这回真是连王怜花都笑得直咳嗽了。
李寻欢喝了一口茶压惊，诚恳道：“在下不敢。”
欧阳兰道：“我就知道你不敢。你个沽名钓誉的小人。”
沈浪忍笑道：“姑娘，你要知道，他是丢不起这人……”
欧阳兰又待发作，欧阳博文回身狠狠抽了她一巴掌，怒斥道：“孽障！二少爷面前岂能容你放肆！”
欧阳兰被他一巴掌打到在地。
李寻欢连忙道：“宋公子，快扶欧阳姑娘起来。今天都第几遭了，膝盖都伤着了吧？”
可怜宋有方一身伤痛，不敢治疗，还要去搀欧阳兰。偏偏欧阳兰不领情，刚刚触及衣料就被她掀了一个趔趄。
欧阳兰坐在地上指着他破口大骂：“我真是瞎了眼了才会在那么多人中挑了你。还指望你是武林世家，能护我悠我。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还说是什么‘天星剑’。我呸！你的女人被人这样欺负，你难道不会杀了他！还是，你也怕他手里的飞刀！”
宋有方被他一激，血气方刚的少年总是不太珍惜生命的，提剑直刺李寻欢。宋有方出招很快，剑势更快。
李寻欢自顾自的喝茶。眼看就要毙命于宋有方剑下。
有人已失声道：“杀人了！”
眼见李寻欢马上要血溅五步，欧阳兰一阵激动，手绢都快拧坏了。
欧阳博文的心跳的都快从胸膛里跳出来了，“杀了他！杀了他！”
剑到眼前，李寻欢并不抬头。一弹指轻轻敲上剑身，宋有方一震，长剑脱手。
蓝蝎子长袖一展，将剑卷了回来。扔到宋有方面前时，这把精钢所铸、千锤百炼的长剑剑身已被拧得像麻花一样。
蓝蝎子娇笑道：“你这样有血性的男人我许久没见了。若是一年前，我一定要跟你好好聊聊。可惜……”
欧阳兰看宋有方落败，冷哼道：“废物！”
宋有方一握拳，脸色灰败。
蓝蝎子媚眼如丝，道：“宋公子。这个女人不识货。我还是敬你是条汉子的。毕竟，放眼整个江湖，能为了这样一个女人的一句话就敢挑战小李飞刀的男人，真是只有你一个了。”一边说一边体贴的扶过宋有方，还问王怜花要了烫伤的药，仔仔细细的替他涂之前的烫伤。边涂边道：“我知道你不肯在你心爱的女人面前失了面子。可是，你的女人无缘无故的打了李寻欢的夫人。想必你听说过，这个男人对什么都大气，就是对这个夫人宝贝得不得了。上官金虹不过是用了一束别的女人的头发来吓他，他就杀了上官金虹……”
宋有方蓦地抖了一下。
李寻欢听她信口开河，又不好反驳，只能苦笑着再喝一口茶。或许，再过几年，他真的会戒了酒的。
蓝蝎子话锋一转，十分温柔体贴道：“你是宋怀仁的独子？”
宋有方“嗯”了一声，红着脸道：“敢问姑娘芳名。”这位蓝衣的姑娘虽然比不上林诗音与那位红衣美人漂亮，却有她们没有的致命的性感。性格、脑子都比欧阳兰好。虽说这位蓝衣姑娘说了心里有李寻欢，但是她对他这样好，或许是觉得单恋李寻欢无趣吧。
蓝蝎子眼波在他脸上转了一转，愉快道：“我叫蓝蝎子！”
宋有方声音都抖了：“蓝……蓝……蓝蝎子……哪个……哪个蓝蝎子？”
蓝蝎子柔情万状的抚着他的脸道：“难道公子认识很多个蓝蝎子吗？”
“不……不……不认识……”宋有方颤抖着声音道：“蓝……蓝姑娘……在下的伤，不，不碍事了……有……有劳姑娘了。”
蓝蝎子拍拍他没有伤到的那边肩膀道：“宋公子，女人到处都是，命却只有一条。要珍惜啊。”
宋有方慌忙起身，朝李寻欢一拱手，落荒而逃。
蓝蝎子看着宋有方远去的背影，道：“就这点出息，还想泡女人？”
“好！”一声喝彩，却是王怜花。
一转身，看到李寻欢正含笑望着她。这回换她脸红了，讷讷道：“我就吓吓他。哪知他这般不经吓。”
欧阳博文看宋有方仓皇而去，审时度势，扑到李寻欢脚下，痛哭流涕道：“二少爷大人大量，小女千不该万不该冲撞了夫人。二少爷打也好、骂也好，只求二少爷看在她年幼不懂事的份上，饶她一命啊……”
李寻欢低头看着他道：“今日她打的是我夫人，你方来道歉。若她打杀了别人的夫人，你又当如何？养不教，父之过。”
欧阳兰一把拽起欧阳博文道：“爹，凭什么我们就怕了他！我们家里又不是没有能制他的人！”
欧阳博文虽然心狠手辣，到底不过是个商人。哪里清楚“小李飞刀”盛名之下的威力。当初欧阳博文与龙啸云也是有往来的。知道龙啸云设局活捉了李寻欢，便觉得“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小李飞刀虽厉害，到底也只有一个人一双手。能厉害到哪里去？他原本打算先全身而退再着家中杀手死士暗中杀了李寻欢，却被欧阳兰一语点破。若不是迄今只有这一个女儿，欧阳博文真恨不得掐死了干净。
然而，欧阳小姐并没有等到他来掐。右手快速抽出藏在靴子里的匕首，锋刃如水，眼看就要捅进李寻欢的胸膛。
李寻欢一动不动的拨弄着茶碗盖，仿佛置身事外。只状若无意的踢出一颗小石子，正好打在欧阳兰右手手肘上。“哐当”一声，匕首落地。
龙小云上前捡了匕首交到李寻欢手里。
从李寻欢醒过来，龙小云就没给过他好脸色。今天这般乖巧，李寻欢旋即知意，冲他挑眉一笑。
龙小云复不动声色的垂手立在林诗音身后。
李寻欢漫不经心看了一下匕首，道：“匕首不错。虽算不得名器，做不到削铁如泥，也是利器了。”言罢，一时兴起，拉着林诗音献宝：“诗音，你信不信我能用这把匕首这个茶碗匀分成八瓣？”
龙小云等他半日，居然说了这句话，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恨不得亲手掐死了他，又怕掐死了林诗音跟他没完。
林诗音微笑着道：“信。不过这既是欧阳姑娘的匕首，还是还给她吧。我们回去找把一样的慢慢切。”又道，“其实今日这事也不是什么大事，总在这坐着也影响别人做生意。欧阳姑娘少不更事，她父亲年老可怜。方才蓝姑娘已经教训过她了，我们回家吧。”
龙小云觉得他要是早夭一定不是因为李寻欢。他亲娘就能气死他。龙小云却不知道这是林诗音与李寻欢的默契，也是他亲娘跟他的默契。他心里总觉得自己母亲柔弱善良，善良得都过分了，却不知道他亲娘也是有脾气的。欧阳兰几次三番要直取李寻欢的性命。别的事容得，这件事他娘却是容不得的。
龙小云这厢差点怒发冲冠。
李寻欢那厢却已经应承道：“也罢。欧阳姑娘说来也是个孩子。我总不好跟个孩子计较什么。”
欧阳兰闻言心底一松，倒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欧阳博文心里一片茫然：“就这样就算了？”
又听李寻欢吩咐道：“小云，我与你娘就先回去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了。”抬头看见阿飞也来了，又道：“阿飞与传甲留下来陪小云吧。”
欧阳博文彻底倒下去，结结实实的晕过去了。别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龙小云七岁时杀的人就是他去找来的。
龙小云苍白的脸上染上一抹潮红，恭恭敬敬道：“小侄定不负李叔叔所托。”
林诗音替龙小云整了整衣裳，道：“莫要耽搁得太晚。娘等你一起吃饭。”
龙小云低着头答应了。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三十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