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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二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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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人影掠上屋顶。
夜风吹得他衣波如水。淡淡星光下,那人一袭白衣,眉眼温润,居然是早已入睡的李寻欢。
“我说探花郎,你大半夜不睡觉,爬自家屋顶是为偷香还是为窃玉?”语调轻佻,却是王怜花。
李寻欢轻摇折扇道:“怜花公子说笑了。既是我家的屋顶,香也好,玉也罢,如何言‘偷’?”李寻欢长叹一声又道:“况且在下久病,心有余而力不足。倒是怜花公子风流俊俏,正当盛年。难怪方才窗外猫一直叫,吵得我都睡不着觉了。”
王怜花气急,指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看到沈浪逶迤而来,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同沈浪恶狠狠的道:“你说他温和有礼,世家风度?”
沈浪点点头,道:“有何不妥?”
王怜花恨声道:“他连……不要脸的承认了!何来世家风度?”
沈浪倒是个好脾性的。或许他一直都是这样好脾性的。前二十年李寻欢是个少爷,后二十年王怜花是个祖宗,朱七七更不是省油的灯。沈浪的脾性,一开始就被调教得十分好。只见他带着几分无奈的看着李寻欢道:“你要是对龙啸云有这点少爷脾气,何至于此?”
瞬间,万籁俱寂。沈浪,您是真厚道啊!
王怜花打蛇随棍上:“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少爷脾气?别人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但是我知道!”
王怜花看着李寻欢挑衅道:“你对得起龙啸云,就注定对不起林诗音。可是,像你这样的‘大侠’怎么会允许自己对不起人呢。”
李寻欢不搭腔。
王怜花接着道:“你每天都那么听话的去睡觉,你真睡得着?”不容李寻欢回答,王怜花肯定道:“你睡不着。睡得越早越是煎熬。”
李寻欢坐在屋顶,仰头看着满天繁星,似乎没有听到他说的话。
王怜花坐到他旁边,轻笑道:“情义两难全,山盟海誓成一梦。尽我余生,日日活着受煎熬。”
李寻欢好像很冷的抖了一下。王怜花的声音,是他的。
王怜花站起来,俯视着他道:“李寻欢,你做的事,我做不到,我虽不赞同也佩服你。但我还是要告诉你,人的一生,总不能就为了别人。你到现在都觉得你死了林诗音就不为难。不知道有没有告诉过你,那天不是我手快的话,你到真的不用这么辛苦的活着了。”
“是吗?”李寻欢语调如梦。
“要不要去验伤?”王怜花挑眉。
“为什么要人告诉我呢?”李寻欢看着自己的手,缓缓道:“‘姑苏林诗音,从二夫,寿八十’,她那样的性子,我死了,她怎么可能活这么久。”
李寻欢看着王怜花,一双眼睛亮得惊人:“那天我并不是出门的时候才知道是你们骗我的……我从来没有不想活过。我不敢死。”
沈浪看着李寻欢远去的背影,与王怜花道:“这一招是不是狠了点?”
王怜花看了沈浪一眼:“谁说我是为了激他?”
沈浪:“……”
王怜花冷哼一声:“小爷就是看不得他这磨磨唧唧的德行。你还真觉得别人的话他能听?你以为你是林诗音啊?真是跟朱七七一样天真。”
走了。
这一夜有人煎熬,有人无梦。可天还是要亮的。
李寻欢睡得很晚起得很早,精神却不错。
铁传甲给他送洗脸水的时候吓差点把盆都扔了。
李寻欢穿了一身绣满蝴蝶暗纹的白衣气宇轩昂地坐在椅子上,甩着头绳等着铁传甲来给他梳头。
“这是遭了什么风……”铁传甲暗自腹诽。
倒不是铁传甲想不通。真是这十余年来,李寻欢的衣食住行都是他打理。不羁得他都忘记李寻欢原本是个多么讲究的人了。今日一见,恍若回到十余年前。
也是李忠备得周详,偶尔遇上,匆匆入住,居然应有尽有。不过,园中俱是旧仆,备了李寻欢各色衣裳倒也合情合理。衣裳也依旧制多绣暗纹,李寻欢从来都不是一个高调招摇的人。
铁传甲候着李寻欢梳洗完毕。又看了一眼李寻欢。不得不说王怜花的药是真好。李寻欢脸上那些皱纹与风霜被尽数抹平。抬头一笑,灵动得如梅如雪。端的是骨冷魂清,别样风流。
铁传甲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少爷,出门要低调,外头蹲着许多母狼呢。”
李寻欢道:“无妨。”
铁传甲嗫嚅道:“少爷这是……要跟表小姐出门?”
李寻欢道:“不然呢?”
铁传甲很是煞风景的问了一句:“那在家那几位大爷呢?”
李寻欢道:“这时候谁顾得上他们。”
郭嵩阳坐在屋顶凉凉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连李探花都重色轻友了。可悲可叹!我还是去告诉他们,我又找到李探花家的酒窖了。这次在西北角。”
李寻欢哑然失笑。
铁传甲手艺并不好,诚然李寻欢也没有要他把自己扮出朵花来。收拾齐整,李寻欢就出门了。
出得门来,绿衣的丫鬟领着他朝林诗音的绣楼走去。一路行来,李忠为了建这园子花了的心思显而易见。整个园子似李园又非李园。想来是他担心李寻欢触景伤情,又操心面目全非的环境住不惯。于是有了这似是而非的格局。
李寻欢走得并不急。
他很少有着急的时候,尤其现在急不得。
“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林诗音的绣楼就在池塘旁。
池塘里有两对交颈鸳鸯还未睡醒。
李寻欢站在桥上看了一会儿,举步行至楼下。正欲遣楼中丫鬟告知林诗音。
哪知林诗音兴冲冲的已经下楼了。
看见楼前长身玉立的李寻欢,愣了一下。低着头跨出门,脸却已经红了。
李寻欢看她男儿装束,柔声道:“有事?”
林诗音低着头,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道:“与沈夫人、蓝姑娘约好上街。今天庙会。”
李寻欢笑道:“也好,出去逛逛。你已经很久没有出门了。有蓝姑娘同行便无须如此打扮了,换身衣服吧。”
林诗音低着头转身上楼换衣裳去了。
郭嵩阳等人见到李寻欢的时候不可不谓“哄堂大笑”。
李寻欢面不改色的找个位置坐了。
梅二摇头长叹道:“我们探花郎本来要使个‘美男计’,结果败给了‘美人计’。”
王怜花道:“若是让外面那些小姑娘得知她们心心念念的小李飞刀李寻欢被个女人晾着,而那个女人要陪另外两个女人去逛庙会。得碎了多少芳心啊……”
阿飞悄悄问李寻欢:“那个,大嫂……真的晾着你?”
李寻欢同阿飞道:“你还年轻,千万不要被这群不娶媳妇的惫懒汉子教坏了。约姑娘家,不能急,不能怨。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
胡不归好奇:“三次不行又如何?”
李寻欢道:“三次不行,那就得让传甲给我备镜子了。”
听他如此说,吕奉先郭嵩阳都有了兴趣,道:“镜子?”
李寻欢正色道:“三次都约不到,就得照照镜子,看看我是不是已经老丑到令人生厌的地步了,竟会三次都约不到!”
又是一场哄笑。
因是蓝蝎子陪着出门,朱七七功夫虽不高,倒也不低。林诗音虽说武功低微,也不是手无束鸡之力的人。
李寻欢还是放心的。
饮过早茶,吃了早点。李寻欢终于陪着这几位萍水相逢,却性命相托的朋友尽了尽地主之谊。
李寻欢言辞温雅,王怜花妙语如珠。在座皆非俗人,谈武论道,各有见解。半日下来,又是一番境界。
梅二不懂武功,听得呵欠连天。突的想起李寻欢与王怜花的赌局胜负未分,提议接着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