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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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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天,已快亮了,但床上躺着的人还未清醒过来。
经过一夜的折腾,御医早已满身疲倦地离去,只是离开时交代我让炽焰皇子好好休息,不要再过度劳累。
原来,他的身上早有旧伤,想来是那天前去夺烟碧玉时留下的。
如今,新伤加上旧创,而且失血过多,所以身体很虚弱,需要好好照顾。
望着那张苍白的脸,我不禁轻叹了口气。
皇子被刺受伤,如此重大的事件竟不见炽郧出现过。就连失去了记忆的炽宁儿刚刚也来了一趟,见炽焰无事才安心离去,可是做为一名父亲,炽郧竟对儿子受伤一事不闻不问!
想起炽郧面对炽焰时所露出来的眼神,我觉得他们之间并不像父子,反倒更像仇人。
“你在想什么?”
突如其来的问话,让我吓了一跳,定神一看,才知炽焰不知何时竟已醒了。
“你醒了!”我终于安心了,“醒了就没事了,御医交代只要你好好休息就没事了。”
“你照顾了我一夜?”炽焰唇角微微一扬,那抹笑意却深沉地让人不可捉摸,也让我心口微微一跳。
我微垂下眼帘,掩饰着异样,“你因救我而受伤,我照顾你是应该的。”正欲为他盖上滑落的锦被,蓦地,我的手腕却被紧紧扣住,隐隐生疼。
“我不喜欢听到这种话。”
不用抬眼,我也猜到此刻炽焰眼里的神色是冰冷的,
怕他触动伤口,我也不敢挣脱,只是抬眸深深望进他的眼里。
“原来炽焰皇子喜欢听谎话么?”那双冰冷的眼眸似乎掠过了一丝伤痛,却一闪即逝。
他放开了我,忽然道:“你得先离开这里。”
我一怔,方才他不是还不让我走么?为何此刻竟又肯了?
“这里显然有人对你不利!”炽焰边说边挣扎着起身。
“你做什么?”见他因这剧烈的动作而痛得面色发白,冷汗直流,我不由地心生担忧。
“我先带你离开这里。”炽焰的黑眸里闪烁着坚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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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未亮,我们便连夜出宫。
我不知道究竟北炽皇宫里潜伏着怎样的危险,竟让炽焰不顾重伤,强行带着我离开。
而也就在那一天,我来到了那个几乎改变了我一生的地方——圆梦轩。
但最初,这里并不叫圆梦轩。
因为开满了白梅,梅香四溢,所以最初这里叫梅香小筑——原本只是炽焰闲暇无聊时,静心练功的场所。
转眼来这小筑已有五天。
炽焰没有告诉我原因,而我也从来不问。
因为我承诺过暂时不会离开,那无论自己在什么地方都一样。但当他伤愈的时候,也就我离开的时候了。
可是,这五天来,炽焰的伤竟不见半点好转,自踏入小筑,便一直昏睡不醒。
每次见他的伤稍有起色时,第二天就总会发起高烧,而后腰上的伤口更是莫明奇妙地崩裂,可惜,我的命归术只是那种保住人最后一口气的术法,对他的伤势毫无帮助。
眼看已是十二月了,若是十五之前我还未回西煌,那么将会错过酿制醉生梦死酒的最好时机。
为半昏迷中的炽焰喂好了药,我轻轻地扶着他躺下,探了探他的额际,发现烧已退去许多,不禁暗松了口气。
窗外,忽响起了火凤的鸣叫声。
我转头往窗外望去,就见火凤正伸长了脑袋,在窗台前乱晃,圆溜溜的眼眸直望着我,满是期待。
我知道火凤这几天闷坏了,想要自己陪它玩。
我起身打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还下着细细的小雪。
火凤孤伶伶地站在雪中,一瞬不瞬的盯着我。那样子真是可怜又惹人疼爱。
我蹲下身子掬起地上一把白雪,伸手凑近火凤,让它啄食饮雪。见火凤饮雪之时,还不时地往窗口探望,我不禁轻抚着它额前柔软的细毛,柔声安慰:“你是不是想念你家主人了?可惜,他的伤还没好,现在不能跟你玩耍比赛——而我,又不会轻功——”
我话语未落,火凤忽然拍拍翅膀鸣叫了几声,往小筑的木门方向望去,圆眸中闪烁着一抹兴奋的光芒。
我不解地跟着它往门口看了看,竟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在门内一闪。
是炽焰?他不是还在昏迷中么?
我不由疑狐地站起身。然而,当我走进木门的时候,却发现炽焰还是好端端躺在床上,双目紧闭。
难道是自己的错觉?
强压下心中的疑问,我正欲伸手探向他的额际,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他的袖口有些潮湿。
借替他盖被的时候,我不着痕迹的轻轻一摸,上面还沾着此细细的雪粒。
原来,他竟是清醒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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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经很深了,万籁俱寂,只有窗外那纷飞的白雪,还不知疲倦地在夜空中飞舞着。
“扑扑扑——”
一夜都在辗转反侧的我,忽然听到外面传来阵阵轻微的异响,不禁披了件外衣翻身下床,小心翼翼地打开窗户,却不想竟看到了一副令我震惊的场景。
梅花树下,炽焰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坐在雪地上,任由白雪散满全身,而火凤正焦急地围着他走来走去,昂了昂脖子想叫,却又不敢叫,只能不断地扑打着双翅,激起地上不少积雪飞扬。
他这是在干什么?
我的心不自觉地一紧,正欲出声,却听炽焰轻轻地对火凤道:“小声些,不许吵醒她!”
他的声音有些虚弱无力,却很强硬,那双凌利的眼眸瞪得火凤不得不耸拉下脑袋,走近他身旁,不断磨蹭着他那一头银白的长发,似在哀求什么。
炽焰低低咳嗽了几声,轻笑道:“凤儿,你当我这么没用么?”他边说,边从雪地上站了起来,忽然,他双目一闭,竟将自己的后背往身后那棵梅花树狠狠地撞去。
一声闷哼,他依着树背颓然滑坐到地上,雪地上,赫然一片悚目的腥红。
焦急的火凤再也忍不住鸣叫出声。
“凤儿——”他冷声喝叱。
我再也看不下去了,愤怒的走了出去。当我走到他面前时,却发现自己不仅仅是愤怒,心中还带着一丝隐隐的疼惜。
望着他惨白的脸,我只觉得心口似被什么给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炽焰吃力地从雪地上站了起来,他静静看了我半晌,首先打破了沉默。
“只有这样才可以留下你,不是么?”
一句话,烫得我的心头就像烈火在燃烧。
原来,这就是他病情才稍稍好转,便又开始发高烧的真正原因么?原来,他都是这样让自己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一度崩裂。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从未有过的怒火瞬间便袭倦了身心,我想我是第一次这么大声朝人呐喊。
但炽焰却笑了,那笑意不再是昔日的冰冷,而是一种很愉悦的笑容。
“我的王妃,你已经学会生气了!”
望着那张苍白的脸庞,我顿时愕然。
“疯子!”
除了这两个字,我真得找不出其它形容词来形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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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夜的折腾,好不容易为炽焰敷好了伤,喂好了药,临近天亮的时候,我才伏在炽焰的床头,朦朦胧胧地睡过去。
这一夜的梦境很混乱。
我梦到了师父,梦到自己终于酿成了醉生梦死酒,但同时,我也梦到了炽焰。
在梦里,炽焰逼问我,要我做出一种选择,是要那坛酒,还是要他?
就在我将要做出选择的时候,我忽然醒了过来,心情却久久无法平静。
为什么,我竟会做这样一个奇怪的梦?
一睁开眼,我便发现自己的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披风,而床上的炽焰早已不见了踪影。
心中猛地一窒,我顾不得再思量那奇怪的梦境,匆忙走出门外。
下了一整夜的雪终于停了。举目望去,满世界一片洁净的白色。
在小筑门外,我终于看见了炽焰,他手上拿着火羽剑,看起来精神已好了许多,正站在竹门额扁下方摸着火凤的脑袋,不知说了句什么,然后往我这里看了一眼。
那一眼,满含着深意,让我的心又不自觉地一跳。
忽然,只见他足下一个借力,腾空而起的同时,手中的火羽剑已然拔剑出鞘,腕上一抖,施剑于额扁。
炫目的剑光带起道道艳丽的火红。
我担心他身上的伤,不禁赶过去,这时炽焰早已落下了地来,看着我,一脸高深莫测的笑意。
我怔了怔,不自觉地往那额扁瞧去。
只见原本上面那“梅香小筑”四个字竟已被剑气磨平,重新刻上了另外三个字。
“圆梦轩!”我低低地念,心底有什么涟漪在一阵阵地泛起。
“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么?”炽焰收起了火羽剑淡淡地问。
我不由转头望向他。
“我的梦想就是娶你做我的王妃。”炽焰笑得坚定而狂傲,“我会让这个小筑,成为我圆梦的地方。”
“炽焰皇子——”我不自觉地退了两步。
想他堂堂一介皇子,一个国家未来的继承人,竟以娶我为妻做为梦想么?
似乎不满于我的后退,炽焰忽然一个错步上前将我抱了个满怀。
“从今天起,你便是我生生世世要守护的人。”
这样坚定的承诺,让我心惊,也让我惶恐。
我不能要他的承诺,绝不能!
一把将炽焰推开,我惊惶地逃跑。
我只能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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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又是无眠的一夜。
我一直将自己关在小屋里,足不出户,但我知道,炽焰一直坐在梅花树下,正不停地喝酒。
雪落飘扬,寒风呼啸。
我又不由地担心起他重伤初愈的身体,小心地探头往窗外望去,只见炽焰正一杯接着一杯地灌着酒,满眼的醒意。就连火凤竟也早已被他灌醉,瘫在他的膝上呼呼大睡。
“凤儿,原来你的酒量这么差——”
我听见炽焰这么咕喃了一句,然后,推开了醉成烂泥的火凤,从雪地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往我的小屋里走过来。
我悚然一惊/
“嘭”的一声,炽焰已一脚踢开了我的房门。
我无言地看着已带着七分醉意的他。
“为什么?”他红着双眼,直直盯着我,目光如炬,几乎要将我燃烧殆尽。
“炽焰皇子,你醉了。”我微低着头,避过了他的目光。
“是,我是醉了。但我的心却是清醒的很。我很清楚,自己想要些什么。”
他大笑,但眼中却带着深刻无比的痛,“云逐梦,你抬起头来看我!我要你抬起头来看着我!”
不待我回答,他已走近我,霸道地伸手强行抬起我的下鄂,逼着我面对他。
一丝沉痛划过他的眼底,“我只是想给自己一个机会。我不求你爱我,只想你给我一个机会爱你。”
一向高高在上的他,竟为了我放下了自己的骄傲和自尊。
他的谦卑,让我动容。
“你这是何苦?”我轻闭起双眸,掩住了眼底的叹息。
“哈哈哈,我也想问自己,这是何苦?竟爱上你这样一个无情无心的女人?我放弃了骄傲,放弃了自尊,但最终得到的,只是你无情贱踏而已。云逐梦啊云逐梦。你告诉我,爱上我,竟真有这般痛苦?这般困难么?”
“我——”我微微启唇,却无法令自己再说下去。
微微一退,我挣脱了他的钳制,“我爱不起。”
“爱不起?什么叫爱不起?云逐梦,你竟给我这样一个可笑的理由么?哈哈哈——”他大笑,但眸光中的沉痛却又深了几分。
蓦地,他低头朝我吻了下去。
那吻带着爱,也带着恨,我从他嘴里尝出了绝望味道。
“不要这样——”我死命地推开他,“不要逼我恨你——”
“既然你不爱我,那么,我就让你恨我,至少,可以在你心底留下我的影子。”
他的眼里流露出一抹沉痛的悲伤,忽然,他脸上神色一冷,已现出了冰冷的杀气。
“都给我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