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笔绘山河[三国]》秋水玉

10、打一架呗

　　吕布大步流星地走入亭中。
　　他周身笼罩着一层明显的低气压，在路过王婵身边时，还特意放慢了脚步，用充满威慑力的目光斜了她一眼，暗示警告。

　　这一眼威力甚广——
　　正巧路过亭外的一队小宫娥被吓得推推搡搡，掉头就走；
　　还趴在地上装死的张辽也受到了些许波及，他下意识地回忆起了以前闯祸时被吕布狞笑着修理的经过，不由自主地哆嗦一下，在“挖个坑钻进去藏好”和“勇敢接受狂风暴雨的洗礼”之间犹豫片刻，不情不愿地选择了后者，以老大爷练太极般的缓慢分解动作磨磨蹭蹭地站起来，保持着刚刚好的距离溜到吕布身后。

　　可惜就算吕布把眼珠子瞪出了眶也没什么用，因为他想威慑的目标人物王婵自始至终稳坐钓鱼台，自顾自地摇着扇子，根本没有搭理某位炙手可热权势遮天的都亭侯的意思。
　　这冷淡的态度，这疏离的目光，配上那张倾城绝色的脸，简直就是一朵开在雪山上美丽冻人的冰花，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吕布完全不会相信这和几天前在司徒府中献酒的柔弱女子是一同个人。
　　……到底是王婵太会装？还是你们女孩子都有两幅面孔？！

　　被无视的吕布心中升起一股微妙的郁闷感，他嘴角微微抽搐着，眼神四下一转，余光瞥见张辽正老老实实地戳在旁边神游，便干脆面无表情地踢出一脚，借机出出气。
　　文远，你委屈一下吧，谁让王婵长得太好看了，吕布就算窝火也不好对她下手呢？

　　人在路边站，锅从天上来，无辜的张辽被踹得晃了个趔趄，差点儿再次面朝下摔在地上，重复之前的悲剧。
　　张辽：……？？？！！！

　　出了气的吕布心情稍微变好了一点儿，他一掀衣摆，在王婵面前大马金刀地坐下，抬起手掌在石桌边缘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王女郎，”吕布冷冷道，“你可知这是何处？”
　　“华林园，”王婵用扇子遮着半张脸，微微侧过身，对吕布展颜一笑，“将军费尽心思请我来此，究竟有何目的，不妨直说吧。”

　　王婵不说话时是个高冷的冰美人，坐在原地摆个有气势的造型，颇能唬人，然而她一开口就彻底原形毕露了，声音听着又软又绵，还带小勾子，勾的人心底微痒。
　　吕布怔了片刻，无端回忆起那天在残荷浮浮沉沉的池水边，王婵手捧玉露琼浆，目光忧伤欲语还休，最终还是沉默着对他盈盈拜别的情景。
　　当时他就觉得不太对劲儿，现在想来，王婵那略带古怪的眼神哪里是忧伤，分明是快绷不住的笑意。
　　装什么假正经。

　　吕布微微一哂：“王女郎说笑了，我为什么要请你来这里？”
　　“不是将军，难道是我猜错了？”王婵眨了眨眼睛，忽然长叹一声，用扇子遮住脸，“好吧，是我唐突了，既然此事与将军无关，请恕我先告辞了。”
　　说完，王婵毫不犹豫地站起来，转身就走。
　　吕布：“……等等！”

　　王婵半步都没迈出去，就只摆了个姿势，她背对着吕布，脸上有得意的笑容一闪而过。
　　她回过头，目光灼灼地望着吕布，揶揄道：“将军还有何吩咐？”

　　吕布没有立即回答，他眯起眼睛，近乎无礼地打量着王婵，视线在她身上一寸寸掠过。
　　王婵下意识戒备起来，隐在袖袍中的手抓住了扇子，真气朝着掌心不断凝聚。但她并没有贸然行动，仍旧婷婷袅袅地立在原地，大方地回望着吕布。

　　两人对视片刻后，吕布终于开口了：“确实是我借万年公主之名下贴给你，想请你见一面。”
　　张辽偷偷瞄了吕布一眼——兄长，这是你自己承认的，可不是我多嘴啊，我刚才瞒得可好了！

　　见王婵没有半点反应，吕布目光一闪，继续说：“知道为什么吗？”
　　直觉告诉王婵，吕布的答案肯定不是她愿意听到的，但这人问的直白又突兀，短时间内她也想不到能自然岔开话题的由头，千头万绪在心底转了个来回，除了见招拆招，似乎也没别的办法了，最后王婵只得慢条斯理地摇了摇头：“请将军指教。”

　　吕布忽然咧开嘴笑了，似乎他在等的就是这一句话。
　　王婵的心微微一沉，她看着吕布不慌不忙地站起身，向她走过来，步步紧逼。
　　“将军……”王婵皱起眉，下意识后退，背在身后的手五指缓缓扣拢，掌心朝上一翻，“你——”

　　背后一凉，王婵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无路可退，被逼到了凉亭边缘，整个人紧紧地靠在红漆柱子上。
　　吕布终于停了下来，他不停也不行了，因为王婵的扇子正稳稳地抵在他的胸口盔甲前。
　　“离经易道？”吕布眉峰一挑，他略微俯下.身，鹰隼般的目光死死锁住王婵的脸，嘲道，“医术卓绝？”

　　吕布其实不太在意王婵此时的反抗举动，在他看来那只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小扇子而已，还隔着铁甲，能有多大的杀伤力？就算是把锋锐的匕首都不见得能对他造成什么伤害。
　　然而王婵的目光是真的棒，被逼急的她不再假装冷漠，也没有故意暗送秋波，甜软柔和统统消失不见后，只剩下不带任何情绪的单纯。
　　但是还差一点点，还有一层轻如薄纱的遮挡，击碎这一层掩饰，就能彻底剥掉王婵裹在外面的所有壳，暴露出她最柔软最真实的内里。

　　不是高岭之花，也不是古灵精怪的动物，非要找个什么东西形容……
　　这女人是把绝世利刃，此时锋芒略微出鞘，便已透出一抹摄人心魄的雪亮。

　　吕布之前接触的女子不是礼仪端方的簪缨小姐，就是小家娇养的温婉碧玉，她们弱的像是笼子里的莺，软的像是花盆里的花，仿佛一碰就会碎，还总会被他和他背后凶神恶煞的并州铁骑吓得瑟瑟发抖，掩面奔逃。
　　但王婵不同，她在面上披了张画皮，装得彬彬有礼，实则骨子里叛逆到极点，她并不惧于吕布的威势，也不在乎他的权利有多大，甚至连董卓她都不太放在眼中。
　　王婵表现出来的一切都令吕布感到非常新奇，不知不觉就多分了点旖旎心思。

　　“我确实医术卓绝，妙手回春，药到病除，”王婵冷冷道，“将军是想请我看病么？”
　　我看你脑子有点问题，需要开颅才能治。
　　不，开颅都治不了了！没救了！等死吧你！
　　王婵咬牙切齿地想。

　　听了王婵的话，吕布从深思中回过神，目光落在她略显薄怒的脸上，眸色渐渐变暗。
　　吕布反手扣住王婵纤细伶仃的腕子，试图以一个优雅又霸气的姿势把她的手连同那把小扇子一起推回去。
　　适当的强硬态度能让女孩子心生崇拜——张辽前几天在集市上寻摸来的小话本里就是这么写的。

　　“免了，”吕布的声音中透出一点淡淡的愉悦，看来他的心情很不错，可能是因为王婵那下一秒就要跳脚的模样取悦了他，“我——”
　　吕布刚想说自己身体倍棒不需要医生，话还未出口，就被另一个突发事件完全牵走了注意力。

　　“你……”吕布皱眉盯着王婵的手。
　　王婵面无表情：“怎么？”
　　吕布再次用力推了推，王婵的手仍旧纹丝不动。

　　吕布终于变了脸，他深吸一口气，把刚才问过的话重复了一遍，但语气已截然不同了。
　　“离经易道？”吕布轻声问，“医术卓绝？”
　　“这年头，悬壶济世是个危险的活儿，保不准好好走在路上呢，忽然就被哪个不长眼的给砍了，”王婵漫不经心地说，“学点功夫防身而已，将军实在是太大惊小怪了。”
　　吕布：“……”

　　吕布嘴角一抽，心想我这个出了名的勇冠三军连你一个柔弱女子的手都推不动，传出去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这根本不是学“点”功夫，这是神功盖世啊！

　　以进为退，微妙地占据了上风的位置，王婵灿然一笑，将抓住机会主动权握在了自己手里，她反问：“将军刚才似乎有话对我说。”
　　“说吧，我听着呢。”

　　两人再度对视，这一次的气氛和之前相比又有了些许不同，用张辽的话说就是——
　　“我只想快点滚蛋，并不想打扰他们两个，因为他们看起来马上就要动手了，我怕被误伤。”

　　王婵和吕布杠上的时候，被彻底忽略成背景板的张辽风中凌乱了好一会儿，发现针锋相对的两位大佬眼中确实已经没有他这个人的存在了，他感到非常委屈，觉得留下实在是尴尬，但就此跑了又怕吕布事后寻他晦气，便干脆离开凉亭，叼着根草蹲在了不远处的湖边数锦鲤。
　　鲤鱼没数几条，吕布麾下的另一员猛将高顺找了过来。
　　张辽瞬间感觉得救了，本着“是兄弟就一起承受老大的怒火”的原则，他抓住高顺不放，开始吐苦水。

　　“你想多了吧，”高顺不以为然，“王女郎只是个弱女子而已。”
　　张辽惊恐地睁大眼睛，他抬手一指凉亭：“义平兄，你口中的弱女子只用了一把扇子，就在没接触到我的情况下令我半边身子麻痹了好久！”
　　而且你睁开眼睛看看，她现在还在跟老大刚正面啊！

　　“她该不是会妖法吧？”
　　张辽小声嘀咕。

　　高顺沉吟片刻，缓缓道：“你说王女郎是万花谷的人？”
　　张辽点点头。
　　“我曾听闻万花谷有一门绝学名为‘点穴截脉’，以真气隔空伤人，是非常高深的武学，”高顺说，“王女郎用的应该是点穴截脉的功夫吧。”

　　张辽挠挠头：“她不是说自己只修离经易道，不懂花间游吗？”
　　高顺用关爱傻子的目光看着张辽：“女人的话，你也信？”
　　张辽：“这你又懂了！”
　　高顺微微一笑：“毕竟我已经成亲了，而你没有。”
　　张辽：“……滚滚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