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年》月下寒

4、初遇(一)

　　这里是华夏土地上最可怕的地方，它被人们称之为幽泽。

　　幽泽历来是人们不敢随意前往的地方，唯有生死谷修行高深的医者们才会偶尔光顾，但也仅仅只是采摘那些毒花药草。

　　因为这里，暗无天日，日月无光。即使是在白天，天空也似蒙了一层浓厚的布，昏昏沉沉，阴霾得浓到化不开。空中弥漫着黑灰色的抑郁和横行的妖魔的戾气，铺天盖地的厚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莫说人烟，即使鸟兽，也绝难见到。

　　然而此刻，却有一个白衣少女呆呆愣愣地站在一条深浅不知的河边。她看起来似乎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里，也不知自己将要何去何从。只是呆呆愣愣地站在一边。

　　她身形娇小，脂粉未施，脸蛋也没有特别漂亮，而且连头发也没有和一般女子一样挽起，散散乱乱地披在背后。可是她的眼睛很漂亮，是那种黑得很纯净很干净的颜色。虽然不会在人群里特别显眼，但只要她一抬头看你，你就不会忘记她。因为她的眼睛真的漂亮到无话可说般的美丽，纯粹的黑色，其实是很美丽的。

　　突然间下起雨，将四周都模糊起来。雨水沾湿了她的衣袖长裙，而她却依然不晓得自己在干什么，仍是呆呆愣塄地站在河边。只觉得，好象忘了什么重要的事，非想起来不可。

　　[……很重要呢……一定……找到哦……]

　　瞬间，一个熟悉的女子的声音咻地划过脑际。

　　“唔……什么很重要？”少女蹙了蹙眉头，黑眸中尽是不解，“这个好听的声音……是谁啊？”

　　她从呆呆愣愣的表情转成了凝眉思索。而后，突然就迈开了步子。

　　“前面有人的气息呢……”

　　只一句，就朝小河的北面急急奔去。全然不顾自己浑身上下早已被雨水淋了个透。

　　她急急地跑过，似乎体力不错的样子，竟没有半分的不济，而此时，早已跑过了约摸三里。可她竟然还是气息稳定，脸色不变，远不是看上去那般娇弱。

　　好在她是在官道上跑，否则乱进了什么野林荒地，那些妖化了的魔可不会让她好受。一爪就能够让她一命呜呼。而至于她是不是感受到了人的气息，又或者怎么可能在这么远而且是在下雨的时候，这便不是她所想的事了。

　　她现在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前面的气息越来越浓了！

　　气息越近时，她的嘴角就越往上翘。因为她似乎闻到了一股很漂亮的味道……她是不知道味道是不应该用“漂亮”来形容的，可是对于她来说，这就是一种“漂亮”的味道，像……像……像什么味道？她有印象却想不起来，有很多事她都记不起了。

　　而在她终于看见人的时候也不免愣了一下。她看见的是两个人在打架。其实应该是叫做追杀更为贴切，可她却只能想到用“打架”来形容他们。

　　一人身着青衣，身后背着一个药簋，正奋力抵抗着来自一名黑衣男子击杀。黑衣男子身形幽魅，如鬼一般阴沉毒狠。招招透着杀气。可在青衣男子的面前，一时也讨不到半点好处。原来那青衣男子的周围竟有种奇异的红色烟雾。想来必定是毒。只是现在居然下起了雨，这唯一的优势也会因为雨水而渐渐消失。

　　青衣男子浑身已经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血痕，可见这黑衣男子的算计也是极好的。若是亲自杀不了他，这些一直不停冒血的伤口也能杀了他，在幽泽里是绝少有人烟的，这便不太可能有人会救了他。更何况，现在又下了雨，雨水更容易引起伤口溃烂。

　　总而言之，这雨，下的不是时候。

　　少女平了平气息。她不管眼前的青衣男子是不是快要死了，也不管黑衣男子会不会转头杀了她。她竟闭上眼睛，仔细辨认了她要找的人的气息。那气息……是很漂亮的。

　　然后，她偏了偏头，甩了甩衣袖，甩出去的水因合着强劲的内力变作了一道水剑划向那黑衣男子。虽不是要人性命的，但至少他要留个空门好给自己后退。显然，少女的内力并不弱。

　　黑衣男子后退了个跟头侧身闪到右边，同时也放出了暗器。不过这些暗器仅仅是让青衣男子后退而已。其实他本是不需要多此一举的，青衣男子早已失了还手的力气。黑衣男子看了少女一眼，然后眼睛微眯了下。

　　此时，少女看见了黑衣男子的正面。虽然他戴着半张银色面具，不过却依然无法遮住那线条优美的下巴。想必那面具后头应是一张也很漂亮的脸吧。少女呆呆地望着黑衣男子。

　　而他的眼睛，尤其漂亮。像是墨一样深沉而且浓郁，似乎看一眼就要沉下去。

　　简直太漂亮了！

　　在少女的心里，似乎就只认定了“漂亮”这个形容词。其他的，就再没有了。

　　“我……”

　　少女看着黑衣男子，才刚要开口，才说了一个“我”字，那黑衣男子就忽然消失了。

　　“啊……怎么这样……”

　　她的头低垂下来，满脸失望之色。黑色晶亮的眼睛里竟也溢出了水珠。好像没说完的话有很大的委屈一样，惹得她这般这般伤心。

　　我还没认识你呢，我叫苍生啊，你叫什么？

　　青衣男子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这个少女。想要说话，身体却已支撑不住，一下坐在了地上。他是失血过多了，若不是方才他拼着口气想着要同归于尽，恐怕是早已成了死人。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红色的烟雾此时也已完全被雨水冲刷干净。随即，他拿出了药簋中的草药，不顾当下的情况就抹在了受伤最重的几处伤口。顿时，一阵巨痛袭来，药效果然是厉害无比。

　　“你看上去好像很痛。这样把草放在上面会很痛吗？”少女似乎终于意识到还有一个人存在，眨着眼睛问青衣男子。

　　他只是咬牙忍住了疼痛，然后摇了摇头。这个女孩很奇怪，并不清楚当下的情况，似乎从来不知道这些“草”是药。而他正在疗伤。毕竟，谁都能看出来，他在救自己吧？

　　然后，她竟只是蹲下来，好奇地盯着“草”看半天，直到那“草”变成了黑色才抬头看他。

　　“这雨好讨厌，身体好冷。我们避雨去吧。”

　　说这话时，她依旧很单纯地问。在看到男子点头同意时，露出了一个很开心的笑容。而后，拎起男子就往最近的避雨处飘然而去。虽然，她的样子其实根本很狼狈。浑身湿透不说，头发也贴在脸颊两侧，完全没有那种飘逸的美感。但是，她的动作却让人感觉很飘逸，似乎雨根本不能破坏这种飘逸一样。

　　而后，她带她落到了一处废弃的小屋中。她也没看这里是不是有人，反正她知道这里是没人的。因为根本就没有“人气”。于是，她也就不顾了。

　　青衣男子的伤真的很重。尤其是腹部那里一道长达一个手掌的刀伤。稍晚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高烧了。虽然他背着药簋行医四方，可是自己伤重时却不能医救自己。

　　真是莫大的讽刺。

　　昏迷前，他只觉得，这一切都太讽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