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我是，你的夏季》流年浅浅。

1、但愿我是，你的夏季

　　顾颀从公司出来的时候，天空中正飘着雪，如同扯碎的棉絮般被风一吹便纷纷扬扬铺天盖地而来。
　　顾颀仰首支额，避免雪花落进眼睛里。天空灰蒙蒙的，雪花就像是在半空突然出现，妆点着整个世界。
　　有雪花落在脸颊，冰冰凉凉的。
　　顾颀收回目光，却突然觉得一阵眩晕，身子摇晃了两下才稳住。闭上眼，想要驱除眩晕感，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正欲挣扎，却听到那人在耳边说：“冷么？”
　　陆玦的怀抱很温暖，顾颀将冰凉的脸颊埋在他胸前，双手环抱住他，小声说：“不冷，我喜欢看雪。”
　　“嗯。”陆玦用下巴摩挲他的头发，唇角笑意温柔。
　　顾颀在陆玦的怀抱中抬起头，眼睛晶亮，“不是说要加班么？”
　　陆玦揉了揉顾颀的脑袋，然后牵着他的手往前走，“下雪了，就来了。”
　　“呵呵……”顾颀欢快的笑声打破了冰天雪地的寂静，也在陆玦的心里荡起一圈圈涟漪……
　　汽车一路行驶，两人进了家门。
　　顾颀窝在沙发上，抱着他的哆啦A梦抱枕，一脸满足。陆玦打开空调转身，就看到他这孩子气的模样，扬起唇角，带着点无奈，语气却温柔：“今晚想吃什么？”
　　“红烧鱼！”似乎是早就想好的，顾颀立刻回答。
　　“好，红烧鱼。”陆玦一边往鱼池旁走，一边问：“还有呢？”
　　“没有啦！”顾颀依旧应得很快，“剩下的你做主好了，我就想吃红烧鱼。”走到陆玦身边和他一起看鱼。
　　“想吃哪条？”陆玦指着池子里游得正欢的三条鱼问他家小朋友。
　　顾颀指着其中一条，“它游得最慢，就吃它吧。”
　　陆玦失笑，在心里叹口气，果然是他家小朋友啊，一本正经的语气却是幼稚得不能再幼稚的理由。
　　拎着垂死挣扎的鱼走到洗手池，利落的杀鱼、剃鱼鳞、取鱼泡。“你去看电视吧，饭好了我喊你。”
　　“嗯。”
　　顾颀进了卧室，然后卧室里传出陆玦听不懂的日语对话。
　　一阵忙活之后，晚餐工作完毕。陆玦一边盛饭一边喊顾颀，几声呼唤之后依旧不见回应，“看动漫看的这么入迷”陆玦嘀咕着走进卧室，“小颀，吃饭了。”
　　“嗯……”顾颀躺在床上蜷缩成一团，双手紧紧的抱着膝盖。
　　陆玦疾步走到床边，蹲下身看他的小朋友，“小颀，怎么了？”
　　“我疼……”顾颀抬起头看他，脸上一片惨白，眼神有些涣散。
　　“哪里疼？膝盖吗？”宽大的手掌轻轻覆上顾颀的膝盖，回答他的却是顾颀更加大声的呻吟，“疼！好疼……”
　　陆玦在顾颀的痛呼声中停住双手，他的手顿在空中，不知该往哪里放。每次一到这个时候，他就只能在一旁看着他的小朋友被疼痛折磨，却什么也做不了。
　　“小颀，小颀……”他轻轻拥住他的小朋友，在他耳边一声一声的喊着他的名字，每喊一声他揪着的心便更紧一分。
　　好疼，疼到想要窒息。膝盖深处，如千万根银针扎过的疼痛并着刺骨的冰冷蔓延在身体里。顾颀挣脱出陆玦的怀抱，双手捶打着自己的膝盖，“啊！啊……嗯……！”
　　陆玦原本便躺在床沿，顾颀这一推直接把他推下了床，好在他腿长反应快，这才避免摔倒。他也不起身，索性蹲在床边，修长的手指梳理着顾颀被汗湿粘在额前的刘海。“小颀……”声音沙哑，仿佛正在遭受疼痛折磨不是他的小朋友而是他自己。
　　顾颀疯狂的捶打了一阵才终于停止自残的动作，粗重的喘息伴着痛苦的呻吟甚至盖过了电视里的声音。
　　“小颀，你感觉怎么样？”
　　“嗯……好……好多了。”顾颀睁开眼，眼睛里一片水雾朦胧，蹲在身前的人面容有些模糊，但那人关切的声音他却听得真切，努力的扯出一个笑容，“我饿了……”
　　“我去把饭菜拿进来。”
　　顾颀双手抱膝，靠在床头，看着陆玦忙进忙出的身影。膝盖虽然还隐隐有些刺痛，但是看到他还在身边，还在他触手可及抬眼可见的地方。顾颀就觉得，为了他，不管忍受多大的痛苦都是值得的。
　　“来，张嘴……”陆玦将剔好鱼刺的鱼肉送到他的小朋友嘴边，看着他的小朋友瘦弱的身体惨白的脸色，内心的自责与心疼便更深一份，然后就只想要把他当成孩子将世间所有的宠爱都给他。
　　“啊……”顾颀张大嘴巴，一口将鱼肉含进嘴里，“好吃……陆大厨师棒棒的！”
　　陆玦笑着送一口饭过去，“多吃点，最近又瘦了不少。”
　　“嗯。”顾颀乖乖含下第三口饭，膝盖处却又有冰凉感蔓延，又来了，难以忍受的疼痛。双手指甲深陷，但是隔着厚厚的羽绒裤却无法触碰到血肉，他咬紧牙关吞下饭菜，身子却已经开始止不住的颤抖。
　　“小颀？”陆玦连忙放下碗筷，“又开始疼了吗？”
　　“嗯……好……好疼……”比刚刚还疼。双手拼命的捶打着膝盖，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听陆玦说的话。
　　看着顾颀疯狂的动作，陆玦知道，这一次比以往的每一次都更严重。咬了咬牙，陆玦站起身，将空调的温度调高，然后帮顾颀脱下厚重的羽绒裤。羽绒裤刚刚褪到膝盖，顾颀的指甲便立刻掐了上去，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仿佛要将自己的骨头剜出来。
　　陆玦靠坐在椅子上，看着他的小朋友自残，虽然心疼，但是别无选择，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的小朋友好受一点。这已经是这个冬天第二次发作了，陆玦有些挫败，仅仅只是站在雪地里看了会儿雪，就要承受这么大的疼痛，何其残忍。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打火机的火光在他颤抖的动作下熄灭，他苦笑，把烟放回口袋。他可以用烟来麻痹自己，他的小朋友呢？
　　“痛……陆玦，我好痛……”顾颀无意识的呻吟着，让陆玦原本便揪着的心更加难受，难受的想要停止呼吸。在公司，他杀伐决断；创业时，无论遭受怎样的挫折他都能想到办法解决，逃离困境。但是此刻，他却一点办法也没有，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这个让他爱到骨子里的人，因为他而承受着他无法想象的折磨，“小颀，我后悔了……”
　　顾颀已经意识模糊，但后悔那两个字却像是扎进膝盖里的针，让他痛到失去理智，“陆玦，你混账！”顾颀蜷缩着身子，指甲依旧死死的掐着发紫的膝盖，疼痛伴着委屈让他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决堤而出，“你混账……”
　　知小朋友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连忙将他拥进怀里，“小颀……小颀，你别激动……”轻抚他的背，一边安慰一边说道：“这辈子，我只后悔一件事。我后悔，四年前那个冬天，我没有和你一起回去。”
　　四年前的那个冬天，是陆玦一生的噩梦。那一年夏天，他终于将他的小朋友拐到手，日子就在他考虑要怎么让父母知道小朋友的存在并且接受中到了年末，他们迎来了小朋友大学的最后一个寒假，虽不舍分离，却还是不得不放行。半月之后已临近年关，他却还是难耐相思，去了小朋友的城市找他，那天的风很大，天空阴沉沉的，没有雨也没有雪。那天的天气很差，但是他们的心情却很好，他和小朋友在离小朋友家稍远的街角告别。陆玦至今仍清楚的记得，从外面买年货回来的陆家父母在看到自己和小朋友接吻时的表情，惊诧、震怒，还有厌恶。他看着他的小朋友眼神有些畏缩的跟在父母身后，想要走上前和他一起承受，却因顾父的一句“我们的家事，希望先生不要插手”而停住了向前的脚步。
　　陆玦猜到小朋友回家后会遭到责难，甚至还会迫于父母的压力而选择和自己分手，陆玦想过很多可能性，但却没想到再次见到他的小朋友是在医院。他的小朋友虚弱的躺在病床上，面如白纸，看到自己进去时却像个小孩子看到喜欢的糖果一样，笑容纯稚而满足。
　　那一刻，他却忍不住想要落泪。他的小朋友在被盛怒的父母赶出家门后为了求得父母的原谅，在家门口跪了一天一夜，直到最后终于撑不住，晕了过去。他的小朋友啊，平日里那样文静而柔弱，却在这件事情上倔强地不肯低头。那时候他就在心里发誓，要一辈子爱着宠着他的小朋友。
　　“不要自责……”顾颀的声音有些沙哑，“这些都是我们应该承受的……”我们让父母伤心、失望，让他们忍受亲朋好友异样的眼光，自然便要用另一种方式来偿还。
　　陆玦紧紧拥着怀中瑟瑟发抖的身体，轻声呢喃，“嗯……”他的小朋友一直都比他勇敢，也比他坚强。
　　电视机早就被陆玦关掉，卧室里一片寂静，两人静静相拥，只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半晌之后，顾颀推了推将自己紧紧搂住的人，“嗯？怎么了？膝盖又疼了吗？”陆玦连忙起身查看他的膝盖。
　　“不疼了……好热，身上黏糊糊的……”
　　陆玦俯下身，将人抱在怀里，轻声问，“我抱你去洗澡？”看着怀中的家伙红着脸不说话的模样，陆玦忍不住放声大笑，这么多年了，居然还害羞。
　　给他家小朋友洗完澡，又弄了一大盆热水给他泡脚，陆玦去厨房将冷掉的饭菜热好，再端回卧室给他家小朋友喂食。
　　喂饱他家小朋友，陆玦拿出药酒给他揉膝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着他家小朋友膝盖上的一片青紫，却只惹来他家小朋友的连声呼喊，“痒……好痒……”
　　“你呀……这么怕痒。”心头的最后一丝难过也被驱散，只剩满心的疼惜。
　　陆玦洗漱好躺上床时，已经是后半夜了，他家小朋友安安静静的躺在被窝里，睡容恬静。在他额上印下一个吻，陆玦关灯，抱着他家小朋友一起沉入梦乡。
　　第二天，阳光明媚，是这个冬季以来少有的好天气。顾颀站在落地窗前伸着懒腰，陆玦推开卧室门走进来，“终于舍得起来了？快去刷牙洗脸吃午饭。”
　　“嘿嘿……”顾颀扑进陆玦的怀抱，眉眼弯弯，“终于天晴了，真好！”
　　“嗯？你不是喜欢看雪么？我以为你会更希望看到雪景。”
　　“虽然喜欢雪，但是我更喜欢晴天，阳光明媚的夏季……”顾颀转身依旧看着窗外，迎着日光，顾颀微眯双目，“若能永远是夏季该多好……”那样我的膝盖不会经常风湿性疼痛，你也不会那么难受……
　　“是啊……”陆玦心有所感，轻声叹息。如果可以，我多想变成夏季，那样我守护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就再也不用受苦痛折磨。
　　一室静默，许久之后，寂静的房间里传出陆玦春风般温柔的声音。
　　“等到夏天，你的腿不痛了，咱们就一起去旅行，我们可以去夏威夷享受日光，去爱琴海看浪漫圣地，去巴黎美男时装秀，去维也纳听一场音乐会……”
　　“嗯……咱们要一起去好多好多地方，看好多好多美景，吃好多好多好吃的……”我们要一起手牵手走遍全世界。
　　未来的蓝图，我们都不会缺席，只等时光，一一兑现。
　　而岁月悠长，此时窗外，阳光正好。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