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清醒 ...
-
少年的呼吸平稳和缓,侧过了身,脑袋在枕头上蹭了蹭,看样子还能再睡好几个时辰。
王越皱起眉,伸出食指,点在他人中穴上。
……
陆之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他先是梦到有山形的巨兽一脚踏在自己的胸口上,让他动弹不得,呼吸困难,几乎恨不得就此死去,随后巨兽离开,他胸口痛楚渐去,四周云雾升起,隐约有仙乐飘摇。
他沿着仙乐传来的地方走去,感到自己的脚步越发轻快。云雾后面,却是七八桌宴席,上面摆满了菜肴。
他坐到了一个桌子旁,正要大快朵颐时,忽地桌子被人踩翻,酒菜洒了一地。
他又气又急,猛地醒转过来,睁开眼睛,却见四处昏黑,油灯的灯光很是昏暗,一个肤色青灰,头发披散的男子,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双目中仿佛各有一簇鬼火在燃烧跳跃。
陆之霖倒抽了一口凉气,几乎惊呼失声,却在看到对方映在墙上的影子时止住。他定神细看,却见那簇鬼火是油灯的光芒映照,自己看花了眼。
“你是何人?”
少年的声音清脆,甚至还没有开始变嗓。或许是因为少年还没到成长期,五年的距离,在他们两人之间显得不小,即便是做兄弟,都似乎隔着一道极深的代沟。
“你出去,明天早上再来见我。”
他的语气让人无法质疑,堵得陆之霖一口气上不来,刚想说“你在我家里,凭什么叫我出去?”却觉得这句话的气势怎么也及不上对方,不由一跃而起。
“你!”
“我什么我?快滚!”
陆之霖气得浑身哆嗦,猛然之间发现,自己的伤势居然好了七八分,神色怔愣了一下,听得门外吴伯的声音在呼唤自己:“少爷!少爷!”
陆之霖顾不得披上衣服,赤着脚就出了门。
从苟延残喘,躺在病床上等死,忽然能下地走路,陆之霖仍觉自己还在梦中。
“吴伯?里面那个人是谁?”
吴伯看他赤着双足,连忙找了鞋给他换上,一边对陆之霖解释王越的来历:“王公子是陆师傅的记名弟子。”
“一个记名弟子还拽得二五八万的?”陆之霖疑惑之下,不由得脱口而出。
吴伯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将他拉到一旁:“少爷别乱说,是王公子救了你。”
“不就是疗伤么,若我父亲还在世,若二师兄,三师兄他们没有被那奸贼害死,也一样能为我疗伤。”
可惜死去的人,再也回转不来,自然也不可能忽然出现。陆之霖越说越觉得苦涩,那天晚上当真如噩梦一般,让人不愿回忆。
父亲一向对他严厉有余,关爱不足,若说他心中悲痛欲绝,那定然没有那么深重,可是想到自己今后已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忠于本门的师兄弟们也都不在了,却是止不住地难过起来,眼泪簌簌而落。
吴伯长叹了一口气:“少爷,人死不能复生,你以后一定要学好武功,报仇雪恨,光大隐山派啊!”
报仇雪恨!陆之霖想到大师兄梁天逸心狠手辣,竟然完全不顾半分同门之情,传艺之恩,不由握紧了拳头,一时之间,怒火如潮水一般,在胸口翻涌,竟有些站立不稳。
“少爷,少爷!”
吴伯的声音在他耳边,越来越遥远。他却觉得天旋地转,昏了过去。
吴伯扶着陆之霖,急得冷汗之流,却听得门内一个声音隔着门缓缓道:“他只是一时气血攻心,没有大碍,睡一觉就好了。”
“是,多谢王公子。”吴伯顿了一顿,又道,“适才少爷无心之言,还请公子不要在意,他年纪尚小,许多事情都还不懂……”
王越没有回答,只道:“让他明天早上卯时之前,到演武场找我。若他没来,教他武功一事,便不必再提了。”
吴伯也知道十五岁不能算小,很多人甚至已经成亲,陆之霖说那些话的确是非常不懂事,只怕是已经得罪了王越,否则本来打算教少爷武功的,怎么又忽然提出了一个条件?
但他对陆之霖刚才的话也深以为然。能给陆之霖疗伤没什么稀奇的,单是隐山派就有不少人能做到,只是隐山派如今被灭门,虽然交好的门派中也有不少好手,但远水解不了近渴,少爷的命当时就在顷刻间了。
他不知玉佩中有护体真气,只当王越自己都没什么本事,脾气却还古怪得很。但陆之霖那么说,却是当面打脸了。
他扶着陆之霖,到附近的房间休息。
陆之霖本来在床上就躺了不少时间,没睡两个时辰就已醒转。
吴伯给他端了水洗脸,才道:“少爷,王公子千里迢迢来隐山派,本是好意,只是说话难听了些,你昨夜说的那些话,却是有些不妥了。”
陆之霖捏着帕子的手紧了一紧:“我哪里说话不妥了?”
“王公子为了给你疗伤,好像受了不少的内伤,不管他武功怎样,他毕竟治好了你,你应该道谢才对。”
听说给别人治伤还能把自己给伤到,陆之霖有些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唇,轻哼了一声。
吴伯忙道:“少爷,江湖上捧高踩低的人多的是,时人只见锦上添花,又哪有几个雪中送炭的?他能前来相帮,已是难得,脾气差一些,少爷又何必在意?”
陆之霖也不是听不进话的人,沉默一会,才道:“等天亮了,我就去给他道谢。”
说是道谢,终究还是不肯道歉。吴伯也没好多劝。
学艺不成不准下山这条规矩,虽说能让弟子们潜心学艺,但对于从小就长在隐山派的陆之霖而言,却不是好事。他从未出过山,便如白纸一般,又是掌门的儿子,弟子们自然都让着他。即便失去母亲,父亲再娶,陆掌门依然没有苛待他。彼时他已十二岁,养成了率直的性子,又岂是那么容易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