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全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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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 军务统领府
凝视着桌上那张多年以前的合影，军务处长斯特林的心里禁不住微微发酸：花正当春，人正当少？我们好像都已经老了，老了呢！
在桌前驻足良久，他忽然伸出手抓过相框，想要摔碎了。
手，已经高高地举了起来，那么高，那么远，远得他已经看不清照片上那三张英俊的脸，看不清他——他难得的露出的温暖的笑容。
我的手莫非有这么长？那不跟着阿秀混真的是可惜了。他自嘲地想，不愿承认自己已经湿润的眼睛。
可他究竟还是没有。将相框轻轻地放回桌上，对着镜中身着礼服的自己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难看死了，笑得像头快进屠宰场的猪似的。
他这样想着，硬生生逼回了眼泪。
我不要他看到这样的我。不要。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理理笔挺的礼服，走了出去。
府第已经装饰得焕然一新，红喜字、拉花、灯笼……无一不显示着喜庆的气氛。他站在门口，微笑着回应每一位来宾的问候。另一边接待客人的，是他的新娘。她今天真的很漂亮，由内至外洋溢着女人的美丽——她和他，究竟谁更美丽些呢？他用力甩甩头，想要把这个荒谬的想法甩出脑袋。
他来了，带着他的妻子秀佳。斯特林依旧微笑着：大哥，嫂子。欢迎！
秀佳，你先和清弟妹聊聊吧。我和斯特林说会儿话。
秀佳顺从地走开了。
结婚，大喜的日子呢！
不知为何，今天他的语气仿佛不大自然。斯特林想着，只是低着头继续微笑。他想不出用什么话来应答。
怎么搞的？笑得像头快进屠宰场的猪似的！他仿佛想打破这样令人尴尬的沉默。
斯特林惊诧地抬起头，和他四目相对。一向镇定自若的他竟忽然慌乱地逃开了斯特林的目光，递过来一个盒子：贺礼。希望你喜欢。
斯特林双手接过，重重点头：大哥，谢谢。
我先进去了。他往里踱去。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又变成了那个优雅，理智，冷漠的家族监察长帝林。
斯特林再次低下头，打开盒子，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旋即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释怀。
他终于真正绽开了笑颜。
※ ※ ※
十二年前的春天。
远东。
军校的生活单调却不乏味，因为有帝林和阿秀的陪伴。跟着帝林收保护费的日子，战术课与阿秀一唱一和逃课的时候……当发现那一片茂密的花海之时，他们毫不犹豫地决定拍下来。
漫天飞舞的花瓣犹如仙境，四处弥散的花香沁人心脾，生机勃勃的春天让每个人的内心都跃动不止。阿秀毕竟还小，嚷嚷着我们来捉迷藏后就跑得无影无踪。对着帝林耸耸肩，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你来抓。帝林的嘴角往上扬起一个优美的弧度，美目弯成一弯新月，微微点头。
转身跑进花丛，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
许久，还没有动静。斯特林蹲得腿都木木的，想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嘴里嘟哝着：“大哥今天效率怎么这么低啊……”
猝不及防地，一双手环住了他的身体。斯特林刚想扭过头来，忽然觉得脖子上一阵冰凉——是帝林，帝林冰凉的唇。
只是轻轻地一啄，稍纵即逝，甚至让人来不及回味。
他转身，看到帝林身上落满的花瓣：原来你一直跟在我后面。
帝林又笑了，一身的花瓣映得他的笑容愈发美艳：我要守护你啊！
两人相视而笑，在春日的阳光中，分外温暖。
※ ※ ※
婚后的第一个情人节。
军务统领府。
清，情人节快乐！斯特林拿出一捧玫瑰。
都是夫妻了，怎么还这么破费。李清嗔道，却掩饰不了满脸的笑容。今晚想吃点什么？
随便吧，你作主就好了。斯特林微笑着。
我叫李嫂去准备。等会儿试试我给你新买的衣服吧。李清将头埋在花束中，陶醉在玫瑰的香味里，没有注意到斯特林心不在焉的表情。
夜深了。
府内静悄悄的。
除了卫兵，恐怕没有人是醒着的了。斯特林从床上爬起来，披上衣服——是他穿了很久的制服，走到院子里。
躺在靠椅上，清冷的夜风，似乎很容易让人想起些往事来。院子里静的连虫唱都没有。遥望着漫天的繁星——那么高，那么远，却那么亮，真像他的眼睛……
※ ※ ※
数月前。
帕依城外。
一纸《枫叶丹林云浅雪－哥普拉停战协议》换回了斯特林、紫川秀和仅存的中央军以及秀字营的撤退。
夜里，部队宿营以后，斯特林独自离开了营地。
他睡不着。
他想起那只风筝，以及那些话：“坚持二十七天，援军到。”
大哥啊大哥，你万水千山不顾性命来救了我们，为什么又不与我们相见呢？
他这样想着，又不禁暗笑起了自己的愚蠢：他是总监察长，本身就应该待在帝都监察厅里处理大大小小的事务的，不是么？
斯特林叹了口气，抬头望了望夜空：繁星满天。明天天气一定很好，适合赶路。还有几天才能到帝都呢？那样就可以看到他了……
斯特林为自己的想法微微脸红了一下。
回营之前，斯特林习惯性地往四周望了望。远处的草地上，依稀有个身影孤独地坐着。作为全军统帅，斯特林觉得自己有必要去提醒一下那个落单的士兵注意安全。
于是他走过去，拍拍那个人的肩：“这么晚了……”
那人转过头来，斯特林仿佛触电一般，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柳月细眉，汪汪的美目，薄薄的嘴唇，笔挺秀气的鼻子，娇嫩如雪的肌肤……是帝林啊！是他朝思暮想念念不忘的大哥帝林啊！此刻，他就这样安静地，微笑地坐在自己面前！斯特林喉头蠕动半天，也只嗫嚅着发出两个字：大哥……
傻子。
帝林伸出手来拉拉他的手指尖，他顺势坐了下来。
这么久才发现我，你的警觉性什么时候这么低了？
大哥，你为什么都不告诉我们你来了？
我……帝林垂下眼睑，我不想让阿秀知道。
斯特林一时无言，微微叹了口气，将头枕在帝林肩上。
今晚的星星好美。那么高，那么远，却那么亮。
星星哪有我好看！
抬起头，斯特林噗哧一声笑了。
你还真的不是一般的自恋。
喂，难道你不觉得啊？
斯特林没有回答，躺倒在草地上。帝林也躺了下来。
真想……永远就这么躺着啊……
帝林忽然坐起身来，扯了一根纤长的草，缚在斯特林的无名指上，笑一笑，又躺下了。
借着微弱的星光，依稀辨认出是个戒指模样。简单得近乎简陋。但在帝林手下，再普通的东西也变得富有灵性了。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帕依救你们？
斯特林嘴角浮起浅浅的笑容。
他想起了十二年前的那个春天，想起了那漫天飞舞的花瓣，四处弥散的香味，想起了那个比花还要美艳，比阳光还要明媚的笑容。
因为你说过，你要守护我啊！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草原上的虫儿在唱着不知名的曲儿，以及远处的远处，营火烧得哔哔剥剥的声响。
同样是猝不及防地，帝林的身躯压在了他的身体上。耳边只听得帝林低低的呢喃：我要……他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只感到嘴上一阵灼热——是帝林湿润而灼热的唇。不同于十二年前那冰冷轻微，若有若无的一啄，而是如此热烈，如此真实的亲吻！
他的浑身仿佛被火灼烧一般的发烫。一翻身，将帝林压在身下，躲开他的吻，笑道：怎么可能每次都被你偷袭？说罢，便重重地，霸道地吮住他的唇，却不料帝林细腻而灵巧的舌早已扣开他的牙关，在他的口里游走起来……
……
两个沉浸在火般炽烈的感情中的青年没有觉察到，远处的远处，营房的阴影里，一个瘦削而单薄的身影。
他仰起头来，遥望着漆黑的夜幕，泪流满面……
良久，他朝部队行进的反方向缓缓走去。
就让我再为你们做些什么吧！
※ ※ ※
五年后。
军务处。
斯特林发现自己已经愈发难以忍受每日与李清的假装恩爱了。尽管他清楚地知道，李清是个好伴侣，并且从未亏欠于他。他下不了决心，只好频繁地给帝林以暗示：你开口，只要你开口！家族一切都已经步入正轨，他自认已经可以抛下一切不要，只要他的大哥。
可是一向聪慧绝伦的帝林竟对此毫无反应，这让斯特林很是恼火，同时惶惑不已——莫不是大哥……他不敢想下去。
如果有人此时看到他，一定会对这个一脸憔悴，眉头紧锁，表情凝重的紫川家军务处统领，紫川三杰之一，人称紫川之虎的青年钦佩有加：看统领大人日理万机，为家族事业鞠躬尽瘁到了何种地步啊！
两个月后。
“原家族监察总长帝林长期以来结党营私，滥用职权，屠戮百姓，激起民愤，今日凌晨治少部依法对其进行逮捕。在拘捕过程中，该犯拒绝配合行动，并暴力反抗，击伤我治少部警察数名，最终被当场击毙。清除帝林党羽的行动正在进行中，望广大市民积极予以配合……”
斯特林手中的《帝都日报》哗的掉落在地板上：这不可能！
嘭！
门被人一脚飞开。
来人是紫川秀。
他的脸冷得像千年寒冰：斯特林！你他妈做的什么好事！
斯特林愤怒地站起身咆哮起来：关老子屁事！
动用的都是军队的人，你他妈跟老子说不关你的事？！以大哥的武功，居然被治少部的几个蠢才警察“当场击毙”？
斯特林冷笑着抛过来一张纸：自己看。
停职书？紫川秀一愣。
昨天下午才到的。说我最近精神状况不佳，不宜过分操劳……斯特林嘴角抽搐着。宁小姐……哦，不，总长殿下……哼……
仿佛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无力地瘫软在椅子上：难怪大哥迟迟不肯开口，他早就预料到这一天了……
他是在用他全部的生命和爱情守护着我啊……
从口袋里掏出那个被摩挲得发亮的盒子，缓缓打开，五年前没有落下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打湿了里面的物件：两片被压得平平整整的褪色的花瓣，一枚已经枯黄的草戒指——尽管已经枯萎，却掩盖不住那清新朴素的美丽。
大哥……
第二天《帝都日报》的头条是：前家族军务处统领，中央军统领，抗击魔族的中流砥柱，杰出的军事家，忠诚的家族卫士斯特林昨日上午因积劳成疾，不幸身亡，年仅三十一岁。家族总长紫川宁殿下亲自主持追悼会议，其遗体安放在圣灵殿……旁边配有斯特林的巨幅照片，英姿勃勃，意气风发。
第三天《帝都日报》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刊发一则消息：昨日去世的斯特林统领遗体神秘失踪，圣灵殿负责人员称此事与圣灵殿保安无关，可能是最近活跃的盗尸团伙所为，该团伙热衷盗窃尸体，前日被击毙的家族罪犯帝林的尸体也在第二天失窃……
※ ※ ※
远东。
花海。
一座新坟。上书：大哥帝林，二哥斯特林合葬之墓。弟紫川秀立。
旁边一座小屋，似是守护坟墓者的住处。
依旧是漫天飞舞的花瓣，四处弥散的花香。
一切的一切，都和十七年前一样。
只是，人已不再。
物是人非事事休，
欲语泪先流。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全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