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涤尘明珠》嘉露

2、二

　　如果说之前楚瑜还没有半分“平民”的概念，现在，她绝对有了深刻的认识。

　　所谓的“宅子”也就是一间普通的乡间茅舍罢了。本来她想，如果是大皇姐的话，虽然不可能给她仆婢如云的豪宅，但伺候的人总不会少的。然而，当他们辗转在平州城外的郊野中找到这处房子的时候，她终于知道，庶民是不需要仆从的。

　　此刻她正站在堂中，打量着这“新居”。

　　这儿有她从没见过的木桌木椅，木床木门——那木材自然是与王府中的不可并论。可怕的是，还能在不起眼的角落见到蜘蛛结成的网。她反射性地想唤“来人——”，然而，刚一出口，就发现自己已经不是什么勉王了。

　　“这里……能住人吗？”她呐呐道。

　　陈尧看着她的表情，几不可见地勾了勾嘴角，“娘子，总比风餐露宿好多了。这还要多谢安王殿下呢。”

　　看得出来，有人粗略打扫过了。

　　“这是什么？”她指了指顶上的蛛网。

　　微讶地看着她，想起这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金枝玉叶，他回答道，“这是蜘蛛结成的蛛网。”

　　“蛛网？可它没有洞啊。”蜘蛛她知道，也在书册上见过，可蛛网不是有大格大格的洞吗？

　　“确实有洞，只不过很小，离得远了，便看不见了。”他耐心地解释着。

　　然而，楚瑜还似懂非懂的时候，就听到扑哧一声，一个脑袋从门外探了进来。

　　楚瑜本就烦闷，听到有人嗤笑，正待发作，怒气却在见到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后烟消云散。

　　“你是谁？怎么跑这儿来了？”她好奇地看着这孩子。

　　哪家大人会放任男孩子随便跑的？不过转而又见他虽长得可爱，却穿了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布小袄，两手还提着一个大大的篮子，篮子里满是不知名的野果。

　　“小弟弟，你爹娘呢？”陈尧也关心起来，怕是附近人家的孩子吧。

　　“大哥哥，你真好看，这个给你。”小男孩见了他，从篮子里拿出了一颗果子，塞到他手里。

　　“谢谢……”陈尧微微赧然，他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直白地夸赞。

　　“爹爹，娘娘，快来呀。”随即，他跑到门外喊起来。

　　须臾，就有一对农家打扮的夫妇出现了。楚瑜这才知道，他们是就住在附近的花大娘，颜大叔夫妇，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女孩在学堂读书，男孩，就是眼前的这个了。这家人据说是受安王别院的冷管家之托，来帮衬这两个远亲的。

　　“冷管家的远亲？”她什么时候有这样一个远亲了？不过仔细一想，也对，一定是大皇姐派人这么说的。

　　花家夫妇很热情，帮他们将屋子里里外外拾掇了一遍。

　　于是，楚瑜的平民生活正式开始。

　　第一件事，恐怕就是习惯向平民道谢了。尽管很不自在，她还是顺着陈尧向花大娘一家道了谢。

　　是夜，躺在窄窄的木床上的楚瑜辗转反侧，无法入睡。一方面是这床铺实在让她很不习惯，另一方面，各种思绪缠绕着她。

　　原来这就是庶民生活，没有锦衣玉食，没有仆婢伺候，住的也是简陋的茅舍，想起白天她竟然连蛛网都不识得，突然感到无比的沮丧。果然，自己是除了出身什么也没有的人啊！想到那人曾对自己说的话，很不争气地，晶莹的水珠自眼眶中滚落，现在，连出身也没有了……一无是处……

　　门外，静静地听着她的哽咽，陈尧轻轻地走开了。

　　第二天，他们就迎来了新居的第一位访客。

　　“在下冷无忧，奉安王之命，前来探望两位。”

　　这男人很让人不舒服！楚瑜从花家回来，第一眼看到他，就下了这样的结论。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不过照她的性子，若是容貌出众的男子，没道理会让她讨厌，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大皇姐派来关照她的。然而，这个叫冷无忧的人，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她，很不喜欢。

　　陈尧已经在客堂中招呼他了。她走上前去，微微颔首，算是见礼。

　　“楚姑娘，王命无忧给二位送点常用之物。更且知会一声，安王在平州城内有一别院，就在城东，两位若有困难，可以到那儿找无忧。”例行公事地说完安王吩咐的内容，他暗自松了口气，对这个历来品行不端的勉王，他实在没有好感。

　　“皇姐……”哎，皇姐啊皇姐，你这是在帮我还是在戏弄我？“楚姑娘？是皇姐让你这么称呼我的？”

　　“正是，王有命，将楚姑娘当作无忧远亲照拂。”

　　这么看来，大皇姐也是不想别人知道她的身份而让她尴尬了。

　　“那就请冷管家多加关照了。”陈尧在一旁谢过。

　　“唔……不知楚姑娘今后有何打算？”

　　“这也是皇姐要你来问的吗？”被一个奴才这样问话，她还是头一次！

　　“王希望楚姑娘能体会皇上良苦用心，努力于秋试大典，以报皇恩。”像是没有察觉她的不快，他玄色的眸子依旧直视着她。真无礼！大皇姐竟纵容出这样的奴才！

　　“恩，知道了，没事你可以走了。”她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那在下告辞。”依旧是不卑不亢！

　　看着冷无忧与陈尧一路寒暄出门，拱手告别，她没来由地感到一股气闷。

　　真是……真是奇耻大辱！还从来没有一个奴才这样和她说话的！分明他每一句话都是顺着大皇姐的吩咐，但他说出来的口气，就像是一把将她的脸面全都扯烂。

　　“那人以后再也不要理了！”她向着进门后的陈尧说道。

　　他微一愣，旋即淡淡一笑：“不过冷管家的提议倒是出自一片好心。”

　　“什么好心不好心的，让我再去考秋试吗？难道我楚瑜连个平民也当不好，还要他来指手画脚！”不知不觉地，楚瑜将恶劣的心情发泄了出来。

　　陈尧从没见她如此，不禁呐呐道：“对不起……”

　　“算了，我会再想办法。”今后有什么打算呢？这个问题确实也困扰着她。觉察到自己的心情，她突地抱住陈尧，酸酸的感觉从胸膛中溢出，直到鼻尖。

　　“恩……”陈尧轻轻地拍了拍她，也许……真的应该做些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