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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三十六章 风清杀人日 月明入会时(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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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小宝为自己日后发愁时,人丛中忽然有个冷冷的声音说:“是我们青木堂杀了鳌拜么?”众人一听此言,立时静了下来,大厅中聚着二百来人,片刻之间鸦雀无声。
过了良久,一人说道:“杀死鳌拜的,虽是另有其人,但那也是咱们青木堂攻入康亲王府之后,那人乘着混乱,才将鳌拜杀死。”
先前那人又冷冷的道:“原来如此。”
那声音粗壮之人大声道:“祁老三,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祁老三仍是冷言冷语,“我又有什么意思?没有意思,一点也没有意思!只不过别堂中兄弟如果说道:‘这番青木堂可当真威风啦!但不知杀死鳌拜的,却是贵堂中哪一位兄弟?’这一句话问了出来,只怕有些难以对答。大家不妨想想,这句话人家会不会问?只怕一千个人中,倒有九百九十九个要问罢!大伙儿自吹自擂,尽往自己脸上贴金,未免……未免有点……嘿嘿,大伙儿肚里明白!”众人尽皆默然,都觉他说话刺耳,听来极不受用,但这番话却确是实情,难以辩驳。
小宝却暗暗记下了祁老三的名字,想不到这青木堂中还有明白人。
过了好一会,那高瘦老者道:“这个清宫中的小太监阴错阳差,杀了鳌拜,那自是尹香主在天之灵暗中佑护,假手于一个小孩子,除此大奸。大家都是铁铮铮的男子汉,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假话。”众人面面相虐觑,有的不禁摇头,本来兴高采烈,但想到杀死鳌拜的并非青木堂的兄弟,登时都感大为扫兴。
小宝听的心中鄙夷,明明是自己杀了鳌拜,这老者却假托鬼神之事,硬生生将自己的功劳给夺了去。想来若是没有陈近南的出现,原著中韦小宝定会被他们给杀了灭口。
那高瘦老者又道:“这两年来,本堂无主,大伙儿推我李力世暂代执掌香主的职司,现下尹香主的大仇已报,兄弟将令牌交在尹香主灵前,请众兄弟另选贤能。”说着在灵座前跪倒,双手拿着一块木牌,拜了几拜,站起身来,将令牌放在灵位之前。
一人说道:“李大哥,这两年之中,你将会务处理得井井有条,我香主之位,除了你之处,又有谁能配当?你也不用客气啦,乘早将令牌收起来罢!”
另一人却道:“这香主之位,可并不是凭着咱们自己的意思,要谁来当就由谁当。那是总舵主委派下来的。”
先前一人道:“规矩虽是如此,但历来惯例,每一堂商定之后报了上去,上头从来没驳回过,所谓委派,也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
另一人道:“据兄弟所知,各堂的新香主,向来都由旧堂主推荐。旧香主或者年老,或者有病,又或是临终之时留下遗言,从本堂兄弟之中挑出一人接替,可就从来没有自行推选的规矩。”
又一人道:“尹香主不幸为鳌拜所害,哪有什么遗言留下?贾老六,这件事你又不是不知,又干么在这时挑眼了?我明白你的用意,你反对李大哥当本堂香主,乃是心怀不轨,另有图谋。”
小宝听到这里,更是心凉了半截,天地会何等庞大的组织,竟然如此松散,为了区区一个香主之位也能争得死去活来,不惜当众撕破面皮。难怪!难怪原著中康熙如此容易就埋下间谍。难怪这堂中数百人书中所述有名有姓之人不过寥寥跟随在韦小宝身边。她若是成了青木堂香主,下属这般离心离德,即使被叛徒杀死是自己作的怨不得旁人。堂中争辩她已无心再听,此刻小宝只觉得前路迷蒙。看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争执不休,有的人粗口詈骂,又有人要动刀子打架,小宝只觉得便如戏文一般,再也无法将自己带入其中,站在一边冷眼旁观。
青木堂众人还在争论不休,忽然有人冷冷的道:“尹香主啊尹香主,你一死之后,大家都瞧你不起了。在你灵前说过的话,立过的誓,都变成放屁了。”这是方才那位祁老三。
众人立时静了下来,跟着几个人同时问道:“祁老三,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祁老三冷笑道:“哼,我姓祁的当年在万云龙大哥和尹香主灵前磕过头,在手指上刺过血,还立下重誓,决意为尹香主报仇,亲口说过:‘哪一个兄弟杀了鳌拜,为尹香主报得大仇,我祁彪清便奉他为本堂香主,忠心遵奉他号令,决不有违!’这一句话,祁老三是说过的。姓祁的说过话算数,决不是放狗屁!”
霎时之间,大厅中一片寂静,更无半点声息。小宝心中发笑,如今杀了鳌拜的人是她,怎么不见他们奉自己为青木堂香主!
隔了一会,那贾老六道:“祁三哥,你这话是没错,这几句话大家都说过,连我贾老六在内,说过的话,自然不能含糊。可是是这个……这个……”他转身寻觅小宝,看见小宝静静地站着,将手一指,道:“就是这个清宫的小太监,是他杀了鳌拜,难道咱们也要奉他为本堂香主吗?”
众人皆沉默不语,祁彪清走出来,说道:“咱们且问清了这小太监的来历。”又微微转身对着小宝问道:“小兄弟,你为什么要杀鳌拜?”
“当年满清入关时满人杀了多少汉人,扬州十日,嘉定三屠,鳌拜是满清的功臣就是我汉人的大仇人,鳌拜这厮人人得而诛之。我爷爷就是那时候给满人杀了,爹也因此得了病,在我娘生了我以后也走了,我娘辛辛苦苦将我拉扯大,告诉我一定要杀了鳌拜为我爷爷和爹报仇,我才来了京城。”
众人听得耸然动容,连连叹息。祁彪清见这小孩镇定自若,不由得有些佩服,又问道:“你进宫里做太监多久了?”
“总有三四年了,我天天盼望着能杀了鳌拜,这下总算是报仇了,你们要为鳌拜报仇就杀了我吧,我也能去地下见我爷爷、我爹还有给鳌拜害死的十八哥了。”
贾老六奇道:“你刚刚不是说你爷爷和你爹是给鳌拜害死的吗?哪里又来一个十八哥?”
“我一个小孩子哪能从扬州千里迢迢来到京城,自然是我朋友十八哥一路照顾才能顺利到京城。”
“那位十八哥是谁?”这是刚刚争吵时出头的那位叫做关夫子的关安基。
小宝道:“这人江湖上大大有名,那便是茅十八!说起来贾老六,你在扬州骂盐枭,茅十八被人误认了你而跟人打架,我还帮着他打呢。”
贾老六道:“这事不假,茅十八是你朋友?可他没有死啊。”
小宝当然知道茅十八没有死,只是她与茅十八分散有三年多了,也不知茅十八是否离开京城了。但她还是‘惊喜’道:“是真的吗?十八哥竟还活着!”
关安基道:“不错,茅十八从清宫里逃出来之后我们天地会救了他。此事事关重大,老六,你带几位兄弟,去将茅十八请来,认一认人。”
贾老六答应一声转身去了。祁彪清拉过一张椅子,请小宝坐了,又让人拿了茶点给小宝吃。小宝也不客气,安之若素的吃起来。关安基、祁彪清还有李力世陪着她闲谈,言语中颇为客气,其实在盘问她的身世和经过遭遇。小宝半真半假的说了些在皇宫里的经历,特意突出自己是给人违例带进皇宫的,为了与之前的话相吻合,自己的身世也给说成母亲无力抚养,才进了丽春院做杂役。
关安基等原已听说,鳌拜是为小皇帝及一群小太监所擒,听小宝说来活灵活现,多半不假。关安基叹道:“鳌拜号称满洲第一勇士,不但为你所杀,而且也曾为你所擒,那也真是天数了。”
闲谈了半个时辰,忽听得脚步声响,厅门推开,贾老六与茅十八一起进了来。这两年小宝变化颇大,茅十八普一见到小宝竟有些认不出来,小宝站起身来主动走到茅十八身前,喜道:“十八哥,你真的没事,太好了!”
“小宝?你是小宝!”茅十八认出了小宝,激动地攥住了小宝的双臂,“我还以为…还以为你给那老太监害死了!”说着竟是流下泪来。看来这数年茅十八过得十分不好。
小宝见茅十八激动至此,念起当初他对自己的好来也不禁泪盈于眶,“十八哥,这些年你好吗?”
“我这些年无时无刻不念着去皇宫救你,当初我逃出来后幸亏这些天地会的好汉们相救,才得以活命。我本想伤好了以后就去救你,可我这条腿…皇宫中又守卫森严,我数次想潜入皇宫,却都无功而返。后来…后来我以为你给那老太监害死了,就…就…小宝,我…我对不起你!”铁骨铮铮的汉子竟是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不,十八哥,我在那皇宫中很好,你不用为我担心。”
“啊!那你…那你…在皇宫中…”
“那老太监瞎了,认不出我来,我才能安稳的在皇宫中活下来。”
众人见她二人相见真情流露,纷纷打消疑虑。茅十八虽然并非天地会的会友,但在江湖上也颇有名声,是个反清义士。关安基道:“茅爷,你这位小兄弟可不得了,鳌拜就是为她所擒为她所杀。”
“啊!小宝,你…你竟这般…”
“十八哥,这是说来话长,日后有空我再慢慢说给你听。”
祁彪清见她二人都颇为激动,忙招呼茅十八和小宝二人到厢房休息。
小宝与茅十八分开,知道天地会的人不会为难她,但窗外时时有人影晃过,知道他们虽对她打消疑虑,但还是要监视她防止她逃走。小宝不以为意,今日未曾得见陈近南,想必天地会的人已经鳌拜被杀的消息传了出去,陈近南很快会到来,那才是一场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