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青玉瑗（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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率山深处，一块乱石丛生的平地上散落着几具尸体。在平地的正中心，年轻女子撑把娟伞，朝虚空伸出手掌。淡红色的光汇在她掌中，沿着她腕上的玉镯流转，渐渐混于那抹碧色之中。
慕容挽歌终于收了伞。
“为什么……”苏清垂着的肩微微颤动，突然，他一把揪住挽歌领口，“为什么不救他？！”
“缔结的契约不能解除，除非用旁物替代。”慕容挽歌被他揪着，神态安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那么好运。”
“何况，”她扫过死去的钟老，“这些人因他而死，你觉得他不该付出代价？”
“我……”苏清颓然放开她的衣领。
慕容挽歌整整衣衫，“这世上没什么事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
“那么他呢？” 苏清指向谢晦，后者早已昏迷在地。
“柳明彻想要复仇的机会，我便给了他这个机会，至于会不会牵连无辜，我无能为力。我，终究只是个旁观者。”
“那你又何必出现在这？”
“为了让这场戏继续下去，也为了见证。”慕容挽歌不带感情地说道，苏清却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于是他问：“如此大费周折还设下幻境，难道仅仅是为完成他的愿望？”
周围温度越来越低，即使本身就是凶兽，苏清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这感觉就像被一团怨灵包围着。
慕容挽歌动作顿了顿，无奈笑道：“你果然还是敏锐呐。我需要知道一些事情，就顺便让这些人帮个忙。”
“什么事？”苏清追问道。
慕容挽歌摊开手掌，上面赫然出现了那个开启一切祸端的青玉瑗。“游侠口中关于它的说法不过是以讹传讹，本来就没什么宝藏，更何况，它还不是凡品。”
“不是凡品？”苏清惊呆了。
“呐，”慕容挽歌摆弄着玉瑗道，“说起来它与我腕上的玉镯倒略有几分相像，不过是遗留下来的引子。”
“什么引子？”
慕容挽歌没有再回答苏清的问题，她只是将青玉瑗举到半空。忽然间玉瑗上的绿色飘絮开始流动，不一会整个玉瑗就化成了一抹烟气散到空中。
四周骤然升起了白色浓雾，慕容挽歌朝雾中走去。
“青玉瑗是秘境被打开时不小心留下来的东西，既然是遗留下来的凭它就不足以再将秘境打开一次，除非祭上鲜血与浓重的怨念。
“阿清，我说过，我不是个好人。”
她的声音仿佛从远处传来，苏清咬咬牙也一头扎进浓雾。
没想到，那雾气看着普通，沾染上后却如同枷锁般沉重。很快苏清就感到无法呼吸，他肩上一沉，竟被迫匍匐在地。
趴在地上，苏清只觉得浑身无比的难受，不知不觉中便显露出兽形。这时他听到雾中传来剧烈的咳嗽声，随即碰的一声响起，像是什么重物落了地。
“挽歌！”他顾不得原型暴露的风险，凭着听觉就朝浓雾深处飞奔。
随着他的前行雾气越发稀薄，他渐渐能看清一个人跪在地上的身影，忙扑了过去。
“阿清？”那人疑惑地抬起了头。
苏清不由大惊失色，只见慕容挽歌跪在地上面白如纸，唇边带着丝血迹。苏清想要搀扶她突然发现自己只剩下四只蹄子，不由愣了愣。
慕容挽歌却靠到了他身上。
苏清从未见过她如此虚弱的样子，一时间有种六神无主的感觉。这时他发现慕容挽歌食指尖一直托了滴鲜红的血珠。
他本能地不想接近那血珠。接着，血珠从挽歌指尖滑下，居然还没落地就已蒸发了。
“好可怕的力量！”他听到慕容挽歌说。她用手拭去唇边血痕，看起来状态好了不少。
“你连人形都保持不了么。”她一边给苏清顺毛一边叹道。
苏清环顾四周，雾气好像早散去了，还是乱石丛生的山间空地，却少了那几具尸体。而且地上似乎像画了什么，等他仔细一看，反倒什么也没有。
“这里是？”苏清问道。
“三天子都。”慕容挽歌站起，“上古神山，布阵施法的好地方。”
慕容挽歌越发面无表情，“阿清，我后悔了。”
“什么？”苏清不安地刨地。
挽歌拍拍他的头，“我不该将你牵扯进来的。本想算是一份助力，但你也看到了只一滴血就将我逼到如此境地，这法阵背后藏着的人又将是怎样可怕……”
“你什么意思，我是那种胆小鬼么？！”苏清愤怒地打了个鼻息，“不过，一滴血怎么能这么厉害？”
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少年，慕容挽歌想，忍不住恶意地揪了下他额头正中的一撮毛，心情却神奇地放松了下来。“那可不是普通的血，而是由不少像你这样的神兽、精怪的血和魂灵的凝结出的。”
“像我这样……”苏清打了个哆嗦，朝挽歌靠了靠。
“多想无用，走吧。”慕容挽歌敲敲苏清的头，引着他朝一个方向走去。
走了几步，浓雾再次升起，等他们穿过浓雾，苏清已化为人形。这时他们又回到了开始的地方，只是地上少了几具尸体。
苏清蹲到依然昏迷着的谢晦旁，问挽歌：“他怎么办？”
慕容挽歌叹口气，无奈地拍了拍手。谢晦随即晃晃悠悠地站起，宛如醉酒般朝山下走去。
“这样……”苏清看得瞠目结舌。
“放心，他会回到他应该在的地方。而咱们也该走了。”
慕容挽歌话音未落，脸色突然大变。
“出来！”她大声喝道，一把撑开娟伞。
山间静悄悄地，只有风不时从不远处的林中卷来几片树叶。
慕容挽歌将娟伞朝某个方向猛地划下。一片飞鸟丛林中惊起，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剑从林中直冲挽歌两人袭来。
慕容挽歌推了苏清一把，自己顺势鬼魅般向后滑出。
眼见要落了空，长剑竟打了个回旋，被突然出现的人牢牢握住。
来人一身玄色胡服，颈系暗红金丝盘龙披风。长剑过处，披风猎猎作响，仿佛掀起满天血雨。
“是你？！”慕容挽歌动作僵了下，竟有了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然而，长剑却封住了她所有退路，仿佛是逼她应对。
慕容挽歌眉头终于皱到了一起。娟伞骤然升至半空，坠着的银铃疯狂地相互碰撞发出纷乱刺耳的叮铃声。伞上的曼珠沙华长大了不少，盖过了半个伞面。与其同时，血红色的曼珠沙华一朵朵浮现在慕容挽歌周身。
“停手！”慕容挽歌喝到，她一挥手数朵曼珠沙华立刻向那人射去。
对方连忙拿长剑格挡，红色花瓣撞上剑锋，竟将他震退数步。
接着，慕容挽歌用手指在虚空中画下一个奇怪的图样，朵朵的曼珠沙华在那人周围接连冒出，俨然形成一个阵法，将来人困在其中一时动弹不得。
只听那人发出声气急败坏的冷哼，苏清正猜测他下一步动作，就见他竟然不管不顾朝一朵花直冲而去。
在他胸膛即将撞上花朵之际，那朵曼珠沙华竟然朝一旁挪了挪。趁着这个机会，他从阵中飞身而出，竟直接朝一旁的苏清发难。
一时间慕容挽歌面上愠怒与无奈混杂，苏清眼见一柄剑迎面而来，才发现那剑也不是普通的剑，他只觉得有只黑色巨兽张开大嘴，想要将他一口吞掉。
幸好，在他不知所措时慕容挽歌已经挡在他身前，一把握住了剑刃。
哐当一声，没想到那人竟先将宝剑脱了手。苏清定了定神，朝他看去，这一看不要紧。他顿时愣在当场。
他第一次知道倾国倾城四个字可以用来形容男人。那人看起来不过弱冠年纪，一张带着明显鲜卑人特征的脸细看上去与慕容挽歌隐隐有几分相像，却比后者的还要精致些许。他眉间同样有一颗朱砂痣，嫣红胜血。
此时他仿佛做错事的孩子，目光游移却又总是偷偷飘向挽歌。
“阿姊……”他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涩味。
慕容挽歌却明显不想理他，一步便与他错开。
男子急急忙忙伸出手，一把将她抱了个满怀。“阿姊，你为什么避着我？”男子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委屈，又有几分张皇地攥住她的衣角。
“相间不如不见，徒增思眷。”慕容挽歌显得很是疲惫。
“我找你找得都快疯了！”他将头埋在挽歌颈窝，一气说道，“南疆，北漠，只要是你可能出现的地方我都去过，只要是关于你的线索我都不会放过。我知道，除非你愿意出来见我，否则无论我做了什么你都不会出现，可我还是忍不住。”
男子死死环住慕容挽歌，直到后者无奈地拍拍他的手，“松开点，我快被你勒死了。放心，我不会再躲了。”感到男子的抗拒她忙加了句。
男子委委屈屈地放开挽歌，这时苏清发现男子眼眶竟奇迹般的红了。他正惊叹间就见那男子突然朝这边冷冷瞥了一眼，对上男子的狭长凤眼，他只觉得仿佛有一种威压铺天盖地袭来，顿时双膝一软，起了一身冷汗。
“为了他你连躲都不躲了么？不过一个小妖，还要让你费力为他遮掩，要之何用！”男子嫌弃道。
连他都看不出阿清真身么，慕容挽歌想，倒是为苏清安心几分。“说什么呢，他是苏清。”慕容挽歌揉了揉男子的头发。
“哼。”男子不高兴地扭过头。
“挽，挽歌？”见挽歌和男子的亲昵举动，苏清心中莫名有些发堵。
“既然改名为什么不改个彻底，你不是讨厌慕容这个姓氏么，干嘛还留着它。”男子看起来情绪十分低落，背后披风像尾巴般有气无力地垂在地上。
“你不也姓慕容么。”慕容挽歌一句话奇迹般的安抚了男子。
此时苏清犹豫着又轻声唤了她一句：“挽歌，这位是……”
慕容挽歌这才注意到他，浅笑道：“刚才不过是玩笑而已，倒把你吓到了。这是我阿弟慕容冲，小字凤皇，你唤他小字便可。”
“凤，凤兄。”苏清没意识到这个名字有什么特别，连忙打了个招呼。
“尔敢！”这句话刚出口，慕容冲就被挽歌瞪了一眼。
“凤儿，你现在……”
慕容挽歌刚开口就被慕容冲打断，“阿姊，我不知道你正在谋划些什么，还是将要谋划些什么。但从今往后你到哪我在哪，哪怕拼上我所有。”
慕容挽歌只觉得今天叹气地次数比往日都多，“随你吧。”她无奈道，“不过想呆在我身边，你这名字可不行。”
“慕容冲么？”慕容冲唇角带着讥诮，眉目间却显出几分乖戾。
慕容挽歌替他舒开眉头，“林中有奇鸟，自言是凤凰。清朝饮醴泉，日夕栖山冈。高鸣彻九州，延颈望八荒。从此便叫你凤鸣如何？”
慕容冲，以后该叫凤鸣了，脸上欢喜的神色一闪而过，却强板着脸道：“勉强这个吧。”闻言，慕容挽歌忍不住用指尖点了点他额头，“你啊……”
一旁，苏清看着他们互动，心下黯然。难怪一直觉得慕容挽歌待自己仿若幼弟，宠溺得那般自然，原来是早就做惯了的。只是，人家正主来了，剩下他又算得了什么呢。
“阿清，想什么呢，走了。”浑浑噩噩间，苏清只感到自己被人牵住。接着一把娟伞在三人头顶绽开，这时慕容挽歌的声音传来：
“我只是个旁观者，但是阿清你不一样，你并不知道事情的始末，你的举动只是出于本心，就是救了一两个人又有什么干系。”
是这样么？
苏清眼前顿时一亮。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青玉瑗（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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