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Chapter 3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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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似被参差楼顶支起的一方蓝布。时雨端坐在酒店阳台的白色围栏后，兀自仰着头，栏杆投影在她脚下，随着日光的变化缓缓移动。
对折。
再对折。
有风经过扬起她的长发，她没有察觉，依旧专注的看着天空。
若神乐在场便能知晓，她其实正在脑中进行「记忆折叠」。
时雨在成为【试验品】之前，并不叫时雨。
同理得出，【公馆】的试验品在成为试验品之前，都拥有着属于着自己的姓名。
至于在成为试验品之后，为何这么快就能接受新的代号，这也是每个人不愿提及却又心知肚明的秘密。
在时雨还没有成为时雨之前，她的名字叫做光泽舞鹤。
她并不是天生超能力者，也不是普通人，她曾经是一名魔法师。
出身来自以精神操控而闻名的古老魔法家族光泽家，目前家系已经流传到第十六代，她在家里排行第三，上头还有两个哥哥，是家族里最小的孩子。
从备受宠爱的魔法家族幺女到见不得天日的【公馆】试验品，这其中天差地别的转变该有多么惊世骇俗以及讽刺。
折出了一翼。
她是最早成为【试验品】的人之一，而其中的缘由又可笑的令人发止。
她爱上了那个人，弗雷德亦或是弗兰肯斯坦，她发现自己如今已然忘却了他的真实姓名，又或者是他早已抛弃了自己的姓名，后世的人们都称他为F。
那个时候他还不是【公馆】的首领，只是弦月之塔里炼金学科的教师而已，风度翩翩，眉目如画。人都是视觉动物，不论是魔法师还是普通人，对于长的好看的同类，大约还是心存几分肤浅恋慕的。
坠入爱河的契机极其简单，某天办公室的门开着，正要进来的她无独有偶望见夕阳里的他，停在门口。阳光伸展到她身上，时间就此静止。
人的一生中，也许都会有这样一次经历。自从遇见一个人，其他人都是两手两脚，一嘴一鼻拼凑起来的，而只有那个人是一片湖泊，一眼山泉，一汪群星，一束晨光。遇见了就是万劫不复，唯能献以奋不顾身。
再一翼。
彼时年少，她以为爱情就是自己想象中的模样，明朗，直白，一意孤行，以至于让她将赖以生存的「准则」抛掷脑后。
以精神操控而闻名的古老魔法家族，就算是夫妻之间，也没有任何秘密可言。不相信“协助”“信赖”这些不确定的东西，对身边的任何人都会定期窥探他们的脑袋，是什么样的想法，行为准则，视情况会对感情与行动做操作。也就是这样不近人情的残酷家训，才得以让这个庞大家族在处于势力斗争的漩涡中心时能够长久的保持屹立不倒。
她没有对自以为是的爱人进行探查，没有去百般确定她所得到的爱是否就是真实。她对于人心的估算过于自信，更像是在维持着不知从何而起的自尊心，她想对曾经的真理进行辩驳：看啊，即使我没有窥探过他的内心，我依然能得到真爱。
后来很多次她都在想，如果那个时候，稍微妥协一下，那么就能明白，她所谓的Ture love，其实只是一个她爱他，他不爱她，这样简单的不等式而已。
愚蠢的姑娘啊，对于F来说，爱是他根本就不能理解的东西。
F是炼金术领域首屈一指的天才，那个时候他所做的研究已经临近禁忌的边缘，可是源自魔法师骨子里最原始的求知欲并没有因为道德的阻拦而停止步伐，反而愈演愈烈。
那时他已经开始着手建造自己的工房，也就是【公馆】最初的雏形，他对于魔法师和超能力者之间相似而又不尽相同的力量关系感到无比的好奇。他曾经提出一个令魔法界举世震惊的议题——「如何将魔法师变成超能力者」。这个构想一经面世立即遭到了界内魔法师们的大力否定和强烈反对——魔法师和超能力者之间向来势如水火，以血统和家族为传承，自诩高贵的魔法师们，怎么能容忍自己变成那种科技创造出来的怪物呢？
议题被否定，研究也由于压力被迫转至地下。但是F是相当执着的人，他想到了利用炼金术的等价交换守则来进行「改造」，并且为了达到「改造」这一目的所付出的「代价」，不是从改造者身上支付，而是从被改造者身上支付。
所有的魔法都必须付出代价，这是基于魔法实现的准则之一。作为改造者，他成功的将自己的位置抽离到了「旁观者」这一席位上去，并且不用承担任何后果。
理论已经完善，准备工作也已经就绪，至于符合条件的试验品，身边不是就有一个吗。
于是从这场试验里诞生的，是献祭了血液里的魔力，由魔法师变成了站在其对立面的超能力者，时雨。
光泽舞鹤已经不在了，剩下的，只是时雨。
【公馆】的记忆化作一只纸飞机，被她捏在手里，只要一松手，它就会飞出脑海，飞向群青蓝色的远空，稍纵即逝，无处寻觅。
“时雨？”
清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一惊，纸飞机伺机化作狡黠的白鸟，振翅飞入记忆深处，藏匿起来。
她扶住栏杆站起来，透过背后的透明落地窗，看见了里面的世界。
红棕色头发的少女和几位同伴相对而坐，不知道谈论到了什么有趣话题忽而一齐笑出声。眉眼之间的清亮笑意满满地似乎要溢出来。
这个孩子，已经可以露出这样的笑容了啊。
时雨想起那天晚上，她和那个银发少年一起并肩走进来的画面，当时菖蒲注视着奇犽的目光，她曾经一度非常熟悉。
如果说之前漫长的深黯光阴是怎样与现在并行的温柔时光沾亲带故，那一定是我坠入爱河的那段时日，如果那时照一照镜子，里面那个一意孤行的傻瓜的目光，一定和现在的菖蒲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
菖蒲和奇犽，两者之间，是一个还没被当事人发现的等式。
将感知的范围放大，时雨轻而易举就找到了穿梭在集市中央的奇犽，她的意念在银发少年身上稍稍停留了一下，却没有继续进行更深一步的探查。
这是试验带给她唯一的益处，成为超能力者之后的自己，省去了曾经作为魔法师展现力量时必经的繁琐环节，只需动动脑子就能直接达到目的，力量以一种最为简洁明了的方式体现出来。这也是魔法师和超能力者之间最根本的不同——一个在乎「经过」，一个注重「结果」。
不过被改造成超能力者的魔法师，能力似乎都被局限在同等系别之间。作为精神操控系出身的她，「改造」之后所得到的力量是与之类似的「心理掌握」。当时F为了求证这个结果是偶然还是必然，又在另一个【试验品】身上进行了实验。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改造成超能力者的魔法师，因为血统以及等价交换守则的限制，能力只会被局限在同等系别之间，无法进行跨系别转换。
而那位和时雨拥有差不多经历的第二人，则是清和。
清和在被「改造」之前，是擅长力的流动与变换的水系法师，「改造」之后所得到的力量也是与之类似的「水分操作」。至于其中各种曲折缘由，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时雨起身进屋，层叠裙摆敛出优雅弧度，任由记忆深处的白鸟继续藏匿。
在她身后，一丝气流穿过了房间，刚才还万里无云的澄澈长空霎时就变了色，窗外雨云开始积聚，山雨未来，风满楼。
满目黄沙的荒原上。
走在一行人最前面的，是穿着和式上衣的紫发女性，肩上扛着棕色布袋，面容清冷。玛奇。
紧跟其后的，戴着骷髅面罩的矮个子男性，一袭黑衣包裹全身，露在外面的一双金色瞳孔，眼角狭长，看上去宛如一条盯紧猎物的蟒蛇。飞坦。
左侧与之并行的，扎着武士发辫的瘦高个男性，半露胸膛的武士服沾满了落拓沙尘，腰间别着一柄黑色长刀，双手藏在衣袖里。信长。
走在最后的，是一行人中块头最大的一个，光是健壮的身材就给人施以厚重压迫力，浅棕色的皮肤布满疤痕。富兰克林。
光线昏暗的教堂里。
金发，身着职业装的女性从阴影里走出，对面娃娃脸青年笑眯眯的问好。派克诺妲，侠客。
旁边没有眉毛的同僚抱怨起来，浑身缠满绷带的拳击手在黑暗里现身。白色长发遮住脸庞，只露出一只眼球的小个子从天花板上跳下。芬克斯，剥落列夫，库哔。
有着和野兽相媲美的粗壮身躯的男性，边和他们打招呼边进来，全身上下围着兽皮制作的简单衣物。窝金。
左脸泪滴右脸星辰的小丑装男子，举起一张黑桃A，妖妖娆娆轻吻一下。西索。
黑发黑眼身材娇小的女孩子，静静靠着破旧石柱而立，毫无波澜的沉沉眼波扫过他们，一言未发。弥生。
坐在最上端，逆十字毛绒领大衣的男性，并未领会来自同伴的喧哗，他手指轻动，翻过一页书，继续将身形隐没在暗淡烛光里。库洛洛。
被海潮浸泡的临海广场上。
广场空旷无人，铅灰色的云朵凝滞在半空，仿佛准备酝酿一场突如其来的雷暴。
海水漫过了整个广场的大半，像一面巨大的梳形镜，镜面投着周围建筑物的影子，站在建筑物上往下看，会有身处异象水晶的错觉。而身着黑色丧服的女性，此时正旁若无人地走向广场中部，长长的黑裙在水面划出圈圈涟漪。
她敞开双臂，常人眼光看不到的小小纸鹤从她身上飞出，顷刻间遍布整个友客鑫城。
这是用来侦查的「目鹤」，可以代替施术者观察千里之外的事物。由于没有实际形体，就算被人看到，也不过是一团稍纵即逝的小小光晕罢了。至于做成鹤的形状，也只是施术者个人爱好的拟态。
她在广场中心的石碑前坐下，浓密顺直的黑发铺满肩膀，黑曜石一般的幽沉目光，看向石碑落在水中的投影。
十三只蜘蛛齐聚一堂。
四号和八号都换了人。
这次目标是拍卖会的所有宝物。
胡作非为，大开杀戒。
一切都在按照剧本进行。
她站起身，缓缓行过广场，来到没有被海水浸没的那一边。摊开手掌，指间浮现星芒，汇聚成一盏空白的地球仪。
定位地球仪。
她戳破指尖，鲜血沿着顶端的铜针缓缓滴落在洁白的球体上，仿佛有了生命一般，血液沿着地球仪扩散成一片薄薄的血雾，仔细看上去更像是……一幅地图？
最后在这片由鲜血构造的地图上的某一点，标志着某种目标的红色印记闪烁着幽幽的光，她轻轻抚摸了一下，一串红色的数字显现出来。
魔法坐标。
592.38.62:40.86.52
“找到你了。”
她的声音，低低的回荡在微凉的空气里。
八月三十一日，距离友客鑫拍卖会，还有一天。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Chapter 3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