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找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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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阡裹在被子洞里半宿未眠。倒也不是睡不着，就是脑子分外清晰。困得要打架的眼皮，空凌凌的脑海，在那种冲突又矛盾的境界里，莫名其妙想到了很多东西。
想到唐书雁与柳三少，想到唐小婉还等着的叶家小少爷，想到叶藏锋与晨曦姑娘，想到那么巨大又渺茫的江湖中沉沉浮浮如沙砾般的人，想到那年她坐在哥哥的肩头走过问道坡那么多的花树，不自觉就难过起来。她知道得努力摈弃情绪带来的软弱，可还是会受到影响。
凌晨时迷迷糊糊听到窗口被扣了三下。
她蓦地睁开双眼。坐在床上手按着千机匣片刻，浑身紧绷的肌肉才慢慢放松。起身披衣，随手把千机匣别在后腰走出门。唐空保持着鬼隐身的状态似乎睡着了，但她的手刚离开门就见着昏暗的光色中那货晶亮的眼神：“？”
唐阡比了个手势，两人绕了一大圈才到达后头。雪刚停，但此地屋舍低矮，前半夜雪又下得极大，墙根连着后窗一带全都严严实实覆盖在冰雪底下，所以从里面打不开窗子。雪地上已经立了个人，手里拿着个类似信封的物什——唐子羽警觉性要更高些，几乎在觉察有人靠近之时就追了出来，只来得及看见个黑色的背影就不见了踪迹，雪上也无脚印。
“是谁？”唐空好奇道。
“……隐元会。”唐阡接过信就摸到了角落的暗戳，知道是唐影那边的情报，但不好说个中因由，于是一概统归到隐元会头上，速度拆信浏览一圈，“叶藏锋不在柳疏狂手上，那个纯阳回恶人谷的时候是单身一人，据说大发雷霆。”她合上信纸撕成几瓣，摸出个火折子就随手点了，“当时叶藏锋中伏的地点就在昆仑派脚底下，玉虚峰那一地带……地势极高，环境复杂，如果像唐霜所说的，当时叶藏锋真受了重伤的话，若非摔下悬崖下落难辨，就是为人所救。祸害遗千年……总觉得他被人救的可能大些。”
唐子羽跟唐空对视一眼：“现在如何？”
唐阡回想了一遍昆仑地图，可惜脑海中只有个寥寥大概，昆仑山脉纵横数千里，极为庞大，自古对此地就知之甚少，她知道此地境况还是当初八大门派进攻恶人谷时勘测的简略图纸。觉得有点冷，拉上斗篷：“通知兄弟们收拾收拾，先去北面……我记得这片冰原的东北角似乎有个村落，过去找找。副盟主那边去个信就好，暂且不去报到。”
“是。”两人应了声，刚要走，忽的眸光一利，手摸上腰间武器。
蒙蒙的天色中，自长乐坊另一头窜出个黑甲蒙面的男子。柔软的披风在冷风中卷动却悄无声息，轻功极俊，一个瞬息就闪到数丈之外，视线中几乎只有叫人怀疑是幻觉的浅浅影子。
大概是对人的注视极为敏感，来人在全速赶路的当中竟然还分出点注意投向这边。视线一触即分，大概没有感觉到恶意，很快收回视线继续赶路。只片刻就全然没了踪影。
“好厉害的轻功！”唐空忍不住出声。
“别管。”唐子羽警告。这种时候敢孤身在昆仑游荡的，不是傻子就是恶人。
唐阡扯了扯兜帽往回走。总觉得刚才那个人有种微妙的熟悉感。
*
柳公子一脚踢开平安客栈的大门，浑身上下弥漫的都是煞气。
“那个死丐帮呢？”柳公子满目凶光，“他柳爷爷愿赌服输带酒回了，倒是出来啊！”
客栈满座的恶人在他出现时已经安静了一瞬，在吼声停止后更是噤若寒蝉，连酒壶砸在桌子上砰然一声都清晰极了。酒壶泥封被砸开个小口，浓烈至极的酒香漏出来些，美妙的香气叫人控制不住探鼻使劲嗅，于是在场就显露出一副极其搞笑的画面来。
柳公子更为不悦：“人呢？！”
人头攒动间，有人藏在后头压低声音说话，唯恐被他抓住：“跟柳疏狂出谷了。”
柳公子一愣，整个人就有点不好：“那死纯阳又忽悠靳长生去干什么？”
“……逮只耗子。”声音换了个角落。
柳公子抓狂。怎么说呢，靳长生这个人随性至极，凡事就随自己高兴，可这样肆无忌惮的人，也还有点死穴——他的师门。而柳疏狂呢，极邪。邪得叫人怀疑，他是不是压根没从入魔状态出来过！偏偏理智又不像是假的……所以就相当的可怕，要知道他不但主动叛出师门，他发起狂来连纯阳的人都照杀不顾！
再没有比无底线的人更可怕的了。连柳公子这等成名已久的恶人，就算惹毛靳长生被他追得上天入地，也不想试探下柳疏狂的忍耐力度。
愤怒跺了跺脚，连千辛万苦从龙门带过来的美酒也顾不上，出门打算去酒泉峡找米丽古丽遛遛，刚迈出两步，忽然浑身一震，因为想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大脑犹如被千万根针透射一般都有一时的麻痹。
清晨还蕴沉在夜色中的昏蒙昆仑，冰原上所见黑袍裹身的几个人，曾因手欠而被唐门追杀多年的柳公子表示，就算对方一动不动，他也认得出属于唐门刺客骨子里流淌的气味——其中一人，头戴兜帽，身形纤细，自蒙昧的光色间流传的隐约面容，只有一双眼睛在那惊鸿一瞥中为他所清晰窥见。
那眼睛、那双眼睛……当年唐门森凉的机关堡垒之中，曾触动他心魂叫他控制不住留下一点惦念的女娃娃，不正是这么一对乌黑灵透的瞳仁？
卧槽！！是她？
他登时回头像卷风一样又窜进平安客栈，找人逼问靳长生是往哪个方向去的。
*
风雪愈大。
靳长生不知从哪摸来的草茎，叼嘴里老半天，嚼吧嚼吧吐掉：“破雪再下下去，连人也得给埋掉吧！”
早先一直拿王遗风凝雪功练手，再加泉劫崖气候极端，他现在对寒冷与冰雪适应良好。但再好的适应，也架不住这种铺天盖地要把人砸没的大雪啊。抖抖脑袋，毛茸茸如狼鬓般糙乱的发里散出无数冰晶雪粒，狼皮大氅充满野性，叫他看上去正如一匹雪狼般冷漠可怖。
“灵风村快到了。”黑衣的纯阳声音低沉，笑起来的语调带着一种格外动听的磁性。
两人趁夜已经跑玉虚峰上杀了个来回。昆仑派本就对恶人谷众闻风丧胆，跟何况是这两个杀人不眨眼的，虽抵抗仍顽强、宁死不屈，倒也叫人明白叶藏锋是真的不在昆仑派中。
柳疏狂此人对叶藏锋有种几乎魔性的执着，好不容易人撞上门来他怎甘愿放过？先前一时不慎叫人逃了一次已是悔之不及，如今更是不放过任何一丝能追到他的线索。
灵风村就在雪山之下，离当时交战之地虽不远，但那片谷地为冰原上的猎人世代繁衍之地，狭小而隐蔽，极为难寻。浩气盟前来开辟的据点离那片谷地着实不远，只背了块高地，如果可能，孤零零两个恶人也不想去闹腾，偏偏柳疏狂上天入地追着烟要情报，确认叶藏锋还未被浩气盟救走——那么在灵风村的可能性就极大。
靳夜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径直就跟着人出谷来寻乐子了。
“我说，有那么恨嘛？”靳夜笑嘻嘻道。半张脸都蒙在皮氅中，免得一开口就吸进一嘴巴雪粒，声音听着难免有些失真。
“恨之入骨。此仇不共戴天。”柳疏狂听到他的话了，明明话语极为狠戾，语气竟然也是带着笑的，就看着他那张俊美清冽微微笑意的脸，如何想得到他就是个凶残嗜杀的魔头？
靳夜也就嘿然一笑作罢，他连自己有什么痛苦都感觉不到，如何能感受得到别人的痛苦？顶多睁眼看看，闭眼笑笑，然后该干嘛干嘛。
真找到谷底口那一方刻着“灵风”俩字的雪岩碑石时，靳夜大惊：“你哪来的路观图？”这破地方的准确位置连隐元会那都买不到，看柳疏狂不偏不倚，饶了绕直接找准了方向，要说没点猫腻都有问题！简直厉害了！
“白洛给的位置，”柳疏狂语气轻淡，“以前失足掉下去过，被里面的人所救。”
靳夜来了几分兴趣：“恩将仇报啊！”
柳疏狂瞥他一眼：“万恶都作罢，也不在乎再多加一着了。”
薄雾冥冥，雪似乎小了点，暮色昏沉之下的寒雪却更有几分力道。先头走着的纯阳披风乱舞，靳夜见着雪岩上的刻字时小孩心起伸手指去抠了抠，因而落后几步。然而突兀闻得前方碎星辰气场劈飞雪雾时，他眼睛一亮，抬头的瞬间已经窜了过去。
有敌人？
靳夜猛地侧身，躲过一发弩-箭，随后才听得低低一声喝：“什么人？！”
唐门中人？靳夜眸底的光色越来越明亮，几乎是带着愉悦的表情落到了场中。
“你爷爷我！”他哈哈大笑，手握竹杖直接冲着最中央的位置攻过去，“好久没跟唐门交过手，来来让爷爷掂量掂量！”
他眼光何等刁钻。一个柳疏狂犹如一根钉子般死死顶入，顶着三四个唐门的攻击依然丝毫不惧，长剑划开，隐隐有风雷之声。唐门的阵型被打乱，唯有两人呈护卫之态保护着后面那人，想来都是最重要的人没差了。靳夜毫不犹豫一杖甩过去。
唐空是个天罗，刚来得及放下千机变，连机关都没赶上铺，就被揍到地上，他一秒就脱了束缚，丢下一个飞星，上去就是发暴雨梨花针——却没想到来人压根就不顾背后的伤害，侧身一避，弃了大氅将暗器一卷，身形已至最里面！
唐阡举起千机匣打空一匣子孔雀翎，然后毫不犹豫隐身避战。眼见着那个丐帮又怼上唐空，侧眸看向另一边。
恶人……剑纯？一眼见着就知道这该是唐霜所说的柳疏狂。听故事无感，真见着，倒有些同情起来了。黑衣的纯阳通身气势凛冽，漆黑的瞳仁微微泛红，内力透体在周身凝聚的气场隐隐带黑，是种入魔的姿态——那等俊美脱俗的颜容，倘若未有那一遭，当也是个纯白出尘的纯阳弟子罢。
一人独挡三人不落下风，但面对着三支追命箭也是要头痛下的，柳疏狂觉得没法突破就退了两步，唐阡目光如炬，瞥见唐晓锦手中追命还未出匣，毫不犹豫一把子母爪将人拉到了身边！唐晓锦在瞬间的停顿之后，千机匣微偏，对着丐帮来了一箭。
靳夜刚把两个唐门弟子打趴下，心急火燎窜起狼狈躲过这一箭，跟上柳疏狂就开始撤。
“竟然那么多人！”靳夜有些遗憾。唐门刺客狠起来还真不是能干得动的。
“先走！”柳疏狂很清楚，这些人来灵风村是为何。虽不明白为什么是唐门弟子来寻，但即是同一个目的，那总有再交手的时候。
——“追！”唐阡毫不犹豫下令。
一个是柳疏狂，另一个……能张狂到这般地步的丐帮，寻遍恶人谷也只有一个——靳长生！不管这两个如何凑到一起，先前浩气遭伏击总跟他们有干系！
离唐阡最近的是唐空跟唐晓锦，几人交换了一个视线，就安排好了攻守。两人留下在唐阡身侧，其余人提起千机匣就追了上去。
唐阡几人跟在后面。好不容易寻到灵风村，可是并没有在此地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叶藏锋现在不在此地，现在那两个送上门来，她不问出什么来怎甘心！
夜幕已降，大雪沉压。唐阡刚出村没多久就猛然想到追击并不是个好时机，但是视野已无唐子羽等人声音，连忙摆手示意周遭两人停下：“找个警示烟花出来，叫人先回来！”唐阡皱皱眉，有种不好预感。
几乎是在唐空拉开引线，将烟花丢向空中的瞬间，既近处有人低低一笑的声音：“竟然是个女的？”
唐阡猛地扭头，一道厉风迎面扑来，她几乎是极为苛刻地闪避，才堪堪与那道闪电擦脸而过。斗篷被某种锋利的东西撕裂出个开口，她本能地抬头看向那道黑影时，帽子被风鼓动得向后一扬，发丝飞飞扬扬卷舞起来。
这时才看清，半空中的黑色虚影是一只隼。一只黑色的比普通鹰隼要大出很多的隼！
不远处伪装的雪堆猛地爆开，丐帮哈哈大笑着近身。
唐阡回头看了一眼，却见那丐帮在空中可疑地停顿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找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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