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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好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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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是他胆小!江湖人都不知道唐门内堡是啥样,但有关内堡后院竹林的隐约风声却大多知晓,这简直是个可止小儿夜啼的玩意儿!
内堡是唐门禁地,而竹林是内堡禁地,由此可知其可怕!
别看着坡地竹子郁郁葱葱景色很美,实际上机关遍布,每踏出一步都会有致命危险,还是连唐门弟子也包括进去的,简单说来,如果不是常年特定守卫在此的弟子,其余弟子要擅闯这竹林多半也是个死。
靳夜当然知道如果柳公子的目标真的是唐门机关密坊的话,那么他就非入这竹林不可,因为密坊就在竹林深处!
七爷鄙视得狠啄一口他手。要不是手上绑满了硬邦邦的绷带,这一口肯定得啄下块肉来,就是有绷带他都怀疑有没有出血。
它站在那里,凶猛犀利的目光直至盯着下面某一点,安静得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靳夜为这淡定所感,也觉得紧张没意思起来。捞起腰间酒壶,抽开盖子,仰头就灌了一大口。也跟着等。
然后在某个瞬间,他隐约觉到一声长啸。
听着像是夜枭或者什么鸟类受惊的啸声,高亢而尖利。可鸟叫声会有多响?哪怕是在空旷之处的寂夜中,顶多也是那么短暂就消弭的一声,可否传达至千尺百丈之上的他耳中?
七爷瞬间就振奋起了精神,它听到可以说是鸟类特有的敏感,为何靳夜明明确信没有任何声音灌入他耳,还是觉得这一记幻听真实存在?
隼子一个俯冲就下去了,靳夜先喝了口酒冷静一下,紧抓竹杖,也纵身往下一跃。
简直是把命栓在裤腰带上了!
——怎么发现柳公子并接应他帮他摆脱一列追兵的过程他简直想都不愿意再想起。
最后两人一隼一行躲进柳公子这段时间来的石洞窝点时,靳夜还觉得相当不可思议:“你就这么逃出来了?在你毁了人家的密坊之后?快给我看看你为着什么去的!”
“屁!我还什么都没干!”没受伤但是精力格外憔悴的柳公子暴躁道。
靳夜面瘫着一张脸望他。
黑衣黑甲蒙面的神贼忙着卸身上装备,气急败坏道:“骗你做什么!”
看他身上确实没带什么的样子。“所以你终于失手了?”他抄酒壶喝酒。
柳公子不干了,不顾身上狼狈都要向他亮刀威胁:“我还在摸点没动手呢!哪来的失手?!你不来我敢动手?!再胡说八道咱俩就翻脸!!”
好吧,得原谅一个有手段有追求偷盗艺术比生命还重要的作死贼手眼里,名誉被败坏的重要性。
靳夜想了一下,决定相信他的说法。因为他信柳公子一定能成功进入唐门密坊,他也知道以这货的尿性,拿了喜欢东西一定要毁掉其余所有的可怕尿性,他要动手了,后果必定不死不休,而不会像刚才一样,只有那么点追兵。
靳夜还没说什么,面前这贱人忽然傻愣住,循着他的视线望去,发现他正死死盯着自己腰间的竹杖,眼中有种心痒难耐跟跃跃欲试。再一看,他裹在竹杖上的布条有些松动,露出了竹色跟一段竹节。
他随手把武器摘下来抛给他。
“这玩意儿是……烟雨逍遥?!”柳公子一把扯下破烂布条,爱不释手地观察武器做工,忽然抬头诧异道,“话说,你不是已经被逐出丐帮了?”
“是啊。”靳夜懒洋洋道,半点没否认。
即便丐帮没正式向外宣告,在大多数长辈同门眼里他也只是过早出门试炼而已,但靳夜心里很清楚,他就是个妥妥的丐帮弃徒。
老头子对他的厌恶已经算是根深蒂固的成见了,事实上四年前,再怎么叛逆放肆,他也不过是个小毛孩,生在君山长在丐帮,做的什么伤天害理人神共愤之事?他也老想不通,老头子自己本就是个离经叛道睥睨天下也同时胸怀博大包容万象之人,怎的就独独容不下他?
既收了他为亲传弟子,还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整日里见他便是一副我很隐忍我涵养很高我不掐死你的即视感……要说这样,当时他还在他眼皮子晃荡得很欢乐他也是蛮拼的。
后来在这世道上闯出门路来了,腥风血雨铁火峥嵘已是惯常,才慢慢觉出点意思。
或许老头子是觉得他太像自己,像那个年轻时无所畏惧全无束缚的他,张狂不可一世,做什么都不计后果,或许还远胜于他也说不定——只有对自己的过去深恨大悔之人,才会那么想要纠正什么,所以当他发现任何力量都无法将他改变时,他痛恨他便如痛恨过去的自己一样。
谁能想到呢,快意恩仇从不言悔的丐帮帮主尹天赐潜意识中竟会是这样的,靳夜想其实连他师父自己都不知道他不喜欢小徒弟的因由。
反正靳夜的善恶观一向就是这么稀奇,说亦正亦邪都是高看,但人活着纵意开心想喝酒就喝酒想打架就打架,即便做事全凭一时喜好又如何?他能理解他人所谓善恶正邪,凭什么别人无法理解他人生不过纵意恣肆醉梦一场?
靳夜比谁都看得开。
柳公子于是就表示很稀奇,他死活想不通,一个弃徒怎么会得到丐帮顶级武器:“我记得当时烟雨逍遥就出了两柄吧,怎么会有一个在你手上——偷的?”
靳夜眼瞅着危机消除,七爷在外溜达完都跑进山壁里歇息来了,也随意拣了块地盘腿坐下,闻言鄙夷抬眼:“你以为人人跟你一样?”
柳公子一副你懂什么做贼这种艺术你不懂的俯视眼神:“抢来的?”
靳夜灌口酒:“然后叫人回报门派,让我老头有足够借口出来清理师门?”
“那哪来的?”研究完又把武器抛回给他。
靳夜拿回自己的竹杖插回腰间,晃晃手中酒壶,发现只剩个底了不免有些失望:“谁叫你没个好师兄。”
柳公子秒懂,然后沉默片刻:“那你师兄知道你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么?”
靳夜回了他一个虚伪的假笑。
老头四个徒弟,他算是关门的。只可惜,老头算是把所有的人心都拿在折腾他上了,所谓的一视同仁压根就排除了个他。靳夜也不受另俩待见,唯独就一个二师兄还说得来话。
“快快快给我点吃的,老子蹲屋瓴后好几天饿半死了!”
幸好早有准备。摸出腰间布囊里的干粮肉干丢过去。
酒喝完,他就感觉浑身不舒服,眼见着这货真跟数日没吃东西的饿鬼样吞食物,不免好奇:“到底干什么搞这样狼狈,不是你作风啊。”
柳公子回道:“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娃娃。”
“哦?”
靳夜相当痛恨自己嘴贱问到这破问题,因为接下来他被迫听这货讲了他这连日来对个六七岁女娃娃的观察心得。
柳公子来唐家堡的目的确实是唐门密坊。作为一个奋斗在作死之路上不断刷新自己下限的贼,赶脚最近自己在江湖上的名头不够响亮了,于是就打算干点惊天动地的事来彰显下自己的存在感,很不幸,这次他选中了唐门密坊。
经验妥妥的,手段妥妥的,连后路都安排得妥妥的,甚至未雨绸缪还拉了个接应的强手来,结果他就因为要看人家女娃娃而活脱脱蹲那不动手不挪窝连干粮啃完都不肯动弹。
“那双手实在是巧……”柳公子心痒难耐。
唐门很低调,这个传承百年神秘低调的大世家素来以机关、暗器、毒药闻名江湖,或许在毒药方面有许多想匹敌的存在,但唐门机关暗器天下第一确是个不争的事实。
老江湖人中有这样一种评价,千机百变,是为唐门,就是称赞唐门的机关暗器之术。
现今流传于世的唐门两种功法流派,其中一种名为天罗诡道,擅用的就是机关。其使用的武器千机匣,匣中藏有各类精巧机关、淬毒暗器,不断对敌时可将匣中暗器发出,还可将千机匣变为弓弩,射程极远。
靳夜曾经逢上过唐门的杀手。也截过对方所用暗器拆开观察过,个中繁复简直不是人能理解。那种叫天女散花的,不过鸡蛋大小,一旦触发便会爆裂,其中成百上千毒针射出,避无可避,更不必说天绝地灭陷阱这种超级大杀器。
听说唐家堡门下弟子分八脉,其中有几脉专精机关,那么天分高的弟子从小学机关一道也就是很正常的事。柳公子撞上的应该就是机关一脉的弟子。
“胡说八道!”这厮郁闷道,“我趴的地儿是在外门,你说的脉系那是得入内门之后才分的!”
柳公子能做成这样一个名动天下从不失手的贼,靠的就是他那双天下第一的能打开所有锁的快手。所以在遇到有一个手巧到足够入他眼的娃娃时,眼珠子都差点贴在了上面。
他躲在暗处,正对着外门这一个堂口的演武场。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哪怕是在一个所有人同姓的大家族内,有血缘就有远近,有支派就有高低,同样是姓唐同样是孩子也会因各种原因而龃龉矛盾。
柳公子看中的那娃娃显然出自比较偏门的支派还没人庇佑的那种。
不过是些木甲废料金属垃圾,怎么随意打磨了一下,就能变成那样的机巧!
哪怕初衷只是教训欺负自己的人而做的恶作剧陷阱——她不懂不代表柳公子看不懂,那是换种材质就能变作大杀器的设计啊!哪怕是她在唐门机关小猪基础上改造的弩箭头制造器!这样的孩子当然没可能得到一只机关小猪,唐门机关小猪都有数,少一只都是件大事,而她竟然光是看着就能仿制出来并加以改造!
要不是眼睁睁看着,简直不能够想象这么小的一个孩子竟然能做出那般鬼斧神工之物!
小孩子恶毒起来简直能叫人心寒,于是很多回那娃娃被人欺负的时候,柳公子都恨不得抄刀子将那些破小孩乱刀砍死——你们怎么敢踩她的手!怎么敢打她的脑袋!不知道这是怎样一个天才啊——但到底是只能蹲在暗处看得目不转睛。
“你说我是不是该把她带走?”柳公子俩眼亮得出奇,“你看我这么巧遇到她,不是很有缘?”
靳夜保持沉默。
“那双手开锁一定也很快!这样或许我就后继有人了!”
他就在想这货作死后逃难还来不及,居然还有闲心妄图拐人家的娃娃?
“矮油你不知道,她可萌可乖了!”
……他忽然有些怀疑眼前这货是不是披着柳公子皮的别的什么。
“对!还是从小学比较好!像老子这种自学成才的毕竟绝无仅有!”
靳夜百无聊赖晃了晃空无一滴的酒壶。
“哎这么一想也挺带感的。”
靳夜表示再也无法忍,冷笑戳破这货幻想:“人在唐门待好好的,还不定想做个贼呢。”
柳公子愣住,沉默半晌,那表情显然很想揍他。
想喝酒,抓心挠肝的。他懒懒散散站起来,招呼七爷准备走人:“还是想着怎么进密坊怎么保命吧,别再眼馋人家的娃娃。”
不耐烦补充:“先说好,你要太蠢失了手老子绝对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