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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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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玄英刚回到自己的营帐,便看到月弄痕。他心里打了一个突,硬着头皮走上前,嘻嘻笑道:“月姐姐,这么晚还没睡?”
月弄痕一拍桌子,道:“哪个教你去偷看人洗澡!”
穆玄英捂住脑袋长叹一声,果然还是被月弄痕听到声音了,只好坦白从宽:“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小乞丐拖我去我也不想去的但是又不好意思拒绝他何况还不知道那边有那么多姑娘!”
月弄痕忍不住扑哧一笑,道:“罢了罢了……我也知道你最多不过是好奇,别紧张了,我来这里是给你这个的。”
穆玄英怎么看怎么觉得月弄痕手上的那个纸包很眼熟,打开来一看,两个胡饼。
“……”
月弄痕道:“这是盟主他们出发去疏散饥民时我给他们做了路上带着吃的,加了一点肉,盟主他们似乎还剩了两个回来,说拿给玄英吃……他们几个大老爷们也不知怎么省的,虽然这个挺顶饿,用水泡开,半个便能当一餐……玄英你怎么了?”
穆玄英眼前一黑,所以说他刚才随随便便吃掉了谢渊两顿饭吗?难怪说睡前别喝水了,估计喝多了得胀死……
他回了半天神才道:“那个,月姐姐,师父他,这个,那个。”
“哪个啊!”月弄痕拍桌道,“哪个!”
“不,不,没什么了……”
月弄痕莫名其妙地离了营帐,穆玄英自己在床上滚来滚去,滚了半天,忽然想起关于师娘的问题,谢渊没回答,月弄痕那里没问出口,越想越觉有一股不知名的情绪涌上心头,最后用枕头盖住自己的脸,迷迷糊糊睡去了。
然而晚上不甚太平,从三更开始便有不断的人声喧哗,穆玄英本就睡得不沉,翻来覆去半天,那人声不仅未曾平息反而愈加嘈杂,他翻身下地出了营帐,天还未亮,营帐四周却影影绰绰站满了人,谢渊当先而立,翟季真、司空仲平、月弄痕站于其后,旁边抖索着手足无措的长安守卫官。
穆玄英随意拨开几个守卫走到谢渊身旁,人声渐渐清晰,听了一会儿终于明白了来龙去脉:也不知是谁散布的谣言,说朝中派人前往南方鱼米之乡借运的米粮早已到了长安,却被守军私自扣押不予发放,一时间长安百姓围住营帐群情激愤。
穆玄英低声道:“有可能出这事吗?”
谢渊道:“便是怕朝中有人中饱私囊,方派天璇影前往护送,如今天璇未归,只怕是有心之人唯恐天下不乱,动摇民心。”
守军这边长时间没有人出来回应质问,帐外百姓逐渐焦躁,忽然有人大喝一声“反正也是一死,跟你们拼了!”说着便丢过来一块碎砖。穆玄英随手将碎砖拨落,然而一旦有人带头,其余人也纷纷效仿,一时间碎砖破瓦枯枝败叶流水价地朝这边扔过来,谢渊等人身怀绝技自然是不惧这等连暗器都算不上的物事的,只是守卫官一个不小心被砸得鼻青脸肿,哭丧着脸向谢渊道:“盟主,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您看……”
谢渊道:“没有办法。”
守卫官没想到他来这么一句话,目瞪口呆道:“这……”
“为今之计只有等而已。”翟季真开口道,“只要天璇归来,谣言必不攻自破。”这个道理即便不说,守卫官也是明白的,只得欲哭无泪道:“那天璇大侠若一日不归来,我们便在这挨一日的砖?”
穆玄英忍俊不禁:“不然大人想如何?守军的枪刀磨得再利,也不是用来对付长安百姓的。”
然而砖块等物毫无停下的趋势,反而愈加密集,守卫官已经只有护住头脸畏缩在地的本事,穆玄英随手扯了一名守卫身上佩的弓箭箭囊,翻身跃上营帐顶,抽出三支箭,挥手拉满弓弦,箭如流星般向下飞射,突突突三声,插于最前排围观群众的脚下,离最近一人的双脚不超半寸。
人群霎时鸦雀无声。
穆玄英朗声道:“诸位!米粮还未到长安,浩气盟中天璇亲自护送,绝不会允许有人中饱私囊!为使诸位安心,小可现便前往接应天璇,立此三箭为证,每过一个时辰诸位便可毁去一箭,三箭俱毁时若米粮还未到,诸位尽可进入营帐中,将可见之粮尽数取走,守卫军官与浩气盟中人绝不阻拦!”
围观百姓窃窃私议,穆玄英跳下营帐,向谢渊道:“师父!”
谢渊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微笑道:“去罢,路上小心些。”穆玄英点头,眼睛随意四顾,洒然笑道:“那个……什么马,随便借来一用。”说罢身形一晃,一手扯住营中唯一一匹汗血马的缰绳,翻身上马,那汗血马性烈,仰头嘶吼,尚未举蹄耍性子,便被穆玄英勒住马头,稳稳落于背上。月弄痕喊道:“你的剑!”穆玄英声音随马蹄声渐消,远远道:“太——重——了!”
月弄痕不禁喷笑,向谢渊道:“越大倒是越不爱使兵刃了。”谢渊微微皱眉,张了张口,却是再也没说出什么。
天璇影自官道而往长安,穆玄英驱汗血马沿官道疾驰,不久之后便见官道两旁散落了星星两两的稻米,沿歪斜的方向而去。穆玄英下马挽了缰绳,前行不久,便见十数粮车就地放置,车旁守卫躺了一地,一试脉搏,却都并未丧命,只是颈中有一黑点,似如针刺。
这种功夫与天璇影的很相似,但是影应当不会突然性情大变出手伤人……穆玄英瞳孔微微收缩,除非是一个武功与影极为相似,目的却截然相反的人,不灭烟!
他直起身来,微微眯起眼细听周遭动静,天璇影虽然来去无踪,但是对谢渊交代的事从不含糊,断不会丢下粮车独自远去,若是影与烟打了照面交了手,也必然不会走远。
他曾听影说过,唐门中人最擅暗杀之术,隐匿身形乃是本能,而烟与天璇出自一门,彼此之间极为熟悉,只怕如今正各自伺机而动。穆玄英半闭起眼,以微弱气息感受身周轻微的风动,陡然间周遭气流形成极小的漩涡,穆玄英脚下一晃,面前却有一人如阳光下淡薄的影子一般划过,脸上面具冰凉,停下时,修长两指间夹了一根乌黑的长针。
影极轻地叹息,将长针掷于地下,声音如金铁撞击般艰涩:“你输了,出来罢。”
轻风停息,万籁俱寂的天地中,似有人踏沙而过,茂盛的野草发出极轻微的沙沙一声。
影吐出一口气,道:“走了。”他情绪低落,沉默着站了一会儿,低头将那根长针又捡了起来。穆玄英道:“是不灭烟?”
影查看中针倒地的守军伤势,手指迅捷划过为其封脉点穴,取出解药喂之服下。未几,躺倒在地的众人渐渐起身,只是手脚仍是无力,走路微晃。
影摇头道:“此毒猛烈,只怕今日内他们无法恢复元气,要明日才能将粮车押送过去了。”
“不成,须得今日便到。”穆玄英略有些吞吞吐吐,“那个……长安百姓暴动,我答应了他们在三个时辰内将米粮带回……”
影微微一滞:“几个时辰?”
“三个。”
“再说一遍?”
“三个……”
“现在还剩几个时辰?”
“两个……半。”
影藏在面具后面的眼睛一瞪:“你准备用飞的?”
穆玄英挠头,他刚才单独一人,驱的又是汗血宝马,是以速度极快,然而这些粮车既重且多,就算是守军们全部健全完好,两个半时辰内只怕也要赶着才能到长安,更何况如今都是伤毒之身。
“都怪不灭烟……”他忍不住道,“引起长安百姓暴动的谣言,莫非也是他传的?”
“不是。”影缓缓摇了摇头,“烟向来只针对我,不会行此无聊之事……放倒守军却不伤他们性命,是因为不想让旁人看到我二人之争。”
“那他这么巧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出来跟你捣乱……”穆玄英猫咕噜似的嘟嘟哝哝,影瞟了他一眼,笑道:“现今想怎么把这些在两个半时辰内运回去比较重要吧?”
穆玄英打量了一下汗血马,比划了一下,道:“汗血马估计能且只能拉一车。”汗血马适时仰天嘶了一声,仿佛对于自己这般千里宝马沦落到拉车并且只能拉一车非常不满。
他想了想,拍拍汗血马背,道:“长安百姓受谣言蛊惑而闹事,我倒想起一件事……师父说,让天璇叔叔前来护送粮车,便是生怕有贪官污吏借此中饱私囊,以往我听说,有挖空米仓的硕鼠贪官,发明了一种蒙骗百姓偷梁换柱的伎俩,叫做空心仓……”
三个时辰已将过,插于营前的羽箭已然只剩一支。平静了许久的人群逐渐焦躁,守卫官向谢渊道:“盟主……”他欲言又止,谢渊却已知道他想说什么,平静道:“玄英并非临阵脱逃之人。”
人群中忽有一人叫嚷道:“三个时辰已经过了!”人群如开水将沸,霎时要闹将开来,却听一声极为清朗的青年音道:“且慢——粮车到了!”
穆玄英拉着汗血马走在最前,后面跟着强打起精神的守军们及十余辆粮车,穆玄英挥手作停,手掌往下一划,守军们齐声喝道:“开仓!——”将粮车仓盖打开,十余辆粮车中均装满了米粮,人群顿时一阵欢呼。
穆玄英伸手取了弓箭,利剑离弦,将营前最后一支箭击毁,朗声道:“诸位且看,如今粮车已到,稍作登记部署,明日便能开仓放粮。浩气盟从不欺瞒百姓,今日天色已晚,诸位领了米粥便可回家歇息,明日记得带个大袋子来领米,说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