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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破冰·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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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风郡守嘴角边的肥肉不停地抽搐,他手贴在膝盖上,手心中的冷汗都快要浸湿膝盖上的布料。圆桌上摆了十多道美味佳肴,面前还有一杯润喉的素菊茶,身旁的美艳侍女正在给扶风郡守的琉璃杯里缓缓注入美酒,酒香、菜香四溢,扶风郡守脸色却愈加苍白。
天鸾慢悠悠地捧起面前的琉璃酒杯,清冽的桃花香气萦绕鼻边,他将酒杯举向扶风郡守,唇边笑意盎然:“多谢郡守十年来戍守扶风,多次击退炎崆兵马,得保我世乐边疆安定。”
扶风郡守连忙举起酒杯,脸上挤出僵硬的笑容,起身回礼:“多谢殿……国主,这是臣的分内事,不值得国主称赞。”
天鸾淡笑着抿了一口酒,随后放下酒杯,挥手让面色苍白的扶风郡守坐下。他拿起食箸,点着面前的一盘菜,笑道:“听说这些都是郡守爱吃的菜,郡守多用一些罢。”
扶风郡守屁股还没贴在凳上,忙又站起身子,对天鸾长揖:“多谢国主。”
“孤说了,今日没有国主与臣子,扶风郡守若再如此客气,这顿饭还要吃么?”天鸾半眯着眼,含笑望着对面满头大汗的目光游移的扶风郡守道。
扶风郡守连连点头称是,心里却在不停腹诽,自天鸾邀他一同用晚膳开始,天鸾就没让他安心地在饭桌前坐上一会儿。眼前平日喜爱的珍馐佳肴此刻难以下咽,扶风郡守小心翼翼地坐回凳子上,哆哆嗦嗦地捻起筷子不知该吃哪一盘菜才好。
天鸾眼光瞥着扶风郡守,夹起一块冬笋放入口中。扶风郡守暗叹一口气,随意地夹了面前一盘菜塞入口中,也不知吃的是什么,他埋着头看着面前的碗,感觉到有一股阴冷的目光一直徘徊在自己的身上,口中更没滋味。
原本该是热闹欢畅的君臣和乐的场面,从一开始就非常冷淡,现在对坐的君臣二人一个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埋头吃菜的臣子,一个不停地夹起面前的一盘菜肴囫囵吞枣,眼见扶风郡守面前的那盘菜肴将要见底,天鸾咳嗽了一声,扶风郡守好似受了一惊,筷子上刚夹起的菜肴掉在了桌上。扶风郡守心里更惶恐,国主赐宴,合该将菜肴全数吃光,桌上掉了菜,扶风郡守犹豫着夹还是不夹时,天鸾忽然说道:“郡守何时开始食素了?”
扶风郡守盯着掉在桌上的菜,这才辨出自己一直吃的是平日只在清口时吃的玉麦,一时怔住,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见天鸾纯黑的眼眸里冰冷的目光,终究又垂下了头,沉默不语。早知道这位国主是前国主看中的人,他当初为何要称病不见,现在真是挖了个坑给自己跳!
“郡守是在担心孤会跟郡守算一算从前的旧账?”天鸾放下食箸,唇边笑意更加冷淡。
扶风郡守吓地连忙跪在地上,向天鸾磕头道:“下官绝无此意,下官当初并未有意冒犯国主,实是因为……因为下官抱恙……下官也想亲自去城门迎接国主,下官该死,下官当初就算爬也要爬去迎接国主!”
天鸾眼中利芒更甚,沉声道:“在郡守看来,孤是一位睚眦必报的君主么?”
扶风郡守一怔,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抬手就往自己肥胖的脸上抽了一巴掌,声泪俱下:“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天鸾淡淡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人,扶风郡守肥胖的脸上,左右半边都印上了鲜红的巴掌印,他撇了下嘴,收起眼中的利芒,走到扶风郡守身边,将吓得魂飞魄散的扶风郡守从地上扶了起来:“孤邀郡守前来是想向郡守道谢而已,郡守想到哪里去了。”
扶风郡守被天鸾刚一吓,整个人差点蔫了,他被天鸾扶着坐在了凳子上,茫然地抬头看着扶风郡守,愣愣地低声问:“道谢?”
天鸾点头:“是,一则郡守驻守扶风多年,扶风一直平安无事,百姓富足,邻国不敢来犯我世乐;二则孤后日便要北征北漠,御将军已于三日前从炎京郡出发,炎崆四郡驻守兵力只有一万,孤想将炎崆四郡划入扶风郡内,由郡守管辖,孤也可安心北征。”
扶风郡守还有些茫然,天鸾也不着急,亲自给扶风郡守的茶杯里添了些热水,把白菊茶端给扶风郡守。扶风郡守人还没有缓过神,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明白天鸾话里的意思。难道说天鸾是想将刚攻陷的炎崆四郡交给他来管理?!扶风郡守蓦地抬眼,见对面的年轻国主眼光变得柔和了些,怯怯地问道:“国主的意思是让下官掌管炎崆四郡?”
天鸾点点头:“郡守十年功劳,由郡守管理炎崆四郡再合适不过。”
“这……”扶风郡守仍有些犹疑,这突然而降的好事怎会落到他这个曾经看不起天鸾的人头上?
天鸾看出扶风郡守心中的疑虑,正色道:“郡守无须担忧,孤这就拟旨。”
扶风郡守这才放下心中疑虑,连忙起身跪地向天鸾行礼道谢:“微臣多谢国主!”
天鸾望着俯身下拜的人,消失的冷酷笑意重新浮现在嘴边。
宴席的后半,扶风郡守终于敞开来吃饱,连连打了几个饱嗝,还觉得意犹未尽,最后扶风郡守是随侍扶着出了屋门。天鸾换了一杯素菊茶清了清口中的酒气,微微眯起眼,看着长长的走廊上逐渐消失的灯火,挥手让屋内的随侍们退下。
待随侍们全部退了下去,巫玄走进了只剩下天鸾一人的屋子。巫玄双手向前伸,躬身向天鸾行礼:“国主,泽白月那边已经交代好了。”
“你办事我放心。”天鸾站起身来,邀巫玄往后面的书房走。
巫玄跟在天鸾身后,走过幽长阒静的长廊,两人不一会儿就走到了正厅后的书房。巫玄替天鸾推开书房门,指尖跳出一道白色光芒,瞬间漆黑的书屋里熄灭的灯火全部亮了起来。
天鸾与巫玄分左右而坐,巫玄道:“国主为何要将炎崆四郡许以扶风郡守?”
“你是不放心他?”天鸾笑了笑,问道。
巫玄手指点在面前的矮几上,点头:“虽说这些年里扶风郡一直安稳,但国主也知道,为何扶风郡会如此安定。”巫玄抬眼看着天鸾。
“扶风郡守每年以高价从炎崆琉璃坊处购得重华宫内所需琉璃制品,从中与炎崆皇室对半分成,炎崆皇室意在向世乐贩售高价琉璃制品掏空世乐国库,扶风郡守再愚昧无知,这数十年里难道会看不出丝毫端倪么?”天鸾冷笑,“孤许他炎崆四郡,正好让他直接掌控琉璃坊,炎崆人性烈如火,如今琉璃坊在扶风郡守掌控中他还会甘心与琉璃坊那些无主的匠人们平分金银么?琉璃坊又是炎崆子民最为看重的地方,堪比炎崆皇都,炎崆国灭,炎崆子民本就被世乐心怀恨意,再加之琉璃坊与扶风郡守间的恩怨,你觉得他乐得接手扶风四郡?”
“国主是想借炎崆四郡之事逼扶风郡守将郡守之位让出?”巫玄了然。
天鸾哼了一声,似笑非笑地道:“让出郡守之位岂不是便宜了他,他暗中与炎崆皇室往来,还想有命颐养天年么?”
“国主让泽白月看住他,是怕他侥幸逃脱?”巫玄觉得天鸾想的绝非那么简单。
天鸾果然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此是其一。”他转头看了一眼巫玄,见对方镇定的眼中浮现一丝讶色,他才接着道,“其二,沉沧毕竟太过危险了,待祖洲一统,这个潜藏的暗杀组织还是不要留下的好,若被有心人利用,孤怕百年之后,再起内乱。”
要剿灭沉沧是大司命巫远一直交代巫玄的事情。巫玄顾及着青沂,一直将此事压在心中,还未着手去办,现下天鸾提起,巫玄倒是松了口气。有国主的允诺,纵然青沂再过反对,也是无用。但沉沧真正的主事者乃是顾茗澜,这位御将军会不会对此有异议?
天鸾见巫玄眼神变换,又道:“御将军因是顾允执一脉而接手沉沧,但沉沧真正效忠的还是白泽皇室,他顾允执就算真的娶了柔迦公主也是算计白泽国灭的罪魁祸首,沉沧难道真的会相信背叛南浔灭了白泽的顾氏?”
“是巫玄多虑了。”巫玄眼中眸光灿然,眼前的天鸾不再是十年前唯唯诺诺只知道躲在莘夫人身后小心翼翼打量着周围每个人脸色的孩童,十年北漠生涯,让天鸾的心性逐渐磨砺得更加坚韧也更加懂得察言观色。他巫玄的确想得太多了,担忧的太多,而忽略了面前这个人是诸神认定的即将一统祖洲的人。然而,巫玄心中还是有所担忧,大司命巫远所说的曜舜之灵还盘踞在天鸾体内,之前天鸾失神的那一幕巫玄心惊,若不将曜舜之灵驱赶出天鸾体内,纵然祖洲一统,接下来也会灾祸连连。想到此,巫玄不由得攥紧了双手,三神之灵已经找齐,但如何催动这三神之灵,巫玄一时还不得要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