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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秋风·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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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叶拂衣进入殿内的内侍小心翼翼地在前头领路,叶拂衣从内侍的神色中看出东浔国的这些老臣子们又惹得顾眷之不快。待走至第二进门前,叶拂衣让胆战心惊的内侍退下,内侍如蒙大赦,向叶拂衣称谢,轻声轻脚地退出殿外待命去了。
叶拂衣刚一跨入内门,一本奏折迎面砸来,叶拂衣微微侧身避过,奏章落在地上摊开,叶拂衣看了一眼,是白冠奇的字迹,雪白宣纸上用端正的字体写着“速立后”一类的奏请。叶拂衣俯身要把那奏折捡起来,顾眷之怒气冲冲地喝止:“不许捡!”
叶拂衣只得将左相的奏章轻轻放回地上,叶拂衣站起身,对顾眷之笑了笑:“国主的确该立后了。”
“叶卿!”顾眷之咬牙,从早朝起,白冠奇带着一堆老臣子跪在殿上请求顾眷之早早立后,顾眷之被逼只得躲回锦华宫,可年轻的国主哪里是这些老臣子的对手?白冠奇和老臣子们又纷纷追到了锦华宫门口,内侍们见是左相,身后还跟着一群老臣子,各个都不敢太过阻扰,更何况白冠奇乃三朝老臣,又有先帝御赐玉牌,内侍们只阻了白冠奇和众位老臣半刻,便纷纷被白冠奇的玉牌吓退下了。顾眷之一口压惊茶还未喝完,就被白冠奇领着的老臣子们吓得将口中还未入喉的茶吐了出来。整整一个早晨,顾眷之的书房里跪了一地苦苦哀求的老臣子,奏章一本接一本地呈上来,一定要等顾眷之看完批完才退下,顾眷之无法,只得耗到现在。不曾想他最信任的人与这些磨人的老臣子一样,也在劝他立后。
叶拂衣往顾眷之的案几前走了几步,顾眷之的案几上,凌乱地摊开几本奏折,有两三本奏折上赫然写着叶拂衣的名字,叶拂衣看都不用看就知道上面会是何内容。白冠奇不愧为三朝老臣,对付叶拂衣这个刚入仕途的晚辈游刃有余,联合诸多老臣子参奏他,连顾眷之不会舍弃叶拂衣都算到,遂想了这样釜底抽薪的一招,当真厉害。叶拂衣把端着茶杯放在顾眷之颤抖的手中,替顾眷之合起了那些奏折。“陛下早日立后,那些老臣子也不会再咄咄相逼。陛下何必为我这个微不足道的人得罪左相和一干老臣子呢?”叶拂衣说得是自己心里的实话。顾茗澜提醒他不要因为感情而破坏了他的计划,叶拂衣来东浔国的时候做好了觉悟,偏偏他遇见的是纯白如纸的顾眷之。
“谁说你是微不足道的人?!”顾眷之变了脸色,把茶杯丢在案几上,瞪着叶拂衣。
叶拂衣笑,他在顾眷之身边两年多,顾眷之一丝一点的变化也没有。叶拂衣不知是该庆幸这位帝王终究没沉沦于尔虞我诈中,还是该叹息东浔国已经不堪一击。叶拂衣来锦华宫之前,沉沧暗中联系他的人告诉他,世乐的司命院派出近百名高阶司命,于世乐净水河岸登船,潜入巫城。祖洲之上两大神谕使者对决终于开始了,可对东浔国来说,这个国家唯一的屏障只剩下巫城那些鬼行者。与此同时,御将军顾茗澜将十万天羽军于扶风郡净水河岸,与从炎崆炎京郡带着三万墨骑赶来的靖烈侯墨敬之隔河相对。祖洲上两大国的战争一触即发,东浔国不过是世乐国主一统祖洲计划中的一枚小小棋子,云轩只派了百名司命与巫城鬼行者一战,怕也未将心思完全放于此处。叶拂衣轻轻叹了口气,东浔国注定会灭亡,他想救顾眷之。
“国主,尽早立后,尽早为东浔国留下子嗣,在这个乱世中,存续一些血脉吧。”叶拂衣直视顾眷之道。
顾眷之蹙眉:“叶卿,你今日神色不对,是不是那些老臣子逼你了?”说罢,顾眷之拿起案桌上的一本奏折抛了出去。
叶拂衣摇头,捡起被顾眷之丢在地上的奏章,恭敬地放在案几上,接着后退一步,双膝跪在地上,头抵着冰冷的地砖:“微臣恳请陛下立后!”
“叶拂衣!”顾眷之拿起被顾眷之捡回的奏章直接砸向了跪在地上的男人,而后把案几上垒成山的奏折全部推倒在地。“来人!叶拂衣犯上逆君,押入警刑司!没有朕的旨意,谁也不许放他出来!”顾眷之声音刚落,就有一队侍卫领令而入。
叶拂衣跪在地上,笑着叩谢顾眷之皇恩:“微臣多谢陛下。”他能为顾眷之做的只有这些,潜伏在顾眷之身边两年,将无数东浔国的消息传入世乐,如今世乐已开始针对东浔国有所行动,他再留在顾眷之身边没有任何意义。当叶拂衣爱上顾眷之的那一刻起,叶拂衣就想过自己一生都无法面对顾眷之家破人亡时的眼神,那是他一手造成的,趁着顾眷之还没彻底恨上他,就让他永远消失在顾眷之眼里吧。
“滚!”顾眷之的咆哮声在锦华宫重门合上时彻底断绝了。叶拂衣被侍卫们押着踉踉跄跄地往警刑司走,一抹苦笑浮在嘴边。今日难得的晴天,他只能看那么一眼。
“我不希望我的手下因情坏事。”顾茗澜的声音徘徊在耳畔,犹如一根深扎在他心里取不出来的刺,时刻折磨着叶拂衣不要去爱上东浔国的国主。顾茗澜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有些飘忽,那一抹转瞬即逝的落寞恰巧落在了叶拂衣眼中。
“将军,你能做到,叶拂衣做不到。”叶拂衣喃喃自语。
十万银铠天羽军整齐地站在净水河岸,与净水波涛成一色。净水河边,泊着近百艘百舸战船,顾茗澜一步一步走上甲板,走到船头。今日天气晴朗,目力所及能望到净水河岸的赤陇郡的城防。据扶风郡守说,赤陇郡的城防只在净水河边三十里,一共建起了五座城墙防御,每座城墙高及十丈,易守难攻。顾茗澜从左往右数了数,赤陇郡的五座净水岸城墙如五个巨人般立在对岸,护守着炎崆的国门。
“王爷、将军,属下已准备好饭菜,还望将军赏光。”扶风郡守胖乎乎的脸上堆起谄笑,他本就生得眼小,这一笑脸上的赘肉挤在一块,硬是把他眼睛挤成了一条缝。
青沂折扇一展,放在胸前扇风,以此阻隔扶风郡守贴近的那张令人作呕的肥脸。巫玄双手拢在袖中,他还是一副书童打扮,所以扶风郡守只当这位面容清冷的年轻人是青龙王身边的仆从,并未邀请巫玄一起用膳。扶风郡守见青沂与顾茗澜皆不做声,只得求助于被他一直冷落的巫玄。
“这位小兄弟,差不多该到用午膳的时辰了,您帮着劝劝王爷和将军回城吃饭吧,啊?”扶风郡守转而贴向了巫玄。
巫玄倒不在意扶风郡守的长相,他淡淡地看了一眼扶风郡守,又转回了目光。扶风郡守差点被巫玄冰冷得眼神慑住,刚才巫玄看他那一眼稀松平常,但扶风郡守却觉得如坠冰窟。
扶风郡守好不容易回过了神,闷声地退到了一旁,心里不住腹诽不远处的三个人。一个青龙王总用鄙夷的眼光看他,一个御将军沉默寡言,还有那个年轻的仆从,目光冰冷如刀,好似看谁都不顺眼。扶风郡守唉声叹气,早知如此,他也不厚着脸皮来拍这些人的马屁,直接让家仆通知这些人回去吃饭就好。就在扶风郡守暗自抱怨的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抱怨,扶风郡守连忙抬头,银白铠甲的武士手里攥着一封火漆盖住的书信,快步跑至顾茗澜身边,将手中的信封呈给顾茗澜。
“炎崆的信?”扶风郡守眉头一跳,那信封口的火漆上嵌有一只长耳火鼠,这是炎崆御用的火漆。扶风郡守凝神望去,顾茗澜挥手让那名武士退下,撕开了信。
“墨敬之信里写什么?”青沂合起折扇,他听武士禀报这封信是墨敬之派人送来的。
顾茗澜将信展开,飘逸的字迹如同墨敬之的人,信的内容看似是一个老友向故交邀约一叙:“明日,酉时,古道亭煮酒以待旧友。敬之。”
“约你喝茶啊?”青沂绕到顾茗澜身边,看了一眼信纸,撇嘴道。
巫玄也抬眼看了下那封信,淡淡地道:“人人皆说炎崆靖烈侯是头睡不醒的狮子,这头狮子一旦睡醒了,可就无人可挡了。”巫玄从顾茗澜手中拿过那封信,往船边走了几步,将那封信连同信封一起丢入了净水河里。
青沂手里转着扇子,跟着巫玄走到船边,信纸落在水面,随水飘走,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视线之中。
“将军去还是不去?”巫玄望着对面竖起的城墙,问道。
顾茗澜面无表情,手指轻轻在腰间的剑鞘上弹了弹,半晌后道:“去。”
“我也去!”青沂转过身,兴奋地举起手中折扇。
“在下也跟着去。”巫玄道。
对面三个人的话全部落入了站在一旁的扶风郡守耳中。扶风郡守长满肥肉的脸上浮现一抹怒意,他费尽心思在扶风郡最好的酒楼里订了几百金的好酒好菜,顾茗澜三人无动无衷。而敌国炎崆的靖烈侯一封简简单单的信,就邀得世乐御将军点头赴约,连未被邀约的另外两人也要嚷着要去,扶风郡守别提多郁闷。扶风郡守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他抬头再去看向对面三人,刚才那个一身布衣的年轻男子居然夺下了顾茗澜手中的信,丢在了净水之中,而顾茗澜和青沂都未训斥年轻男子僭越,扶风郡守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再一次滞闷,他在扶风太久了,眼力大不如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