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碎》宛若莲花

5、碎忆二：错位的命运·赵焰双

　　赵宰相经常和青城大人来往，但从小，赵焰双就未在意过青城莲若。在他眼中，莲若除了有万贯家财和一张美丽的脸以外，只是一个幼稚无知的傻孩子。
　　但他父亲说，娶了莲若比娶了公主还划算。于是赵家父子便大献殷勤。
　　但他什么时候，用心留意过莲若与日月齐辉的微笑呢？

　　莲若的母亲死得很早。但大家哄她说，娘走了，只要她听话做个好孩子，娘就会回来。于是她很乖，但却睡得很晚。
　　有一次赵焰双半夜醒了，在青城附中的别苑散步，偶然碰到了熬夜的莲若。
　　“焰双哥哥！”莲若打着招呼，笑得灿烂。
　　“怎么还没睡啊？”
　　莲若耸耸肩，身上忽然多了一份令人心疼的孤单，“万一娘趁我睡着时回来了，又悄悄走了怎么办……”她望着星空出神，忽然叫道，“看！那颗星星好亮！”
　　“那是天狼星。”他打了个哈欠。
　　“哦？那颗星星好像在对我笑呢……”莲若歪了歪脑袋。
　　幼稚。赵焰双无聊地走开了。

　　直到火灾之后，一身重伤，被毁了容的莲若来找他，还带着满面的泪水和一身的坚强。
　　他忽然觉得有些难过，有些怜惜，有些心疼。这是他第一次注意到莲若的坚强，第一次……他好像，好像开始喜欢她了！
　　但是火苗被浇灭了。因为赵宰相已经说服了皇上，让娥轩公主下嫁给他。
　　多么可笑的命运啊！

　　青城家灭门的第二天深夜，莲若偷偷赶到了赵府。她身上有无数的刀伤和血污。她捂着脸颊，血与泪混合着，“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在这儿，有人还在追杀我。”
　　“哼，我凭什么收留你？你现在什么都没有了！现在你连花瓶都称不上，”赵焰双皱眉，微带嫌恶地说，“你走吧，过几天我就要迎娶公主了。”
　　莲若忘记了流泪，她璀璨如星的双瞳似冰面开始崩碎。赵焰双生平第一次清楚地看见了她的双眸，像所有人一样不可救药地凝视着她，直到她的痛苦把他的心扯碎。
　　“原来我不认识你。”莲若忽然笑了起来，转身朝门外走去。
　　“等等……你先留下来，过几天伤好了再走。”他轻轻地说。
　　“能不能接我一个铜币？”莲若终于止步。

　　“正面是生，反面是死。”她向空中一掷。她没有了家人，没有了朋友……什么都没有了，只好把命运寄托在铜币上。但她连着掷了一夜，全是反面。
　　赵焰双不禁走了过去。铜币已经被磨光了，她的手冻得发红。夜雪落在她身上，一层一层，像一座晶莹的雕像。焰双突然很想过去握住她的手，给她一点温暖……但他不可以放纵自己，他必须冰冷，他反复地告诫自己，他要取得人是公主！
　　“再试一次……”莲若倔强地掷着，“哎，又是反面。难道天要亡我吗？”她咬唇，精疲力竭的坐在雪地里。泪已流尽。
　　突然，她咬破了朱唇，站了起来，“我掷了一夜，只为等一个正面，那么，我还是想活下去的。”她掸了掸身上的雪，放声大喊：“命运！你可以夺去我的一切！但我不会认输的！即使把我折磨至死，我也会笑给你看！”
　　雪夜，莲若并不知道，自己的一喜一怒，一颦一笑都刻在赵焰双的眼里。她再也不是从前的莲若了。
　　从前的莲若似乎死在了记忆了……不，她的灵魂，织出了一个薄薄的茧来抵御命运的冰寒。然而她发现这个薄如蝉翼的茧不太安全，于是她将自己风干，抽走灵魂的水分，带着无比的惊恐一步步收缩成一个亮点。依然那么夺目，却坚硬如珍珠中的泣砾，拥有晶莹华美的外表和辛酸痛苦的往昔。
　　赵焰双突然发现，此时的莲若，被毁了容的莲若比从前更美。美到让他下定决心，带着她离开这个利欲熏心的家。
　　“焰双哥哥，人死了会上天还是下地呢？”
　　“都有可能。”
　　“那……还是人间好。冥府和夜幕都这么黑……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她有些突兀地说。
　　“为什么？”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答应我。”她的语气变得很冰冷。
　　“嗯……好吧。”
　　莲若笑靥如花，“看啊！那颗……天狼星，好像在对我笑呢。”
　　赵焰双脊梁掠过一丝寒意。
　　她始终是个谜。

　　那一夜，他听到了一些响动。当他冲进莲若的房间时，果然有凌乱的血迹，她已经走了。
　　赵焰双循着她身上凉浸浸的清香气息，一直追到了悬崖边。还是晚了一步，他没有看见崖边的黑衣人。
　　他的视线里，只剩一团星光般的白裳，像断翅蝴蝶，坠入一个苍白遥远的梦境。及膝的长发如夜色般环绕。
　　她就这么离开了。
　　赵焰双向山崖木然又绝望地跪下。

　　之后，他的表情如木雕。手中紧攥着莲若掷了一夜后，磨得光亮的铜币。他终于体会到当初莲若心中无奈的挣扎在生与死之间的感觉。
　　新婚之夜。
　　娥轩公主似乎对他很满意。但她与莲若差得太远了。
　　赵焰双只对她无意地说了一句，“你为什么睡得这么早？莲若总要熬到后半夜。”
　　然后他摔门而去。
　　三年来，做着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
　　偶尔在深夜啜泣。

　　因为莲若像一道光，把身边的人都照得透明。
　　人们会匍匐在她脚下哭泣，因为她使别人看清自己的美与丑。
　　这就是她灵魂美丽的极致。
　　美得像一道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