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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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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头上长了棵草。
我不知道它是什么品种的,貌似跟腐臭的沟渠上,阴暗角落里,偶尔抽条出来的野草也没太多差别。
一开始,它只冒出了芽,黄绿色的,藏在了我蓬松的头发里,若不是梳头时刮到了,我也不会发现。但是,后来,它开始长大,根往我脑袋里钻,叶片贯穿了我的发丝,冒出了尖。
每当太阳出来,就是它长得最旺盛的时候,光合作用卧槽。我头疼,感觉脑子要炸开似的。
那不属于我的东西,一直往我脑海里钻。
我痛得在地上打滚。
滴答滴答,室友过来问我怎么了。
“TMD!”我朝他大喊,“瞎了你的狗眼,没看到老子头上长了棵草吗?”
他用看神经病的眼光看了我一眼后,转身就走。这样的事发生了几次后,我才知道那棵草只有我能看到。
同时,我也发现自己像被蜘蛛咬了的蜘蛛侠、被闪电劈了的闪电侠一样多了一种能力——长草的我,能看到别人头上的草。
“喂,那妞儿挺正点的嘛。”隔壁桌那猥琐佬戳了戳我,向着窗边挤了挤小眼睛。
“滚你的,别痴心妄想,那可是隔壁班的班花。”说这话时,我忍不住往那方向看了一眼。确实挺正的妞儿,那鼓鼓的小包子,那腿儿,等等,她头上的是什么?
“想不想……”
我不管那猥琐佬说啥了,推开桌子,冲了出去。
“真是神经病!”
好像有人在说话,但是我什么都听不到,我只想着把那班花找出来,必须找出来。
最终,我在楼梯口堵住了她。
“你想干什么?”她瞪大了眼睛,后退了一步,紧贴在墙上,警惕地看着我。
我没管她,没管她的胸有多大,腿有多长,脸蛋儿有多漂亮,我就盯着她的发顶看,死死地盯着。
“你……你离我远点……”她想绕过我离开。
“闭嘴!”我的头又开始痛了,难道这是见到了同类的效应吗?
我扯住了她的头发,另一只手伸向了她的发顶。她挣扎着,死命地抵抗,TMD,她就不知道老子这是为了她好吗?
“救命,救命……”她的胳膊试图挡开我,口大张着,漂亮的五官扭成了一坨。这跟我头上的草生长时的症状太像了。
“闭嘴!”这么不识好歹的人。“我这是为了你好!”
被她叫声引来的一伙人,强行把我拉开。我看到那女生痛得更厉害。
“我这是在救她!”我强调道,“她头上长了朵花,食人花!我这是在救她!”
可是那些人根本就不听我的,那些自以为是的傻瓜,不都跟他们说了那个班花头上长了朵花吗?他们看不到很正常,因为全世界只有我一个能看到。
“他扯着你的头发不放,要不帮你剪掉吧?”
“不,为什么要剪我的头发?把他的手扭断,扭断就好,看他还不放手!这神经病!”
我头上的草又开始长了,我的头很痛,痛得我想直接把脑瓜子破开,斩草除根。我痛得在地上打滚,终于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吗?”教务主任看着我。
墙上的钟,时针跟分针一直在那儿抖,滴滴答答。我又开始头痛。
“我这是在救她,她头上长了朵花。”我强调,伸手扯着头发,试图从那蓬松的发顶掰出一条缝。
“你看,”我用秃了的一块对着他,说,“我这里长过一棵草,但是被我拔了,但是拔不干净。这东西很难根除,总会留下一点。”
“不是有句诗嘛,”我看到那教导主任本来皱巴巴的脸上,经过了这一遭,皱纹都能拼字了。这可是唯一能听我讲那么久的人,我觉得我应该尊重他,于是跟他扯点文,表示一下我也是有好好学习的,“那个啥啊,‘野火烧不尽,美女又出来’。”
看到他稀疏的眉毛扭成了团,我立刻改口:“不对,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滴答滴答。我又忍不住看向墙上的钟,眼珠子跟着秒针转,滴答滴答。我的头又开始痛。
“我觉得你需要帮助。”教导主任坐直了身子,身子向前倾,看着我。
是的,我想我真的需要帮助。
我痛得歪下了椅子,滚在了地上。
“它又长出来的,它TMD地又长出来了。”我扯着头发,大声地喊。我用力地扯着,头皮刺痛,但是这点痛根本比不上我脑壳里撕裂般的痛。
“帮我拔,它的根在乱窜!”我朝他喊道,用力地扯,扯,扯。好痛好痛,我快疯了。
“孩子,你头上什么都没有,你冷静点,别再伤害自己了。”教导主任蹲在了我身边,试图拉开了我的手。
“不,有的!但只有我能看到,就在这个位置!”我扯下了一片草叶子伸到他面前,“相信我,快帮帮我。”
“你扯下的是你的头发。”他看着我,把那片扭成一团的叶子在我面前晃,“没有草,你别再装疯下去了。即使你这样做,也改变不了打同学和骂老师的事实,你依旧得被开除。”
“所以装疯没用的。”他把叶子随手扔下,走回自己的皮椅上,坐下,一双黄黑色的浑浊得像死鱼眼的眼睛看着我,“坐在这个位置上,我看过太多像你们这样的人了。不好好学习,整天打架挑衅,吸烟泡妞,想着那些歪风邪道的事。不过,你是他们中间,演得最卖力的,苦肉计也最像样的,差点就真骗过我了。”
“你不相信我?”我一手扯着头发,一手敲着脑袋,挣扎着从地上坐了起来,摇摇晃晃,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我这双眼睛,”他枯瘦的手指指着自己快被皱纹挤没了的死鱼眼,说,“能分辨出谎言和真实。”
我瞪大了眼睛。头痛,头很痛。
我用力地扯,用力地敲。
“你头上,”我抬手指着他发顶,有点秃的地方。头很疼,痛得我都站不稳了,我努力地睁大眼睛,“长了一棵草,狗尾巴草。”
那么显眼,为什么我刚才没发现呢?
一定是头太痛了,或者他一直用下巴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发顶。
“你再这样,我直接叫保安把你扔出去。识相点自动退学,大家都能留点颜面。”
狗尾巴草又长高了,尾巴一直在晃。
为什么他就不会头痛,为什么只有我会头痛?
“你……”
“我证明给你看!”我挡住了他伸向话筒的手,把座机掀翻在地上,一脚踩在他肚子上,捂住了他的嘴。
竟然没人相信我,那我就证明给你们看好了。
“唔唔唔……”
“你别慌,”我向他摆摆手,示意他冷静,空闲的一只手伸向了抽屉,翻找了一下,掏出了一把美工刀,“你头上的狗尾巴草看起来一定是长了很久了,你脑壳里一定有不少种子。”
“我这是在帮你,你也需要帮助。不把那些根和种子挖出来,它又会长出来的,就像我头上那棵一样。”我拿刀想对着那棵草,可他的头一直在动,让我找不准位置。
“你就不能安静一下吗?”我的头又开始痛了,我烦躁地把他的头摔在了地上。
这下,终于安静了。
我开始动手。我解剖过妹妹的布娃娃,家里的老鼠,邻居家的狗。但脑壳可是一个精细的活儿,一直都是。
加上我头痛,难免会手抖,但我已经很小心了。
墙上的钟,分针和时针一直在抖,秒针不见了,滴滴答答。
办公室的门被踹开了。
我捧着一团种子,看着他们。
“你们看,就是他脑袋里的种子,活的,还在动了。你们这次该相信我了吧?”我像握着战利品一样,很激动,觉得头也买那么痛了,“要不是我把它们从他脑袋里挖出来,他迟早会长了一脑袋的狗尾巴草,那得多痛。”
尖叫,呕吐,瞪视,嘲讽……
为什么?我都把证据捧到你们面前了,为什么还不相信我?
为什么不相信我?
明明我是那么的相信你们。
数学老师说我脑袋里长草了,我相信了他,虽然我也觉得他脑袋里也长了草。
同学也说我脑袋里长草了。
我想拔草。
他们说不用拔的,留着好看。他们虽然看不到它在哪儿,但他们会好心地帮我浇水、施肥。虽然厕所里的东西有股怪味道,但他们说这是最好的肥料。
我相信了他们。我把草留了下来。
可它把跟扎进了我的脑壳里,一遇到阳光就翻搅,我好疼,我的头好痛。
为什么就没人相信我?
我明明就这么相信他们。
他们说——
我头上长了棵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