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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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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长安城的星空,犹如洒满珍珠的墨色丝绒,璀璨耀世。
星空下的明春街,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无不摩肩接踵,沉浸在元宵节的热闹氛围里,
大舟朝颇负盛名的大儒程颐之的府邸就在明春街玄平坊,也是“长安八贵坊”之一。
程颐之出生治益州,乃剑南道士族,曾任帝师十余载,兼任终极殿大学士首辅,致士当日,圣人出宫城送他至朱雀门,从此桃李满天下,多少莘莘学子无不以拜其为师而荣。
镜头转到他那清贵却不失雅致的府邸,丝竹声声,管弦齐鸣,楼下弯弯曲曲的回廊上,不时有侍女捧着应季的鲜花酒食穿梭,楼上灯火通明,五名出生士族的少年依次列坐其中,他们都是程颐之的学生,也是今年通过会试的才子。
彼此熟识也就不拘礼节,互相寒暄之后便三三两两高谈阔论,隐隐都以一位身着湖蓝圆领直裰的少年为中心。
这少年面似堆琼,口若涂丹,顾盼之间流有倨傲,说话时微微仰着下颏,目光下视,却无人敢对他的态度露出一丝不满,反而在交谈之时多有恭维之意。
如今的长安新贵平阳郡王苏世长,早年以门荫入仕,历任洛州长史、冀州刺史、荆州长史、雍州长史、后平安北之乱,女帝临朝,赐封平阳郡王,恩封嫡长子苏良嗣第三等爵位长子,也就是这位倨傲的少年。
他确实有矜贵的资本。
若不是师出同门又有同窗之宜,在座的各位见着他都要行礼,现在非但不用行礼还能与他同席而坐,简直就是莫大的荣焉,讨好都来不及哪有心思计较他态度是好是坏。
坐在苏良嗣下首的是一名身着松花色直裰的少年,姓李名敏孝,太府少卿嫡次子,此人极善钻营,拉着众人说了好一会子笑话,却也不见苏长子露出半分笑容。
李敏孝叹了口气:“如今女帝即位,朝风大变,刻意压制名门士族,反而拓宽科举政策,有意抬高寒门庶族,否则以苏长子的才能又岂会居于一人之下。”
这话不止说到了苏良嗣的心痛处,也说到了诸位士族子弟的心坎上。
女帝大兴改制,首先就拿科举做文章,推行贤者为之,竟让一群寒酸的庶族钻了空子,削尖脑袋的往考场钻,各地考官为了显示自己的贤明也开始推举寒门子弟,不管比不比得过士族,总要弄一个出来做做样子。
就连大儒程颐之也加入这股潮流,今年力压苏良嗣夺得会试榜首的庄良瑾,便是这潮流的幸运儿,也是程颐之扬言所收的最后一个学生。
程颐之敢用这样一个人为自己的儒学生涯划上句号,就可见庄良瑾不但有真才实学,甚至还大有翘楚之势。
李敏孝的老家就在泉州,对庄良瑾略有耳闻,此人三年前举家迁至泉州,家里穷得叮当响,除了长得好看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地方,谁能想到乡试之后,他就红遍泉州。
年仅十一岁的乡试榜首,让多少泉州才子情何以堪,更不堪的是他还好巧不巧冲撞了过路的程颐之,被冲撞的程颐之非但没生气,还当场将他纳入麾下。
成为程颐之的学生,眯着眼都可以断定他未来的青云之路、锦衣玉食。
这小子的运气好的不像话,让身为士族的学子都嫉妒不已。
与此同时的长安城,长子爷苏良嗣,自小就有长安神童美誉,童生试、乡试次次榜首,什么都要以第一的成绩碾压别人,今年的会试榜首,谁都知道苏良嗣势在必得。
庄良瑾再红也不过红在泉州那么大点地方,岂能比过长安城的苏良嗣,会试之前,苏良嗣压根也没把这种蝼蚁放在眼里,他的竞争对手只有崔司空家的崔二郎。
然而榜单揭晓那天,齐聚长安的才子们就被两件大事震惊。
首先,苏良嗣竟没有夺得榜首,屈居第二。
其次,榜首竟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家伙,庄良瑾。
当小厮将这个噩耗传给苏良嗣的时候,同样震惊的他险些从马上摔下来,只觉得平地惊雷,荒唐至极。
李敏孝与他熟识多年,深知他恃才傲物又极看不起寒门庶族,其实在座的哪个不是如此,只不过苏良嗣地位最高,表现的最明显而已。
于是李敏孝将庄良瑾夺魁之事与女帝的新政策联系起来,大家仔细思忖,顿时恍然大悟。
程颐之的学生,又是寒门庶族的翘楚,加上女帝的新政策,把这三样东西联系在一起,主审官闵大人,有着商贾背景的老家伙,怎么也得在文章上放水,全力推动庄良瑾拿下榜首,庄良瑾火了,也为他平淡的为官生涯添上一笔出彩的地方。
嗤一声,苏良嗣眼底的鄙夷越加明显,今日,他倒要会会这个声名鹊起的小子。
李敏孝鉴貌辨色,知晓大家此时都对那庄良瑾生出极大的好奇,便轻咳一声:“因着同乡的关系,我在考场上特别留心了一下,好巧不巧,他居然分在我隔壁。”
四个同窗包括苏良嗣在内同时竖起耳朵,李敏孝暗自得意。
继续说道:“待会他一进来,你们便知我下面的话绝无半点水分。此人与刘三郎同年。”他指向左手边一个壮硕的少年,笑道,“身量却只有刘三郎的一半,那面皮比小娘子还要水嫩,一张樱桃小口,乍一看见他,我就惊骇无比,还以为是谁家陪考的美娇娘。暗室验明正身之时,我偷偷掀开帘子仔细端详,哈哈,男人该有的物件都齐全,居然真的是男的。”
刘三郎啐他一口,“废话。”
就连苏良嗣也笑他无聊。
李敏孝的怀疑纯粹多余,全国会试非同儿戏,找个男人替考都不可能,更别说找个女人。
正式考试之前都要验明正身,核对公谍,一来就为防止替考,二来,也是最主要的一点,检查考生有无残疾,这残疾包括表面不易发现的体臭,皮肤病等等,以免将来进入殿试惊扰圣驾。
五个十几岁的少年因为李敏孝的插科打诨,而且还是拿他们最瞧不起又特别好奇的庄良瑾开刷,不由得哈哈大笑,心里却暗暗的绷起来,无比期待今晚至今还未露面的那人。
“郎君,请随我进来!”门口传来侍女清粼粼的声音。
五个少年浑身一凛,盼望中的人终于来了。
正门口有扇三幅紫檀白绡屏风,透过屏风飘逸的山水图,他们看见两个娇小的身影,前头那个胸脯鼓鼓的必定是侍女,稍慢一步的无疑就是“久仰大名”的庄良瑾。
侍女跪在门口的草席上,服侍庄良瑾褪下鞋袜,换上室内穿的木屐,才欠身退下。
古时候的大舟还没有拖鞋这种东西,赤足又显得不庄重,由此改穿木屐。木屐踩着地板发出轻稳而短促的音节,仿佛击打在了室内各怀鬼胎的人们心上。
姗姗来迟的庄良瑾自屏风后转出。
一袭圆领青衣直裰,腰束暗纹布带,两手从容抄在一起,门口一阵凉风也跟着吹来,吹得他衣袂下摆翻飞如蝶,露出洁白的膝裤,也露出一双穿着木屐的皓足。
除了苏良嗣,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在了庄良瑾的脸上,唯有他,不知怎地,目光落在他的腰部以下,大概是那阵风的原因,视线自然而然的落在了那双白玉似地小脚上,粉润粉润的透明。
皎皎如水的烛光中,屐上足如霜,不着鸦头袜,苏良嗣起了一身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