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与残留》昭筠

1、病危

　　叶军病危了。

　　叶军是谁？冯觉很费了一番心思来检查自己的回忆。明明是记得的名字，而与之相连的却没有任何具体内容。比如长相，比如学生时代的集体生活，比如有否违纪时被抓到的尴尬……诸如此类，居然一点也没有，连冯觉自己都觉得很奇怪。

　　但他还是去医院看望叶军了。说到底，就算是顶着个同学的名号而其实早已忘记，别人既然已经告诉了他，也该去看一看，说不定看了这次就没下次了。说实话无论记得与否，大家津津乐道的只是那段单纯快活的日子，并不需要指定对象。

　　他看到了那个叫叶军的人——本来想着也许见到面了能联想起什么过去来，谁知看到了却还觉得更陌生些。也许是因为疾病，也许就算没生病他也压根认不出这个人来，总之这个躺在病床上面无血色神情寡淡的清瘦男人，他记忆里并没有什么印象。

　　冯觉已经在病房里呆了十分钟，他觉得自己像个白痴。完全找不到话题，只好形式性的询问下病情，安慰安慰家属，下面就是沉默。病人本来没什么精神，不会主动和他扯什么话题；家属看得出已是长时间劳累，对他这个陌生的顶着老同学名号的人更是无话可说，于是他就这么沉默地坐在这个好象是陌生人的病床前，每过一分钟都觉得自己更加像个白痴。他究竟干什么来了？

　　“嗯，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冯觉迅速站起来，转身离开，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做过这么无聊的事，以后也再不会做了。他快步离开，好象要迅速忘掉这么无聊的自己。在转角处却被个人急匆匆赶上来叫住，连声道谢。他认真看眼前这个女子，却发现也是同样的毫无印象，他清了清嗓子开口：“对不起，虽然很不礼貌，但——我想我并不认识你。”他想迅速离开，结束掉这段近乎荒诞的经历。

　　谁知道女子却很大方的笑了，说：“你不认识我这很正常，我们从没见过。你好，我是叶军的未婚妻。”冯觉觉得很有些古怪，这个女子的笑容——明明口中说着未婚妻这种亲昵的称谓，神情却有点落寞。而更为怪异的是，她一直盯着他看，仿佛他脸上开出了花。

　　他点点头准备离开，不管是什么状况，他没兴趣继续这个荒谬的事件了。女子却轻轻移过来挡住他的去路，这次的笑容很真诚：“对不起，刚才是我失礼。不过，真的很感谢你能来看他。今天出了点事，他心情不太好没怎么说话，你别见怪。以后有时间的话，还请来看看他——真的，有时间请多来看看他吧。”女子说话口气到最后几近恳求，他感觉只差没跪下来了。

　　这件事情真是非常奇怪，他整个过程里并没有任何与别人不同的言语举动，怎么这个女子口中倒像是他的到来能挽救里面那个奄奄一息的病人一样。这里面难道有什么他所不知道的内幕？

　　冯觉抬手抚额皱了皱眉：“我想，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女子沉默地看了他一会，然后摇了摇头，笑容凄惨无比：“我现在不能对你说什么，只能请你方便的时候常来看看他。如果不行——如果不行的话，我、我……也无能为力了。”女子哽咽的语气和近乎绝望的神态，他怎么都无法说不。虽然他从来没觉得自己能影响什么挽救什么，但现在这种状况，就算是别人误以为他能起什么作用，他也不忍心拒绝了。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呃，那个，他其实也不一定就能救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