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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九歌系列三〕修竹 ...

  •   【第三部修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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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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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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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来得了风寒,整日便昏沉恹恹,提不起精神。虽已开方拿了药来服用,怎奈成效竟不甚显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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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分明是睡下了,夜半三更总会突然惊觉。待睁眼,已是落了浑身的冷汗。被褥里却是总也捂不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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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拖着昏昏沉沉的身体起来换衣,再爬回床,就要耗去所有的力气。缩在冰冷如贴的被窝里,手脚俱是似浸了凉水一般,冷的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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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因此,大人便嘱咐我好生歇息,府衙内的事待过些日子身子养好之后再操心也不迟。只是不操心如何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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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两头桌椅板凳损坏的银两,隔三差五的冒出一两个刺客,逮着东西就砍,虽然自从展护卫来了府中,此类的事就极少发生,只是不得不防。而且大人又是个清官,有些银子就恨不得全都捐了别人,全然不顾这一大家子的开销。这事儿都担在我身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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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今夜我更是急的焦头烂额,脚下的地也要被我踩穿一样。只因昨晚开封府衙竟被只老鼠给闯了,那老鼠盗了三宝,还极其张狂的留下首打油诗,挑衅展护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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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不其然,展护卫请缨前去陷空岛索回三宝与白玉堂,只是初听他这般说的时候,我竟觉得有丝丝怪异别耳,只是细细想来竟也挑不出甚刺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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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记得那日日光早早跃上枝头,好不灿烂。展护卫牵着他的那匹枣红马就在一众的挥手丢手帕的送别声音中踏上了去陷空岛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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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他决然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心中愁绪片片生起,右眼皮也一抽一抽的跳动着,只觉得有甚么事将要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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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展护卫将人带回府衙,我这才看到这被称为锦毛鼠的人,竟是一个翩翩少年郎。教展护卫略矮了小半个头,一身白衣干净若雪,在阳光下泛着耀眼的光芒。我当时忍不住在心里赞了句:好一个俊美无双的少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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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日后发生的那种种事,皆是印证了我狂跳过的右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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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件事便是每每挑着我喝茶、换衣服的时候,白玉堂会突然冲进来,不由分说的将我拉去为他口中的那只猫儿,也就是展护卫治疗身上各种出现的新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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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事我倒还是能够睁只眼闭只眼,最为令人发指的乃是自从他与展护卫熟识之后,隔三差五的来这里住个两三天。住也便罢,每每与展护卫谈得崩了,便会颇窗而去,时不时的展护卫的房内就会莫名的出现一堆东西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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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桌椅板凳茶壶茶杯乃至门板都未能幸免,每每展护卫笑眯着一张眼来到我面前同我说,公孙先生,麻烦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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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知道自己这般笑着别人就难以拒绝,居然还这般笑,实在过分之极。更过分的是我居然还每次语重心长的叮嘱着〔展护卫可有伤着?哦,没有……那白义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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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目送他离开的时候,我都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含泪抱着账本继续干着拆东墙补西墙的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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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明日中午炖白菜,晚上炖豆腐,第二日加个……嗯,白菜炖豆腐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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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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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年后的一日,院落里桃花开了又谢,落了一地残红。我正拿着本书册靠在桃树下,边避着阴,边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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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过的惬意而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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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待翻下另一页书,眼角的余光突然撇到走廊下闪过的那道白色的身影。即使隔着这么远我都能感觉到白玉堂周身散发的寒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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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又顺势向白玉堂身后看了两三步的距离,果然看到展护卫一脸紧张的跟在他的身后,嘴里似乎还在说着什么。只是很显然,白玉堂并不想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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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两年前白义士堂而皇之的搬进开封府衙内展护卫的房间之后,我就时常能见到这样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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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玉堂生气在前面走,展护卫就在身后一边哄着一边追着,却又不敢追的太上前,惹了白玉堂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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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的人会赞一声展护卫兄弟情深,不知道的人只怕会来上一句这展护卫怎么像哄着自己娘子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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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然这话在他出现别人心中的时候就注定了胎死腹中。白玉堂的那柄画影剑可是以快狠凌厉而著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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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作为既是知道的人,又是与二人都熟识的人,我也是有过这样的疑问的。只是同大人说过之后,大人只说了句清官难断家务事 ,就将我打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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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里的意思似乎滑向了我猜想的那一方面,只是这话听着怎这么顺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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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皱着眉思索着,耳边却突然响起展护卫的声音〔公孙先生,书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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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惊,手忙脚乱的开始捞书。良久也没捞出个所以然来。倒是展昭长手一伸就接住了手,递了过来笑道〔公孙先生您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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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劳展护卫动手。〕我轻咳一声,有些尴尬的接过手,抱在怀里,随意翻开一页便已低下头看着书道〔展护卫若是无事,学生还要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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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只是并没有听到我要的告辞,反而是一声轻笑,展昭道〔倒着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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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怔,连忙摊开书,竟发现手中的书被自己拿倒了。大窘,尴尬笑道 〔咳,展护卫还有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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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昭倒是爽快的点头道〔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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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笑僵在嘴角,瞪了他半晌,愣是没见他眨过眼睛。最后反是我忍不住眨了眼,避开他的视线问道〔展护卫有事直说,不必这般藏着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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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展某便说了。〕展昭道,〔两月后便是玉堂的生辰,恰好玉堂前些日子看上幅画,展某便想送玉堂一幅丹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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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玉堂虽武艺高强,却是写的一手好字,丹青亦是上上之乘,送丹青倒也可以的。我点点头问道不知何人墨宝竟能入的了白义士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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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昭道〔便是公孙先生房内的那幅画,玉堂上次在那画中多停留了三个数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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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怔,反应不及,甚么样的情况下,一个人会对另一个人的视线精确到几个数吗?却听他继续说道〔乃是先生房内的那幅月饮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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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到月饮图,我也立刻忆起来了。自我将那图挂出来教白玉堂看见后,他还曾私下来询问我这画是从何而来,这作画的人又是何人?诸如此类的问题,只是每次我要回答时,总是会出来些事,打断我们的对话。这从何而来的事,始终未对他说出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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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展昭都这般说了,我还能如何?于是便对他说道〔既如此,便随学生取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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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孙先生的画展某不敢肖想,只须公孙先生将这作画之人的姓名,所住之地道来,展某自去寻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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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也可,我道〔好。其实说来也是真巧,他与白义士还是同姓,至于名讳却是不知的。你只要唤他白先生即可,至于他住的地方便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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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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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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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的很多时候,我的梦里常常出现一个场景。展护卫站在我的面前问我公孙先生,可否将那作画之人的所在之处告予展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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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音依旧清朗,只是眼眸我却已是看的不清不楚。每每醒来的时候,枕头上皆是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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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现在为止,我都能忆起展护卫等着那幅画到来时的场景,甚至与白玉堂共赴襄阳的时候,还曾托付我替他接下那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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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说来,那作画之人我并不认识。得了那画也是机缘巧合。十年前,我还尚未遇见大人的时候,曾几次考取科举不中,大为失望。后来返乡的途中,遇到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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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看见我的第一眼便说我的抱负就要得以施展了,临去前,亦送了我那幅月饮图。那图上盖着一方印戳,当是他的名讳。只是除了一个白字,其他皆是不清不楚。最为奇怪的便是那人离去时对我说了一个地址,只说日后找他便去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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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年,我因盘缠用尽寄宿在相国寺内。那一日,月饮图无缘的从包袱内掉了出来。我捡起它,才一抬头就看到院子里出现了另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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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皮发黑,额间漏着一弯月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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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真如那人所言,我的包袱终究是得以施展了。因为那一年,我便跟随着大人。从此春夏秋冬,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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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跟就是十个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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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护卫便是在第五个年头里出现在大人的身边的。那时候,他才十六岁,虽然武艺高强,却终究只是孩子的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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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江湖入庙堂,这其中的艰辛,便是说自己能想象的到,却终究没有经历过,也是有些假的。只是展护卫从未在我们面前抱怨过一句不是,每日都是笑得比谁都开心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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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是第一次看到结束工作的夜晚,他一个人坐在屋顶上,毕竟只是个孩子,肩头却挑着大任。毕竟只是个孩子,肩头却挑着大任,过早的吞咽着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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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封府就像一座金丝鸟笼,看似华丽,折断的却是他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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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在,白玉堂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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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样的少年成名,同样的武艺卓绝,只是与展昭一个江湖一个庙堂。可是好在白玉堂来了,两个人一同分享的寂寞便不是寂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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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红一白两道身影,形影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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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嘴里与大人说着府内的开销超支了,但是心里却还是盼着白玉堂来的。至少展护卫开心些,至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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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这般的希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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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那幅画送来的时候,那样的光景,却是我未曾料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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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那满身箭痕,血肉模糊的白衣人,我只是想说,白玉堂你疼吗?方才忆起,白玉堂其实与展昭没有什么不同,也还是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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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是孩子,却要去闯那凶险万分的劳什子楼。可是明知道火坑就在眼前,却又不得不跳,内心所受的煎熬只怕能将人逼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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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那日展昭跪在我与大人的面前,央求我们允了他与白玉堂同去冲霄楼的时候,他眼里的绝决我还是头一次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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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候大人攥着茶杯的指节竟然捏得泛白,看着他良久,最后还是允了他。只是大人转过身的刹那,分明落了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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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这泪,为了谁而流,却已是说不清道不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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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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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后来只记得开封府衙内再也不见了那一红一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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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内的梅花却是一年比过一年的粗壮。眼盼着开花之期,大抵是近了。只记得又是一年雪落满开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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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早,我尚在被褥中的时候,房门就被人用力的踹开了。我犹在怔愣之中,大人一把抓住我的手挽着将我从床上提拉下来,扯了床边的毯子披在我的身上,然后就将我拉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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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奔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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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失态,只有当年展护卫与白义士被送回开封时才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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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云里雾里的任由他拉扯着一直来到庭院的回廊中。还未站稳,大人就喘着气指着院中的一片雪白喊道「啊策快看!梅花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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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仿佛有一桶寒水于这寒冬腊月之间兜头浇灌而下,让我浑身一个激灵。蓦然抬头望了过去,之间白雪皑皑的院子里分明多了星星点点的梅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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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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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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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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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吸了吸鼻子,转过头去,却见大人也正盯着我,对我道「啊策,它终于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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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隐约便有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只是脸上分明是带着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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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稀记得当年在门外听到那白衣人说的一句,算作露骨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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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猫儿,白爷爷便同你说句你想听的话。你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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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展护卫没有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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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冲霄楼,我与大人也没有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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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了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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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鸦飞过苍凉的天际,日暮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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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衙役手托一封信笺快步的穿过回廊。见到站在廊下的我与大人便驻了步,连忙道「大人,有襄阳来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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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音沙哑却仿若天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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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视线打那薄薄的信笺上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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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熟悉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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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熟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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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里空去的一个地儿终于填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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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着大人,歪起头终是弯了眼眸,轻声唤道「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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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里皆是泪光涟涟。只是此次,乃是喜悦而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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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夜里,连下了三日的雪终于停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九歌系列三〕修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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