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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九歌系列一〕寒蝉 ...

  •   两年后,一夜落雪覆了襄阳。起早的人推开家门时,突然发现自家不远处,原是空无一物的大地上赫然出现出现两间并的竹篱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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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并不大,倒也小的精致。只是昨日看去时分明还是空空荡荡的,怎的竟似一夜之间长出来似的,好不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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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上的寒毛便是从见到那竹篱屋开始根根竖起,腿根子犯软的人亦是有人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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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因这竹篱屋筑着的地方,正是昔年冲霄楼的旧址之上。关于冲霄楼,大宋的百姓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襄阳王赵珏为了谋反而修建了这座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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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塔内机关无数,当时还流传着一句顺口溜,是说〔入黄泉,尤可追。入冲霄,去无回〕,可见冲霄楼之凶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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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是连大名鼎鼎的锦毛鼠白玉堂也折在了这里。只是才传出白玉堂殁于冲霄的消息,两日后的傍晚,随着天边的残阳燃烧的愈发热烈,一场无名大火莫名的燃上了冲霄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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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火足烧了一天一夜才渐渐没了势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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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此冲霄楼倒,夷为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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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这样一场风波将要过去时,突然又发生了另一件骇人不已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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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年之后的一个月圆之日,有人看见一抹白色的身影徘徊在冲霄楼的旧址上。那身影倏而出现,又忽而消失在月色下,岂非鬼魅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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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何时,冲霄楼附近居住的人中又传出这样一道话。说是白玉堂乃是万箭穿心而亡,死去时心有不甘,且此地阴极,白玉堂的魂魄被缚于此处,投不得胎,只能趁着月圆之夜这样阴气重的时日才能现出人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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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每到月圆之夜,未到酉时,家家户户便已关门歇息去了,生怕做了替死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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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还未等到他们从震惊中清醒,这般愣怔地望去,竟有袅袅轻烟自竹篱屋内散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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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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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年,盛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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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蝉声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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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自一片花荫之下缓缓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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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坟墓前栽着一株半人高的梅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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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斑驳的金色光芒漏过交错的枝桠,竟有些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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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忽然抬起头看向不远处,树影绰绰间,仿佛出现一张肖想许久的俊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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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犹记当年,白衣的公子唇边含着一抹温暖的笑意,同他说道「若真如此,待到院中梅花开花之时,猫儿,白爷爷便同你说句你想听的话。你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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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冲着墓碑轻轻的点头,一如当日,白衣公子话音未落时,他含笑着点了点头,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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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猫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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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盈的脚步声自身后缓缓传来,带着一声轻唤,声音虽然泠泠却是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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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眨眼间,白色的身影已出现在灿烂的花草树荫之中。手持一柄雪白色的长剑,剑穗却是鲜红的一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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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见这一身唤,他便已看了过去。待见到那某熟悉的白色时,匆忙迎了上去。衣摆擦着花草径自走了过来,〔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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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靴蹬在枯枝上,白衣人抱着长剑,俊美轻挑,戏|谑道〔嘁,看不过瘾怎不去棺材里躺躺,白爷爷正等着挖猫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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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亦不恼,只含了笑看着面前眉目如花的男子道〔挖坟只怕玉堂等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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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臭猫何来如此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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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衣公子微眯起眼眸,唇边漾起一丝冷笑,活脱脱的似了只精明的白耗子,他抿着唇实在耐不住轻笑道〔只是有件事,展某却能替玉堂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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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瞧见他笑的暧昧说出的话也是浅尝辄止,倒有意叫他去猜一般。暗忖着他话内的公子磨着牙,〔臭猫快说,休得与你白爷爷打哑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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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见白衣公子按在剑的手指紧了紧,他仍是笑的温和,并未再做刁难,直言出口道〔死则同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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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教他的话愣怔了片刻,方移开了视线,眼神闪烁道〔臭猫,谁与你同穴,好生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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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堂方才邀了展某,两句话的功夫岂能说忘就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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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跳将起来怒道〔呸!白爷爷何时说过这话?你这臭猫再胡言乱语,仔细白爷爷画影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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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伸手攥住那只握着剑鞘的手,轻轻握了握,暖着那有些发凉的手指,便说道〔方才玉堂可说过挖猫坟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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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转了转眼珠子,应着〔说过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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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认了说过,又怎会不承认邀了展某同穴?〕愉悦的收下怒瞪,他便睨向墓碑上,笑问道〔玉堂,你莫不是忘了这是在何人坟前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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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一愣,下意识的顺着他含笑的眼眸瞧过去。墓碑上,〔白玉堂〕三字却是刻的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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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兀自怔愣,他却已轻轻的凑了过来。一片醉花荫里,他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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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唇齿相依间,低低的话语缓缓地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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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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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残月低垂,虫鸟无声。正是无限春光烂漫的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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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上锦被,将已累得昏昏欲睡的公子搂进怀里。十指紧扣攥得恁紧,生怕一个不经意间松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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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微抿起唇虔诚的在公子的额前落下一吻,柔声道〔玉堂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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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合着眼微皱起眉,嘀咕的嘟囔了句什么话,便向着身边温暖的地方更缩进了些。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沉沉的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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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听明了那句含糊的低语,他合眼间便得一声哂笑,浅浅的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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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好你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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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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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有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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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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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之悠远,且浅且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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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棂之上轩窗轻支,灿金的光芒四散犹如潮水直没了窗檐。窗纸被灼晒的发白发烫,像一层薄薄的膜纸糊了满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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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极尽苍白。无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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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树荫斑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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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蝉声狭长而悠远,弥散在夏日的燥热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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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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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声喟叹,看向窗外定了神的眸子终于轻微的合了合,敛了这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眼尾轻挑竟是又换了一抹幽然,凝着窗外,那半人高的一株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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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叶蓁蓁,绿意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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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是生的挺拔,只是离开花还早了好些时日。瞧在那双眼里竟有些说不出的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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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玉石在指尖来回的打转,几个来回便沾染了指尖的温度,泛着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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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偶尔一声轻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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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像揣着剪不断理还乱的愁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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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昭走进房内的时候,白衣的公子单手托腮坐于窗下,背对着他盯着那株半年前栽下的树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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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过去唤了他的名字「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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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舌尖擦着齿间缓缓念出这二字,便是连眸中都带着暖暖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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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衣公子受惊一般的猛得回过头来,见到这离自己不过两步距离的人,蓦地瞪大了眸子。背着阳光他眼里的光芒依旧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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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昭只觉得那仿佛受惊的小鹿一般的眼神在自己的心头狠狠掠过,刮的心颤,仿佛又一道蝉鸣在他的心上响起。声音虽轻却清楚的感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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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立刻恢复了平日里的淡然模样,白玉堂还是叫自己的心鼓擂得有些呼吸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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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里仿佛系着七八个水桶,此刻被这突然出现的人拨弄得七上八下,暗骂一声没出息后吸了口气,白玉堂稳了心神问道「猫儿,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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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出这话语中的试探之意,展昭按捺下心中的悸动,立刻回过神来,也不做隐瞒据实答道「大人已应允了,并吩咐你我即日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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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眼眸一亮,脱口道「此话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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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语气竟似又软去半分,只听展昭反问一句道「展某何曾骗过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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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一怔,循着他的眸子望去。灿若星辰,偏似揉了大半江南的春色,温润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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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扭头别扭道「天下猫儿一般黑,御猫尤其。黑心眼儿忒多,谁知何时便会框了你白爷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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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昭并不恼,反倒含着浅笑,下了誓言道「展某过去不曾骗玉堂,将来便更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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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音娓娓动听,坐实了一派温润君子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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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非」声音徐徐扬高,展昭眨了眼问道「玉堂信不过展某?」
      公子盯了他良久,未从他眸中看到半丝迟疑之色,方才垂下眸道「若真如此,待到院中梅花开花之时,猫儿,白爷爷便同你说句你想听的话。你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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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抬眼,公子的唇边兀自是含着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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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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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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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蝉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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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饮白露,声歇嘶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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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回开封府衙已是半月之后。半月前,二人同包拯准了假期,一同出外游玩了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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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番,前脚刚入了开封府衙,后脚,雨墨便哭哭啼啼跪倒在公子面前,声泪俱下,好不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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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爷,我家大人的官印被那襄阳王派人盗了去,如今锁进了冲霄楼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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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色的灯笼挑起一根根,丫鬟仆从们便开始准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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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持着长剑走过廊下时,剑穗微摆,白衣依旧不染纤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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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廊外天色未明,暗红色的灯光在脚下缓缓流淌着。他仿佛是从幽冥地狱里爬将而来的厉鬼,从黑暗里走进明亮的地方,又慢慢的趋于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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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多时,他来到一处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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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如寻常,翻身跳进了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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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轻似燕一般落了地,尘埃未渐。黑暗中,却有一双眸子格外的明亮似星子明河。那双眸子定定的睁着,似乎是料到会有人跳窗而入一般的坐在桌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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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自然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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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双眸子对视,沉默片刻,才听那人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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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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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便是这般黑漆漆,仍能看到那人眼眸明亮,瞧过来的时候也是极为坦然,隐约是含着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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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极宠,极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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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的眸中放入坠了半壁夜空一般深沉似海,对上他的眸子,声音处竟似有了哽咽般叹了声,低声道「猫儿,等白爷爷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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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罢,对着那双脉脉轻笑的眸子,又极深的看了眼,似要将这双眸子里的一切都记下。然后才提了剑,便要向窗外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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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声自身后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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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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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唤得绵长,也不待那人再开口,公子已驻了足,却未回头,只对着身后的人道「猫儿,你我皆知,这冲霄楼,白爷爷是非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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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堂你误会了,展某并非不让你去,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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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在耳畔的话语,热气更是擦过了耳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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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一怔,蓦然回过头去,正对了一双让自己心慌意乱的眸子。原本还坐在左边的人已到了他的身后,正含着狡黠的笑容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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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世界兵荒马乱,千言万语也抵不过眼前这人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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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不带展某同去,玉堂去的安心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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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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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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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露浓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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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叶落而知天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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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月后,开封府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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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守门的护卫托着盟书快步走进府内。随着盟书一同送来的还有浑身浴血的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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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方见到自己五弟时已是当场泪洒衣襟。冲霄楼凶险万分他自是知晓,所以在雨墨前来求救时,卢方也曾一副心肝揉得几欲寸断。心知自家五弟定会去闯这劳什子的冲霄楼,却又知此楼凶险非常,而心存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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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究舍不得他如此央求,且是与展昭一同去的,互相有个照应,他这才允了他。每日千等万盼,谁成想,等来的竟是被万箭穿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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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活蹦乱跳离开的人回来时却只能靠着别人抬着入府,何等心酸?寸寸白衣已被血水浇灌的鲜红,竟似着了件红色长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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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章一声五弟尚未唤出,生生呕出一口鲜血来,人便昏死在徐庆的怀里,不见了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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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强忍着眼泪终是落了下来,蒋平蹲在墙角抹着眼泪,渐渐泣不成声。只是那个总是忽然跳出来说着「哥哥们,我回来了」的人,只怕此生再难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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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日后,展昭重伤不愈,终是药石不进。于第二日寅时二刻,殁于床榻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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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年,二十又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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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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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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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露出一截蓝色宽袖。睨了眼屋外的飞雪,继而,走出一个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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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袍贴身,发带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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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跨出屋子时,男子又立刻的上了木门,生怕风雪散进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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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出了这屋,男子又快步走到旁边临近的一座小木屋内。只见小木屋内灶台上被擦的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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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子利落的掀开锅盖,将一旁桶里的冷水尽数倒入锅内,盖上锅盖。这才跑到灶台后开始生火烧起热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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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光灼灼的映在身后的半面墙上,倒也暖了男子的脸颊。约莫过了半刻钟的时辰,锅内的热水开始沸腾起来。男子这才站起腰,做出灶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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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墙上凿开一道小窗,男子不经意的一抬眼,便看向了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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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子里的梅树已长的大半人那般高,落了满树的雪。走到窗边时便能闻到淡淡的幽香隐约而来,混含着风雪的凛冽,格外提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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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那终于浴雪而绽的花,男子缓缓地露出一抹暖人心脾的笑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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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九歌系列一〕寒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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