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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幼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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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季的最后一天带着树上的最后一片枯叶,光秃秃的枝丫扭曲的呻吟,不愿意这样孤零零的迎来冬天的霜雪.
寂静的皇城内,宫人低着头守在外面任那北风呼呼从头上吹过.
白雪皑皑在月光里分外的剌目,偶有迷途,没有来得及往南飞的孤鸟嘶哑着鸣叫着在夜空中飞过,令人发瘆.
贤妃躲在床上,说是就寝,其实是直挺挺的躺在床上,睁大着眼睛,只望着窗外天空飘散的雪花,听到消息说,等厚厚的雪花降落时,她的父亲,皇长子的外公就要入监.
想到这里她痛恨起自己家人,因她而贵,却从来没有为她省过心,想到这里怵然心酸.
可是再不争气也是自己的亲人,难道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吗?
宁心殿内,高悬着琉璃珠灯,宫人们垂眉敛目肃立于殿前,为了彰显皇家的气派,他们都充当了寂然无声的木头人.
突然,“皇上驾到。”太监拖长了的嗓子,远远地从宫外传来.
殿中央露出是一方墨色的天空,屋顶上的琉璃瓦似乎也受到了振动,欲抛冰棱而下,新年差不多到了,可是雪还没有停止.
一行宫人执灯而来,华盖下,显示尊贵天子气势的康华慢慢地走到近前,脸上的冰霜比门外结冰的狮子还要冷冻,狠厉的目光看着在宫门外跪着的贤妃.
“爱妃来见朕,是有什么要事吗?”冷漠的声音似冰雪般传至她的耳朵,让人捉摸不定他的心情.
贤妃在门外跪得久了,手脚麻痹,一听到皇帝的声音,几乎跌倒但还是颤抖着向皇帝脚下爬去.“皇上……皇上饶了臣妾的父亲……”话未说完,已是泣不成声.
康华站在那里也不叫她起,不紧不慢回道:“朕纵然有心怜惜爱妃,怕也是无能为力.”
“不,不,天下间谁敢不听皇上的话.”听到有了希望她激动的两眼忽闪,激活了身躯.
康华瞧了她一眼,发出几声冷笑.“那工部的郎中谁又来偿他的命.”贤妃的父亲托她的福己升职为工部尚书,任职期间贪污治河的工程款,被工部郎中发现,遂被贤妃的父亲灭口.
贤妃仍抱有一线救父亲的生机,看着平日就十分畏惧的皇帝,鼓足了勇气回道:“请皇上念及臣妾父亲年老,臣妾愿代父亲受罚,臣妾也愿重重补偿那郎中家人.”
康华紧紧盯了她一阵,长长叹口气!“爱妃真是孝顺.”
没有得到他的答案,望着就要转身离去的后背,忙想再抓住机会.“皇上!”
康华再次沉声说道:“你父亲尚有两个小孙子,可怜那工部郎中的独女为了老父,不顾有身孕去照顾他的病体,结果一把火全没了,一家三口全部灭门,爱妃的父亲又何尝放过他们.”
话音未落,贤妃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在雪地里苦苦哀泣.
泪眼模糊中,看见那皇帝的身影渐渐隐没,不留一丝痕迹,仿佛方才发生的只是一场空虚的幻戏.
第二天下了皇帝的谕旨,贤妃因为冲撞了龙驾,降为嫔,若不是看在皇长子的份上,她很大可能被送去冷宫.贤妃的名头缺了下来,命妇们来往宫中的次数越来越多,但是无论别人怎么说他都不愿意补缺,于是有人开始猜测是不是留给那位女人?
御苑中一处小亭里,两杯香茗茶已经上了石桌子,下了大半的棋盘摆在那里,有几本上议的本子康华一边看,一边问秦梅:“一柱香时间过去了,决定好了没有.”
秦梅坐在加厚垫子的椅子上吸了一下鼻子移动了一下棋子.
可恶的是康华看了一眼,提醒道:“老是赢,跟你下棋真是好没意思.”
哼!悄悄的把移动的棋子收回去,顺变改了一下棋局让自己处于有利位置。
男人叹口气吃了口茶,顺利让她吃掉自己的棋子,尔后继续埋首上议的奏折本子中.
女人尚想得寸进尺,再破坏一下棋局。
“事不过三!” 男人的声音继续响起。
罢罢罢,女不与男斗,大人不与小人计较,秦梅慎重的移动棋子.
走了没几步,女方的棋子在开局利好的情况下再一次输局,她心灰意冷的想,小样子有本事打纸牌,管保她作弊的功夫更高.
旁边观棋的东平看见她忿忿不平的表情,抖了抖小眉毛,搔搔头“哎啊!梅姨,老下棋闷不闷?去陪我溜冰床好不好?”
输棋输得没面子的秦梅鼻里哼哼“等我赢了一局就陪你去.”
东平嗤鼻低哼道:“梅姨梅姨是爱输棋,实在真糟糕,输到眼肿脸也肿,像一颗叉烧包.”
康华用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趣道:“小鬼灵精,想不爱你都不行.”他放下奏折,把她抱起“给我做女儿吧!”
东平冲秦梅做了鬼脸,微微一笑道“梅姨太小了,等她长大了再说.”
康华大笑,秦梅却撇撇唇.
她看了东平一眼,转身又走,没说去,也没说不去.
东平笑着从康华的怀抱下来,提起裙摆,跟了过去.
腊月尾,御苑之内的湖面就彻底结上了冰.
秦梅怕冷坐在水榭内,东平由内侍簇拥上了冰床,咯咯笑着任由三条狗拉着滑行如飞.
滑到尽兴处,她朝水榭里的秦梅叫道:“梅姨一起来!坐在冰床内很好玩呢.”
秦梅摸了摸脸,怕被风吹皱了脸,摇头道:“我才不要喝冷风,你自己玩吧!”
东平索性一直摇着手:“真的好玩极了!”清脆的呼声转眼洒满了整个湖面.
秦梅望过去,午后的阳光正好,仿佛熔化了的流金,东平头上的紫绸带飞舞着,徜徉在清风里牵动面上笑意正浓,大大的眼睛乐眯成一条缝.
她眼一转迟疑了会,就笑吟吟出了水榭走上前.忸忸一句道“看你乐成那样,我也来玩玩.”
东平笑着停了冰床等她,顺便拿着腰间悬挂的流苏穗子,吱吱乐着一点一点绕自己的手指,唱着秦梅当日在宫外教唱的歌谣子.
“梅姨梅姨是爱输包,实在真糟糕.东平赶快来抱抱,抱我的叉烧包......”
秦梅听她改过的歌词,哗啦啦一个趔趄,倒地.这小妞说顺嘴了,居然一直笑话她是叉烧包.
她喉里咕哝,瞪眼射向东平.刚刚爬了起来,再度又滑了一跤倒地.忽然头顶飒飒作响一枝长长竹箭划破长空,“嗤溜”一声从她头上飞过.
转眼还在笑意盈盈的小东平肩胛处直直深深,插入了一枝箭.
秦梅骇异地张开嘴,然后像泼妇嚎啕着爬到她的身边抱住她.
箭尖子发着阴阴冷冷的光森冷无情地凝望着她.
本来瞄准的是她,直往往时,她该死的跌了一跤.
怆怆的血红在小东平刚刚养胖的小身躯里浓重的浸红.
秦梅上齿咬了下唇眼睛在拼命阻止住泪.“东平,没事的.你忍忍,马上有人来.”
冰面上慌乱的宫人们喊着,叫着,支离破碎的声音碎了一地.
东平看秦梅满脸惊痛的表情,所以已然扭曲的小脸犟犟地忍着痛,额角沿下的汗粘了她一掌.
宝贝宝贝不要哭
眼泪是珍珠
哭多将来会命苦
赌博会赌输
宝贝宝贝不要哭
眼泪是珍珠
哭多将来会命苦
嫁给大老粗
宝贝宝贝不要哭
眼泪是珍珠
不哭的人最幸福
努力用功去读书
嫁一个好丈夫
“我...是梅.....”她说,“...姨的宝贝....所以...我不...哭......”
秦梅握住她的小手,双手剧烈颤抖:“是!东平一直比梅姨强,不会作那叉烧包.”
东平慢慢阖起的双眼对她呓语道,“……咳,梅姨我好像忍不住了...宝贝..宝贝..是爱哭包,实在真糟糕.哭到眼肿...脸也肿,像....一颗叉烧..包....”
秦梅心如刀绞,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不要..说话..东平..睁开眼,不要睡着了.”
东平软软的童音渺渺忽忽的断续着,“宝贝..宝贝...是爱哭包,实在真糟糕.父亲...不,..是娘亲来抱.......抱...我是....娘的好宝宝.......”
听到这里,秦梅心里“啪”地一声脆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她像傻子般的念叨,“不要睡了,东平醒醒....等太医来了,你就不痛了.”
东平低头一笑摇头,眼神带着七分的恍恍幽幽,“不,不,...我已经不痛了....”她的声调儿越来越弱.“就算我..睡着了,梅姨也不用替我担心,我看……见娘来了.....”小头颅猝然下沉了过去.
这人世太苦,她情愿做娘怀里爱哭的叉烧包.
她最后死在秦梅的怀里.
虽然不是致命处,但箭上沾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