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十七章 真正的对手和我 ...
-
一个大嗓门隔着着两个座位朝我吼起来：“是你呀！叫什么光来着，又来找亮老师干嘛？”
一屋子老头子朝这边张望了过来，议论纷纷。
“他是跟亮约好了的！”前台小姐把一杯冰橙放到我面前，叉着腰朝大嗓门老头吼回去：“亮交代说一定要留住他，吓跑了他我看你怎么跟亮交代！”
大嗓门嘟囔着：“这样啊……算了，上回侮辱亮老师的事儿先不跟你算账。”
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老头子这才该干嘛干嘛去了。
真是老有所乐啊！
“光，我们下棋吧。”佐为兴致勃勃地坐到我对面去。
“好吧。”闲着也是闲着，还没试过正式用棋盘跟佐为下棋呢。
下了大概半小时，没人打扰，只有周围此起彼落的落子声和细微的交谈声，倒也落得清趣。
正感叹会所气氛不错，一片阴影落在棋盘上.
耳边出现一个给人莫名不快感的声音。
“自己对自己下指导棋，你是无聊呢，还是双重人格？”
侧头，用眼尾余光从对方的腰带开始缓缓扫上去，直到固定在他脸上。
他一推眼睛，两张镜片掠过无机质寒光，代替了眼神。
“我有话要跟你说。”
没有任何听我意见的意思，拉了对面的椅子就坐下来。
佐为气坏了，连忙跳开，哇啦哇啦叫着。
“两个月前，就是你在这里赢了亮吧？”
“塔矢亮都告诉你了，何必多此一问？”
一边随口应着，一边思考下一步应该在哪儿落子。
佐为这家伙，对我越来越不留情了，杀招越来越狠。
绪方对我表现的态度似乎并不在意。
“亮可从来没有对我们说过什么。他输给你的事儿，我和老师也是听会所的人说的，老师让他摆出那一盘棋，他也拒绝了。我调出了监控视频，也只能看到你的模样，看不到你们下的棋。”
调监控……看来我之前的猜想对了。
塔矢亮身边的人，脑子都有问题。
看样子，那次在朝颜会馆，这家伙就把我认出来了。
落了一颗黑子，企图将白子的大块分断。
佐为，该你了。
绪方看了一眼棋盘，右手抬起，食指和中指微动，似乎本能地想应手，然后顺势推了推自己的眼镜。
“塔矢亮是与众不同的，他的天赋，他的努力，无人能及。所有人都对他怀有期待，而他，从未辜负这些期待。名人和我们，为了他可以预见的未来准备好了一切，包括，杜绝一切妨碍因素——”
他注视棋盘的目光抬起，锐利地刺在我脸上。“——可是，变数还是出现了——”
佐为用扇子点了棋盘上的一点，我在那里落下白子，魔幻般地将左下方与中腹的白子连成一片，反围了棋盘下边的黑棋。
绪方眉眼一动，停顿下来看着那颗白子，忍不住要喟叹的模样。
我当然知道这一手有多妙。
佐为让我这个“变数”表演给你看的。
我头也不抬，专注于我的对局的样子，随口一问：“那你们想怎么对付这个‘变数’？”
塔矢亮大概不知道吧，自己被圈养在一个怎么的保护圈里？
真是，幸运到，让人忍不住同情的家伙。
“我想你误会了什么。”
绪方拿下眼镜，捏了捏眉头，然后把玩眼镜。
“亮从小比谁都努力，一切按部就班完成，可以说毫无偏差。但，当努力成了一种常态，成为一种习惯之后，他……缺乏了爆发的冲动，也就没有飞跃的契机。这一点，我们再怎么创造条件，也无法促成。”
重戴上眼镜，目光在棋盘上巡睃，“若按照原来的步伐，他今天所表现的程度，在预计中，至少还要两年。可是，他两个月达到了，这让名人很惊喜。”
这里把单讲“名人”，而把“我们”去掉了。
大概，塔矢亮的强大，对于绪方口中的“我们”，并不是一件幸事。
呵，在名人循坏赛里，被自己的师弟斩落马下，半决赛都没打进去，绪方这师兄到现在还没缓过神儿来吧。
“那么名人，或者你，想我怎么做？”
边说边落了一颗黑子，看见绪方的眉头微皱了一下。
好吧，在你职业九段的眼里这一手并不高明，可我就这水准了。
话说这场景在旁人看来应该挺有意思。
一个家伙一个劲儿自言自语长篇大论，另一个埋头自己和自己下棋。
谁让我在这儿等的是塔矢亮，不是他。
“你的实力让我很惊讶，但是，仅仅是实力，大概还不足以成为亮的‘起爆剂’，肯定还有别的因素……像是，你和他在朝颜会所的冲突？”他巡睃的目光又到了我的脸上，想从我的表情里看出什么。
想刺探冲突的前因后果，哈。
“你想太多了，大叔。”
他嘴角一抽，估计被“大叔”戳中心脏。
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继续道：“亮近期的棋力飞跃确实让人欣慰，但是他流露在外的情绪起伏则让名人忧心。那孩子，对自己的情绪管理一向到位，如果不是无法应付的情况，他不至于这样。”
那个比女人还情绪化的家伙……情绪管理一向到位？
这家伙说的，跟我认识的，是同一个人么？
嗯~~佐为，不行了，我投降了。
佐为扁着嘴，不满道：“明明还可以再下的？”
“再下也赢不了啊！”
“对胜负的执着心这么弱怎么行！”
我就不是一个执着的人嘛！
见我爱理不理，绪方轻叹一口气，最后通牒般的口吻道：“不管怎样，塔矢亮的未来不容有误，所以，你发挥正面鼓励的作用就足够了。其他的，尽可能不要影响到他，不然……”
没有再说下去，未尽之词大概是“凭塔矢名人在棋坛的影响力会让你很难过”，或者是“让你永远没有机会接触到塔矢亮”，也有可能是“把你乱刀砍死在十字路口”之类。
“这是威胁？”我终于看他，拿斜眼瞥去。
他一笑，“如果奏效的话，就是了。但照现在来看，只能算是善意的劝导。”
“那你一定不是一个好的导师。”
因为带着恶意的劝导，只能激起我的逆反心理。
如果是善意的——我也不吃那一套。
他看了看表，站起身来。
“我怎样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很聪明，应该懂得权衡。还有……”指着棋盘，露出了到目前为止唯一不虚伪的微笑，“白子很强，黑子……很有潜力。我很期待你在职业棋坛的表现！”
随着门口方向电动拉门打开的声音和前台小姐雀跃的“小亮，你来了——恭喜你赢了！”，绪方的身影隐没于后门。
在轻快的朝这边急速靠近的脚步中，我拨乱了棋局。
然后，朝带着一路风尘而来的俊逸少年，拍桌发难：“太慢了！你的时间观念到底在哪儿？”
试问世间有几个人能够有机会这样吼塔矢亮。
这感觉，太TMD爽了！
绪方，你吃SHI去吧！
“对不起，你等很久了？”
虽然说着道歉的话，但是表情从容淡定，一副理所当然。
坐下来后，疑惑地问：“方才有人跟你对弈？”
“有啊有啊，就是我啦。”佐为指着自己甜笑。
“没有。”
“……椅子是热的。”塔矢亮面无表情说着，一边帮我收拾棋子——竟然比我收得快多了。
明明脚步那么快活，为毛一到了我面前就一副我欠钱不还的模样？
“就一只老狐狸跑来呱噪了一会儿。”
他顿了一下，“……绪方？他跟你说什么了吗？”
我讶然。原来，绪方的狐狸形象是公开的吗？
正犹豫着要不要打绪方狐狸的小报告，前台小姐巧笑倩兮地过来，不仅递上暖茶，还有一盘子曲奇饼。
“谢谢你，市河小姐。”他温文有礼的一面，对着其他人，似乎很容易表露无遗。
“因为不知道你今天要来，所以没有准备很多，你先慢用。”市河小姐眼镜弯成弧形，乐呵乐呵地走开。
没啥好不平衡的，这会所还是人家老子的，员工讨好太子爷天经地义。
“你要吃吗？”礼节性的问了我一句。
“不了，还撑着呢。”
我才不吃女人给你献殷勤的东西。
然后他也不管我了，拿起一颗饼干慢里斯条往嘴里送。
我无聊地托着腮帮子，看着他安静斯文地啖一口茶，吃一块饼，饼渣子都没掉一粒，完全体现世家子弟的好教养。
我们之间，忽然只剩下了安静。
有意隔绝起来的一方空间俨然独立了出去，周围的点点滴滴的落子声像是遥远的背景，只有静谧和悠远的微妙韵味在此流转。
突然想到，这家伙一直下棋，然后是检讨会，估计也是啥都没吃就往这里赶。
“这点东西能饱吗？”我小声嘟囔。
最后一块饼也优雅地进了他的嘴巴，然后他跟老头子一样托着杯底饮尽最后一口茶，才淡然道：
“我有对局的时候，一般不吃午饭。”
“一直以来都这样？”
“嗯。”
……突然觉得有点不爽。
少吃一顿还能比我高，这不科学！
突然他的嘴角弯出一个疑似温暖的弧度。
“这样坐在一起，好像，跟你做了很久朋友似的。”
我一愣。
他不说还好，一说，我就觉得有些不自在。
习惯了对抗，突如其来的祥和，确实让人别扭。
“要下棋吗？还是检讨？”
我捻着一粒棋子敲击棋盘，扣出落子的清脆声响，试图化解这一点不自在。
塔矢亮眉眼中的一丝柔和在落子声响起时迅速敛去。
“方才跟大家检讨了一次，虽然很想再听听你的意见，但是——跟你的对局，我更期待！”
语罢，一把棋子随着放开的五指散落棋盘。
锐利的杀气已经透过微挑的眼角溢出，不容躲闪的战意弥漫过来。
临战状态吗？
变身得也太快了，我还没看够你乖巧的样子。
也罢，除了围棋，你我之间，似乎没有其他了。
……就连围棋……也不是你我之间真实的交集。
可，能让我坐在你面前的，只有这一点虚幻。
数子，单数，执黑。
“佐为，要开始罗。”
跟塔矢亮逼人的气势紧密呼应一般，佐为清澈凛冽的目光迎上，噙着志得意满的微笑，开始了真正属于他的战斗。
塔矢亮，接招吧。
纵使你真正的对手站在我身后，但是——
你，眼里看到的，是我。
这就够了！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十七章 真正的对手和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