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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坦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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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当天晚上,林如海派小厮来请林黛玉过去主院用餐,说是今日留了一位客人要在家里住几日,让她去见一见对方,林黛玉比江七爷还早到一小段时间,林如海便趁这时候跟她说明一些关于那位江七爷的事,她才总算知晓这位江七爷的名讳和一些经历。
江恪,年方十四岁,家中排行第七,上头有六位兄长,呃…当然并非都是他父亲江大老爷所出,他嫡亲的兄长只有排行最长及排行第五那两位,其中江家五爷为庶出,而江二、江三乃江家三老爷所出,江四为江家二老爷的庶子,算起来才是与林家最有直接亲戚关系的,还有一个排行第六的是江家四老爷的嫡子,江家祖籍江苏苏州,不过在江恪曾曾祖父那一代,他们这一支就离家到淮安安居经商,所以他自然也是自小就随父母祖辈在山阳居住。
江恪在前年准备考童试之前,因为听说林如海如今在扬州任职,所以就专程前来向林如海讨教科考的经验,顺便问一些他往昔不曾得到确切答案的疑惑,侥幸考中秀才之后,又听从林如海的建议,他并未循例入官学读书,反而透过林如海的引荐,直接远去京城的青山书院求学,由于以上种种缘由,江恪才会说他与林如海有半师之分。
江恪此次回来扬州本是例行的返乡探亲,不过因为听家里人提起,曾经指点过他学问,又助他进了青山学院读书的林大人居然已经抱病多日不曾当职,思及往日的恩情,才会放弃与家人难得团聚的时间,赶来扬州探望林如海。
林如海父女俩刚说完话,就听到外头小厮请安的声音,想是江恪已经从客院那里过来了,两人同时转头看向门外。
“林伯父,”江恪向林如海行礼问好之后,转头看向林黛玉,一脸莫名地道:“这位…就是林伯父的女儿吧?前年我来作客时,听过这府里的小厮提起,说府里还有一位大姑娘,只是被外祖母接去了京城舅舅家教养,是吗?”
林黛玉见江恪问起来,便起身向他行了一礼,却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位理论上可以称为‘表哥’的人物。
“林姑娘若是不见外的话,不妨叫我‘七哥’吧,其实照我与林家的关系,我原该称呼林伯父一声‘表舅’的,不过先前顾虑林伯父的身份,怕他以为我是来胡乱认亲的,所以才没敢与林伯父直接论及彼此的亲戚关系,林伯父不会责怪小侄吧?”江恪有些心虚、歉疚地说道。
“无妨,当时我也还处于丧妻之痛当中,若非正好你上门来向我讨教学问,让我分了心思,恐怕我还不知道要到几时才能稍有振作,只可惜我这身子…唉!不说这些丧气话,玉儿好不容易能回来与我团圆,你又正好上门做客,我想着总归是亲戚一场,怎么也得认一认亲,索性把你俩都叫过来一道用饭,往后你就叫我表舅吧,我唤你恪哥儿,玉儿唤你‘七哥’便是。”林如海似有些颓丧地摆摆手,一边吩咐小厮摆桌,一边向两人解释道。
“人家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只要爹爹好生调养些时日,必然可以恢复健康的。”林黛玉听了林如海的话,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她一时琢磨不透,只能一脸担忧地劝慰道。
林如海笑了笑,却未曾响应林黛玉的话,只是亲切地招呼她和江恪坐下吃饭,席间,林如海也只是勉强地吃了几口就没再动筷子了。
林黛玉和江恪见状,当然也是觉得食不下咽,不过匆匆吃过几口,便让人把饭菜又收了下去。
林黛玉知道那一桌饭菜的口味其实并不符合林如海如今的情况,想着等等还要私下吩咐林管家稍晚再另外准备几样清淡菜肴给林如海吃,要说连饭菜都吃不好,又怎么可能把病养好?只是因为有江恪在场,她也不好直说太多。
许是因为林黛玉在场,所以江恪只是又略坐了一会儿,便向林如海行礼作别,先行回了客院。
林黛玉见江恪离开,立刻叫来小厮扶林如海回卧房休息,她看着林如海因为一时松懈便又重咳不止的模样,终于忍不住对林如海发泄出心中思虑多日之事,言辞之间充满怨怼的意味。
“爹爹是不是真心打算要弃玉儿而去?你这般折腾自己的身子,弄得不晓得哪里就会撒手归去,难道就没有替玉儿着想过吗?爹爹真的明白这两三年来,女儿在外祖母家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你怎么从来没想过问问女儿在那里有没有受到委屈?”林黛玉顺着原主身体的本能,泪眼盈眶地看着林如海,眼眸里净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为父怎么会没问过?不过岳母几次来信都说妳和宝玉,还有她身边三个表姐妹相处得极融洽,为父想着妳在妳外祖母家过得很好,心里便放心不少,本来也想过再等上两年就接妳回来住的,哪里知道自己会突然病倒了,而且我这身子…连大夫都说大概撑不了许久,我便又想着,将来若有什么万一,好歹还有妳外祖母和两个舅舅可以照应妳,为父从来没想过不要自己的女儿…。”林如海忍着胸,口的不适,轻咳几声后,一脸愧疚无奈地道出自己心里的想法。
林黛玉听了林如海的一番话后,心里是更加肯定这个便宜父亲果然不怎么可靠,到现在还想着把她这个女儿扔给贾家就没问题了,她又忍不住冰冷冷地嗤笑一声,然后再次开口控诉逼问道:“爹爹怕是被谁给误导了吧?所以才会连捎封信或派个人来问我一句、看我一眼的事也省了,是吗?可是爹爹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一直以来,始终只有外祖母捎信给您,玉儿却是一封信都不曾家来?那是因为玉儿根本不知道谁能替玉儿送这封信,也不敢向外祖母询问,深怕外祖母觉得玉儿不懂事,又不想您既要为公事烦心,还为远在外地的玉儿担心,本来玉儿还盼着爹爹会因为担心玉儿在外祖母家过得不好,又或者心里多少会对玉儿无法在你身边承欢膝下之事感到遗憾,那么你就会想着怎么才能早些将玉儿接回来陪你,可惜如今看来倒是玉儿想错了…爹爹是不是以为荣国公府再不济,总是玉儿的嫡亲母舅家,他们不会亏待玉儿?!是不是以为玉儿的终身已有依靠,所以觉得就此撒手而去也无妨?!”
“为父怎么可能从不曾捎信给妳?!为父还曾很伤心地想着妳是去了妳外祖母家和几个表姐妹已经玩到忘我了,所以才总不记得要写封信回来报平安,加上妳外祖母一再强调贾家上下待妳和他们那三个姑娘都是一样的,我想着他们毕竟也是妳的亲人,自也不好再多问…难道他们对妳不好吗?他们怎么欺负妳了?还有我派人送去的东西,妳难道都没见过?”林如海皱起眉头,一脸愕然地看向林黛玉,似乎对林黛玉的那番话感到十分诧异,他明明每隔几个月就会写封信,并且派人带上一车礼物送去京城给女儿的,为什么女儿会说她从没收到过半封信也没见过他派去的人?!
“哪里曾见过半点?什么信呀、礼物的,半点也没有,还有爹爹难道没打听过我那养在外祖母跟前的三个表姐妹都是什么样的身份?!二姐姐是大舅舅名下庶出的姑娘,三妹妹是二舅舅的庶女,独有四妹妹才是正经嫡出的,是宁国府珍哥哥的胞妹,可是女儿看着她们平时吃穿用度的份例也的确没有任何不同,这般同等对待的规制,竟是叫女儿看不透外祖母这般举动到底是高抬了庶出的二姐姐三姐姐,还是低贱了嫡出的四妹妹?再说女儿去到那里之后,吃的用的与她们一样倒是不假,但是女儿终究不姓‘贾’吧?又为什么要在用度上也是与她们相同?堂堂一个国公府就是这样的待客之道?爹爹究竟有没有想明白其中的问题?”林黛玉面露一丝不屑地嗤笑道。
“这…。”林如海愣住了,其实他一直以为贾母在信里头所写的多半是客套话,那么说只是表示他们将林黛玉视如己出的意思,不过女儿毕竟是客居舅家,怎么也不可能什么都和他们贾家人一样吧?亏得他那个岳母还总夸耀说她对两个玉儿是如何如何的疼爱,从没有谁高谁低之分,如今看来,恐怕也不是真的一样吧?
林如海有点傻愣地看着林黛玉,心中百味杂陈,他从女儿的话里已经知道女儿对他也不是不担心的,也明白女儿自从回来后的这些时日里,一直对他都是一副不近不远的态度,原来真的是因为生气他把她一个人丢到外祖母家去的事,又因为一直没有收到他的任何消息,或是因为一回来就见到他病重的模样,所以女儿才会觉得他打算对她不管不顾了吗?唉~她又哪里明白他心里是如何替她打算的?本来荣宁两府在京城里的情况,他也耳闻一二,只是因为传来传去都是一些男人家的事,所以他才没想那么仔细,又觉得如果女儿能养在岳母跟前几年,将来说亲时的名声也会好听一点,更别说现在他这个情况,若是他有个什么不测,女儿也有亲人可以依靠…可是听女儿的意思,难道岳母并不是真心对女儿好的?若果真如此,女儿日后的路岂不是难走了?可怜他这个身子不知道还有没有痊愈的可能。
林如海沉默了片刻,心里暗暗地琢磨着林黛玉的那番话,越想是越觉得不对劲,明明这两三年里,他每半年都会派人送信送东西去京城给女儿的,怎么女儿竟会说她什么也没有收到过?难道是自己府里养出了白眼狼?又或者是…岳母根本不曾跟女儿提起?林如海对自己,对林管家管理下人的本事还是挺自信的,所以他心里一阵疑惑之后,更倾向于是贾家的人隐瞒了他送去的信和东西,甚至很快就联想到贾家的人敢那么做,其中必然有贾母的意思,可是贾母为什么不跟林黛玉提起半句?又她老人家故意打断他们父女之间的关系,到底打算做什么呢?
林如海微低着头在那里思索前因后果,忽然觉得过去以为很平常的某些事似乎莫名地出现许多矛盾之处,他有心想向女儿再追问详细一点,却是一抬头就见到女儿眼眶泛红,双唇紧抿不放,一脸不甘地盯着他看,心底倏然一阵叹息,终究是不忍心让女儿继续说出那些在她心里必然不会太美好的事情。
但是不问不表示不查,林如海软言软语地安慰了林黛玉几句话之后,便让她先回去歇息,随即吩咐林管家先去向随林黛玉过来的几个婆子丫鬟打探口风,然后再决定要怎么处理后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