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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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不清已过几日，仿佛一生那么长久，双手被铁链缚着挂在刑架上，马超在时而清醒时而昏迷中陷入绝望，身上的伤已经痛到麻木，心里更是死灰一片，若不是还惦念着最爱之人，早就一意求死。
“咣当”一声铁门响起，恍惚中感觉有人走近，“把他弄醒。”优雅清冷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一桶水泼在身上，马超睁开双目，牢房内已是灯火通明，耀眼得看不清眼前的人影，闭上眼片刻才又睁开，抬眼望去，一名华服男子坐在对面椅子上，身旁几名侍卫，其中一人正提着个木桶。
“曹丕，小国贼。”马超用早已嘶哑的声音骂了一句，下一刻侍卫手中的鞭子狠狠地落到身上，早已破烂不堪的衣衫顿时又破开一处，一道鲜红印出。
曹丕一摆手，现出冷冷的笑：“你们都出去。”那几名侍卫闻言立刻退出牢房，曹丕起身走近马超，伸手捏住他的下颌，用力收紧，淡淡地道：“看清楚自己的处境，你，没有强硬的资本，好好合作，或许会给你一个痛快。”
马超睁大眼，唇角泛起一丝冷笑，蓦地口水和着血水吐向曹丕：“做梦，不过一条命而已，想要，拿去便是。”
曹丕侧脸避开，见马超神色轻蔑，不禁怒火上涌，松开手，邪邪一笑道：“你的命我早晚会要，不过你总不希望云也被连累吧。”
马超怒叱道：“子龙的名字，也是你这小国贼能叫的，你到底将他如何了。”
曹丕挑眉笑道：“他怎么样不用你操心，只须回答一个问题，云究竟是如何受的伤，又是何人所伤？”
马超闭上眼不再答理，赵云如何受的伤，他最清楚不过，亦是心中最深的痛，这些事，即使是亲如兄弟的马岱都不会提及，何况是仇敌曹丕。
曹丕冷哼一声道：“其实你说与不说都无妨，不如猜上一猜，云的武功高强，剑法尤为出众，又岂会为小小的刺客所伤，且伤在如此要害之处，除非他是有意为之。”
马超闻言一震，不由自主地睁开眼盯着曹丕，曹丕却也是心里一沉，疑问终于得到证实之际，并无半分喜悦，反倒是深深愤怒。“看来本公子猜对了，滞留在大耳贼府上数月，逼得在百万军中独占鳌头的大将军自行了断，又所为何事？”说至此，故意停留片刻，但见马超的脸色变得愈加苍白，接下来的话，本是曹丕最不愿说出口却又不得不挑明的，“汉室一脉相传，历代皇族都有这些嗜好，文帝迷于邓通、武帝宠信韩嫣、而哀帝更是断袖为董贤……”
“住口！不准你侮辱子龙。”马超忍无可忍地吼道。
曹丕心中一滞，却也不忍再说下去，转了话题道：“云伤得很重，虽经医治醒转，却已失忆，过去之事想不起来也好，如今他已是我曹家的大将军，不过因为你的出现，云想问一些有关他的过往，至于怎么回答，但看你如何配合。”
“呸，”马超终于弄明白曹丕的来意，又恨又怒，喝道：“想让本将军帮你这小国贼一同欺骗子龙，下辈子吧。”
曹丕此时却慢悠悠地道：“你若是想说实情，本公子也不会在意，不过云若视我为敌，那么，大耳贼对他所做之事，我也不介意重复一次。”
“你，无耻……”马超岂能不明白曹丕之意，一时间气得眼中似欲喷火，却又无可奈何，曾经的伤害，令所爱之人身心俱损生不如死，怎么忍心让他再历一次劫难？曹丕的手段与其父同样毒辣，一旦赵云获知真相，必不肯归顺曹家，那么……马超几乎不敢想象，赵云将会遭受怎样的痛苦。
曹丕望着马超脸上激愤的神情，忽而一笑，用极为轻佻的口气道：“云果然是个尤物，连西凉侯之子都为他舍生忘死，若不能为我所用，自然要选择好好享乐一番。”
马超几乎咬碎牙才将骂人的脏话吞回肚里，再恶毒之言也不能将眼前的仇敌至于死地，何况那对赵云有百害而无一利。回想起在白马寺相遇，赵云只身带着曹睿以及其后为曹氏父子出手伤了自己，虽然那时心痛得无以复加，但细想即便是失忆，若非好好待他，亦不会如此作为。曹丕今日前来的目的，是希望能维持他们之间良好的关系才逼迫他欺骗赵云，想到自己终难逃一死，只要所爱之人能快乐平安地渡过一生，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深吸一口气，马超平静地道：“照你所说的做不难，但须应我一事。”
“说来听听。”此时曹丕已稳操胜券，神情甚是悠闲。
“你发誓善待子龙一生，绝不强迫他做任何一件不愿做的事，也不能利用他去对付汉军。”马超一字一句地道。
曹丕听了亦有些动容，本想马超定是为自己提什么条件，哪知是求一个承诺给赵云，看来他对他确实别有心思，不过所求原也是曹丕所愿，当下收敛戏弄之色，郑重地道：“只要云不视我为敌，自会保他此生尊贵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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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懿见曹丕一脸春风得意，心里暗自叹息，看来行宫中那人对他的影响，已远远超出自己的意料，这并非什么好事，即便从今往后，真的全盘在掌控之下，也不过是多一员上将，且以曹丕如今的心思，大有金屋藏娇之意，又岂会利用赵云，充其量最终也就是做一个不错的床伴。当然这是最好的结局，一旦赵云恢复记忆，而曹丕又狠不下心杀他，只怕事情的发展会极其不利，对司马懿而言，曹丕是他未来争夺天下绝对重要的筹码，岂容丝毫闪失。那人，无论如何也必须除去，但要做得不动声色，以免落个埋怨。
“仲达，过两日带云来此，你打理一下里面那人，我不想让云见到他如此狼狈，至于怎么说，你筹划一下教他，别让云问出破绽。”事情就这么简单的结束了，曹丕显然很轻松。
“那过后子桓要如何处置马超？”
“先留他一段时日，待云的情绪稳定后，斩下他的首级送往许都交与父亲。”既然马超愿意配合，那也不妨施个小小的恩惠，给他一个痛快。
司马懿笑笑道：“希望一切如你所愿，赵云之事就照子桓之意办，有些事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但四殿下那里还须多加注意，近日杨修丁仪等人活动频繁，数次邀请营中大将过府赴宴，大有结纳之意。子桓有闲时，不妨召集众将谋士多加款待，收拢人心。”
曹丕一听便知其意，嬉笑着道：“仲达可是埋怨我陪着云，却冷落了旧人？不如这样，今晚便去曲水园与你共渡良宵，或者请诸将临风楼夜宴，听歌妓呤唱我新作之诗？”
司马懿面对曹丕的无赖，十分无奈地摇头道：“子桓，有些事颇有情趣，做做无妨，但切记不可误了正事，这天下并非唾手可得的。”
“天下……”曹丕嚼着这两个字，心里是满满的苦涩，众人眼中的曹家二公子无不与这“天下”相关联，谁又真的在意除了天下，他是否还有其他渴望得到的，也许，只有在赵云的心里，才会简单得只把他当朋友相待。曹丕但笑不语，我只想得到自己想要的，所以一切皆值得，司马懿，你永远不会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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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曹丕的监督下，赵云很勉强把华佗熬的药服下，前几日身体不怎么舒服，因而相当配合，但三天一过，自觉已不碍事，且整日躺在床上还要挨针扎加半个时辰的穴位按摩，自然不愿，抗议几回，都被曹丕以良药苦口治病须彻底等理由回绝。
每次华佗诊治，曹丕总是一旁相陪，即便公事不能前来，也命心腹侍卫盯着，又知药苦，备下蜜汁调成的茶以便药后饮用，弄得赵云忍不住抱怨自己又不是孩子哪用得着如此管着，不过说归说，也知是他一番心意，很多时候还是一一照做。
这日午后，正在院内闲逛的赵云迎面遇见匆匆而来的曹丕。“云，华大夫说你的身体还须休养，不宜过多运动，药可有服过？”
无奈地叹气道：“有意儿奉子桓之命督促着，焉敢不服药？我已无事，躺了多日身子都软了，才来院中走走。”
曹丕在池塘边一块平坦的山石上坐下招呼道：“既如此，陪我坐坐，等过段时间全愈了再陪你重游邙山看秋景。”
赵云摇头道：“免了，‘千金之子，不坐垂堂’，子桓你身系全军安危，怎能一而再的独自行动，若再遇意外，岂非我之过。”
曹丕笑道：“有你在旁，意外也可化解……”蓦地住了口，伸手抚上赵云肩上的伤处，痛惜地道：“记得以后要多保护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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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阴深的长廊尽头，隔着铁门的栏栅望去，昏暗牢房内一人盘膝坐在铺着草垫的地上，透过狭窄的小窗斜射入内的月光，将那人的影子印在一侧墙上，手搭上铁门，赵云略有些踌躇，不知推开门会有怎样的答案在等着自己。
“云，你想见的人就在里面，无论何事尽可问此人，我去外间等你。”说罢便要离去，却被赵云拉住，曹丕轻声安慰道：“云，你应该能自己面对，何况就我所知，你的过往堪称精彩。”
赵云松了手道声：“多谢。”不再犹豫，推门而入。曹丕转身而去，尚未隐去的笑容里透出些许无奈与苦涩。
这座借由地势而建的奇门阵守卫并不多，但阵中的机关陷井密布，不得其法擅入者必会被困于阵内九死一生，阵中所建牢营不大，通常是用来关押那些不宜公开身份或是须密秘审讯的犯人。曹丕很肯定马超一定会配合着演这么一出，且牢房两侧的暗室内也布置了人手随时监视，谅对方不敢玩花样。然而真心相待之人却永远无法坦诚面对，难免愧疚与遗憾。
熟悉的身影与气息慢慢靠近，梦里千百回思念的人就在眼前，马超却垂首闭眼不敢去看，生怕无法抑制想要将心爱之人一把拥入怀中的强烈欲望。
赵云静静站了片刻，不知如何开口，明明是陌生人，心底却不由自主生出亲近之意，或许在遗失的记忆中，曾经与之有过一段不同寻常的交集，虽已忘却，但相信仍有痕迹深印在心里。
“马超，你还好吗？”赵云蹲下身坐于地，见对方沉默不语，只道是因为恨着，落到如此境地，是自己一手造成的，被恨也是理所当然，“抱歉，是我害了你。”这种事并非一两句道歉可以过去的，但赵云仍然觉得必须说出来，即使是与事无补。
马超心里苦笑，眼前之人是他心甘情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的爱人，何尝有过一丝埋怨，更勿论赵云失忆时只是本能的保护他人以至于误伤了自己。听着爱人深含内疚的道歉，马超心中一阵隐痛，缓缓抬头轻笑道：“不必如此，这是我与曹丕之间的私怨，与你无涉，你在与否，我和他都会生死相博。”
“毕竟是我伤了你，嗯，你的伤势如何？子桓曾道虽与你有世仇，然他也敬你为人率直，不会过份为难你，只是事关国法，他亦不能徇私。”赵云越说声音越轻，叛孽之后又刺杀朝臣按律唯死而已，照曹丕所言，当年谋反事败，马超全家伏诛，只余下他与族弟两个，现今也难逃一死，怎不令人伤感。
“你叫他子桓！”马超脱口而出，但随即暗悔，看情景曹丕对赵云确实不差，于赵云而言，别人待他一分好他会还上十分，这和失忆无关，性格使然。马超暗暗骂自己太无聊，这种时候还在计较亲厚之分。
“嗯？”赵云不解地望着他，转念间猜想马超与曹丕有着不共戴天之仇，自然不愿听任何辩解。
“其实，以前你称我孟起。”马超侧头看向牢房内唯一的那扇小窗，漆黑的夜晚月光也不甚明亮，曾经有许多个夜晚，陪伴在忙于军务的赵云身边，同样很多个夜晚，孤身一人立于月色下任思念辗转心间，如今最爱的人就在眼前，马超却深深地体验着什么叫咫尺天涯。
“孟起——”。轻柔的呼唤令马超疑似梦境，“虽然记不起从前的事，但我能感觉到你对我很好，若有任何心愿只要能做到的，赵云必为你达成。”
马超转过头默默地望着深爱的人，此时惟愿这一刻能成永恒。半晌才道：“我的心愿，其实很简单，日后无论何时何地，切记保护自己不要受到任何伤害，我便再无牵挂。”
“孟起——”。仿佛最珍贵的将要失去，赵云心里原本隐约的伤感蓦地变成难以言语的刺痛。
马超却笑笑道：“子龙，你来此不是想问以往的事？机会难得，错过了今夜，也许永远也无法了解。”
“不知从何说起，或许是很平淡的过去，亦或者你可以告诉我，是如何与我相识的。”
“哪里会平淡，子龙你一向都是那么出色。你本是河北常山真定人氏，那一带原属诸侯中势力最大的袁绍管辖，你因觉察此人无忠君爱民之心，便弃他而去投了公孙瓒，后公孙瓒为袁绍所害，你便游走江湖，最后……”马超故意闭口不言。
“最后如何？”赵云好奇之心顿起。
“在牛背山落草为寇做了山大王。”
“啊……”赵云未想到自己曾选择过这么一份有“前途”的职业，不由得笑了出声道：“这还叫出色？”
“嗯，只因你这位山大王做得与众不同啊，别人是打家劫舍，你是约束手下不得滋扰百姓，若遇上有为富不仁的也毫不手软劫富济贫，故此声名远播。”
“是吗？”赵云微微蹙着眉，山大王做得再出色那也是贼，不见得有多光彩。“你我也是在那时相识的？”
马超的思绪瞬间飘向绵竹城上那惊鸿一瞥的初见，“是啊，那时周游四方，来到江南一小土城，见两名贼人率百余众入城抢夺百姓财富，有不从者便杀之，我见了心生不平，正欲出手之际，你单枪匹马赶到，三招便取此二贼性命，救下城中百姓。我见你枪法出众且为人正直，有心结交，如此便相识了，相谈甚欢，你邀我去牛背山小住了数日。”
“原来你我是故识，那后来呢？”
“与你分手后我继续游历江湖，不曾想家中遭难，勿勿赶回西凉，从此与你断了联系，只听闻荆州刘表招你为将，刘表病故后其子刘琮降了曹操，你也不知所踪。这些年总想着如何复仇，此次来到洛阳找寻机会，岂料竟能与你重逢，你还真是半分未变。”
见赵云神情惨淡，马超忙又道：“真的不必介意，我与曹家之仇，迟早都要有个了结，能再见你，已是意外之喜。你结交何人与我无干，我只认你做朋友。”
“孟起，多谢你的谅解。”
“朋友之间何必言谢，到时候能来送我一程，便是相交一场的情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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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仅存的一丝暖意也渐渐散去，心里却仍似燃着一把火，驱散这阴沉的牢内徹骨的寒意。马超用心回味着离别前那个拥抱，比起自己那强烈的爱恋之情，赵云主动的拥抱，单纯到只想给困境中的朋友些许安慰，虽然并不是冀求的那种情感，但也足以让马超感受到温暖。即使你不再记得过去，但未来的人生中已经留下了我的痕迹，这就够了，马超这么想着，之前晦暗的心情也渐趋归于平静。
“还真是记得一字不差啊。”牢门开启，司马懿调侃之言也同时传入，马超哼了一声，直接躺下双手交叉枕于脑后闭目养神。司马懿本就对曹丕这种多此一举的安排十分不满，此时见马超神闲气定，而他却还要为曹丕料理许多善后之事便气不打一处来，凑近马超不怀好意地道：“不后悔？”这次马超干脆当他是空气，司马懿并不动怒，只笑笑道：“不过世事难料，说不定他很快便会记起你，想起之前的一切，到那时不妨给些时间，让你们再好好叙旧。”
作者有话说第19章 第 19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