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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陆小凤同人/西陆】 随笔短篇(完结) ...

  •   【陆小凤同人/西陆】随笔短篇(完结)

      我忽然发现我很难过。
      因为我是真的最喜欢西陆这个配对,所以下笔的时候很难受。真的很难受。
      明明是自己的最爱,自己却反而写得很烂,烂得无论怎么看都不舒服。心里难受。
      就因为喜欢,就因为用的感情太深,反而力不由心,反而写不出好文来,反而绝不肯写差,反而很难。
      这样怎么能原谅自己?
      因为文笔不好,这篇文填与不填还未可知。
      反正是短篇,又写了,不发出来心里又想不过。
      ————————————————
      陆小凤同人/西陆/随笔短篇。
      (最近看了济公传,今天来仿写一篇西陆。不敢自称原创,就叫仿写吧。)
      一,和尚。
      自相思结束后,西陆走到了一起。
      这两个人在一起,日子还是那么样过。三天一小吵,七天一大吵,个把月还要闹上一架。
      只为了那两撇胡子的事,两个人大大小小也闹过几百回了。
      西门吹雪每次都是一个字:“剃!”
      陆小凤偏就是把胡子当成命一样,死活都不剃。
      陆小凤以前挺怕西门吹雪的。他少年成名,纵横江湖,虽不说是天下无敌,倒也还从来没有被人打败过。
      他飞扬跳脱,智出不穷,有时候甚至是满嘴胡说八道。不过,只有在一个人的面前,他不敢胡说八道,得小心谨慎。因为据他自己说,世上只有这个人可以杀得了他。
      西门吹雪这个人脾气又古怪,而且又不好。要是真把他给得罪了,他一剑把陆小凤给杀了怎么办?
      不过不知道从几时开始,他就不怕了。
      为什么不怕了?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有那么点有恃无恐的意思。
      本来两个人是住在万梅山庄的。但是陆小凤这个人闲不下来。
      虽然有麻烦来的时候,他是一肚子不高兴。但是麻烦要是不来,他更难受。感到空虚,感到无所事事,要出去多管闲事,自找麻烦。
      这一次就是这样。
      陆小凤要出门去游山玩水,西门吹雪陪他一起走。
      两个人进了一家酒楼,叫了一桌子酒肉荤菜。
      陆小凤吃得一口一口的,西门吹雪却只是坐着,喝了几杯酒而已。
      “你怎么不吃?”陆小凤手上拿着条鸡大腿,问他。
      “外面的东西不干净。”西门吹雪答了这么一句。
      “没听说过。”陆小凤瞪着他,“你听谁说的?”
      西门吹雪不说话,只是挥挥手叫小二送了一盘素馒头上来。
      他这个人有洁辟,以前从来不吃外面的东西。他总觉得人多的地方太杂,东西都不干净。
      现在虽然改了点,但是还是不吃外面的肉食。
      两个人正在吃,外面忽然走进来一个和尚。
      这个和尚法号叫广明,是杭州避修寺的一个毛山和尚。据他自己吹,他已修练成罗汉真身,是在世活佛,呼风换雨,无所不能。
      他穿得倒还人模人样,不过脸长得不行。
      他先在叫了一桌酒肉,一边吃,一边吹。
      就有人问他:“和尚,你出家人怎么还吃肉喝酒?不怕菩萨罚你下地狱?”
      广明笑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我这是跟济公祖师爷学的。”
      他拿出个铁罐来,摆在桌子上,说他修练多年,炼成神仙丹药一百颗,可医百病,延年益寿。
      “佛们有造福之德,贫僧今天就当是向各位施主化缘,一吊钱卖一颗。各位只要把钱放进铁罐中,药就会自己变出来了。”
      广明和尚双手合什,坐在桌后。铁罐就在他的面前。
      “哎。不对呀。道士才炼丹,和尚怎么也炼丹?”有人问。
      “阿弥托佛。”和尚道,“僧道本是一根生,一修心来一修身。”
      “你这药真有那么好?”
      “不好贫僧不要钱。”
      有好事又有钱的人就往罐里扔了一吊钱。
      和尚念一声:“阿弥托佛,善哉,善哉。”,用手从铁罐上头抹过。铁罐里的钱不见了,真的变出了一颗丹药。
      这下子信的人多了。
      很多人都围过来,往罐子里扔一吊钱,和尚用手一抹,钱没了,药出来了。
      和尚赚的不亦乐乎,脸上虽然还绷着假正经,眼睛都快笑歪了。
      “你看见了没有?”陆小凤忽然问西门吹雪。他的眼睛还在盯着和尚。
      “看见什么?”西门吹雪抬了一下眼。他根本就没看过那个和尚一眼。
      世上入得了他的眼的人,从来就不多。
      “看见和尚骗钱啊。”陆小凤在盯着和尚的手,“这和尚会换物法。我告诉你,药就装在他的袖子里。有人一扔钱,他就把钱和药对换了。”
      “你知道得倒不少。”西门吹雪淡淡地。
      “江湖手段,我见的本来就不少。”陆小凤用手摸了摸鼻子下面那两条眉毛,“真想不到现在骗子这么多,连和尚都出来骗钱。”
      那边和尚卖得差不多了,就把铁罐一收,说:“各位善男信女,今日就卖到这,哪位还想买的,贫僧明天再来。”
      等到明天,他早就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
      和尚刚说完话,背后就被一个穿红衣服的男子撞了个浪川,差点飞去撞门。
      这个男子赶紧拉住他,道:“大师没事吧?得罪得罪。我有急事,你别生气。”
      “没事,没事。”和尚摆手摆得倒爽快。
      这个红衣男子立即走了。还有一个穿白衣服,一看就是江湖惹不得的男人也跟着走了。
      等和尚一摸袖子,里面连一分钱都没有了。
      “呀,我的钱呢?”
      有见识的人就说:“大师,你八成遭偷了,一定就是刚才那个小子。”
      和尚大怒:“妈的!敢偷出家人的钱,我不把你打下十八层地狱我就不姓广!”
      其实他本来就不姓广。
      他立即要去追,小二却跑过来拖着他:“和尚,你吃饭还没给钱。”
      “我钱被偷了,我哪儿还有钱?”
      “这我管不着。反正你不给钱今天我先把你打下十八层地狱!”小二不肯放过他,可他也真的没钱给。
      “要不,你这身衣服也要值几两银子,你脱了压债。”
      大庭广众之下,广明和尚没法子,只好把外衣脱了,穿着内衣出去追。
      陆小凤和西门吹雪走得倒不远。这会儿正在一个水果摊上买苹果。用的饿钱是一串一串的铜板,正是广明刚才骗来的钱。
      和尚怒火斗起,大喝一声:“你们给我站住!”
      陆小凤和西门吹雪本来就是站住的,两个人连个回头都没有。
      倒是街上走路的人,这下都站住把和尚瞪着。
      广明随身就掏出一个木鱼来,朝着陆小凤的背后就敲过去。他刚举起木鱼,陆小凤就突然转身,手上拿了个苹果,正好给他塞进嘴里。
      “气死我了!”和尚气得眼冒金星。
      “那你死吧,我走了。”
      “站住!”
      “你还有事?”陆小凤回头。
      “小子,你倒底是什么人?你绝不是普通的小偷。”
      这世上并不是人人都认得陆小凤。就算他长了四条眉毛,也还是很多人认不出来。因为世上留胡子的男人从来就不少。
      这个和尚就没认出他来。
      “你真想知道我是谁?”
      “你说。”
      “你还是不知道的好。我名声太大了,我怕吓死你。”陆小凤笑道。
      “喝。”和尚下巴一望,眼睛一白,“我也是江湖中人,是避修寺古月大师的大徒弟。世上还没有人的名号吓得死我。有种说出来,你到底是谁?”
      陆小凤说:“我是你老子。”
      和尚怒道:“你胡说!”
      陆小凤道:“我说错了,我是你爷爷。”
      和尚怒道:“你狗屁!”
      陆小凤道:“我又说错了,我是你太祖爷。”
      和尚气得要跳:“你找死!”
      两个人就在大街上打了起来。
      那些摆摊子卖东西的人立即都跑光了。倒是看热闹的人围了一大堆。
      人影闪动间,只听“嘶嘶嘶”一真衣帛响,满天就好像有无数双蝴蝶在飞舞。等到破布落尽,和尚已经连内衣和裤子都没有了,只剩下一条短裤。
      陆小凤还算厚道的,给他留了条短裤。
      不过,陆小凤的人已经找不到了。
      和尚立在那儿,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臭小子,我饶不了你!你给我记住!”
      和尚回到客栈,换了新佛衣。抱袱里还有几十两以前骗来的银子,带着就出发。决心要把那个小子杀了报仇。
      路上经过一家大酒楼,和尚决定进去吃点东西。
      随便要了点素,气得也吃不下多少。叫小二一算帐。小二说:“五两十二钱。”
      和尚差点把椅子坐翻:“什么?你是不是算错了?黄瓜片多少钱一盘?”
      小二道:“你吃素只吃了十二钱,还有五两是你大师父吃的,也叫你替他给了。”
      “我大师父是谁?”
      “我又不认识你大师父。反正是个长胡子的年轻人,还有一个穿白衣裳的,看着像是江湖人。现在正在楼上雅座里好酒好菜地吃着呢。”
      “肯定是那个混蛋!”和尚跳起来,冲上楼,一脚踢开屏风。
      屏风后只有一桌吃剩下的残菜冷酒,并没有陆小凤。
      和尚转身冲下楼,小二又来抓着他,要钱。
      “你大师父吃的,你不给谁给?你不给钱别想走?”
      和尚怒道:“是你大师父!”
      “你这和尚怎么骂人呀?”小二瞪起眼,“他人不见了。你今天要是不把他的帐给了,你就跟我见官去!”
      和尚没法子,只有给。气得要疯,飞一样地往前追。
      追到前面,就有一个扛着块那卖女葬母的大牌子的男人,拉着个七八岁大的小女儿,走过来问:“大师父可是追人?”
      “不错。”
      “刚才我碰到一个长胡子的男人,他说是你师爷爷,叫你给我十两银子。”
      和尚怒道:“你做梦!”
      “你这和尚好无情。怪不得你师爷爷说不想要你。他说你要想找到他,就先给我十两银子,我就告诉你他去哪了。”
      和尚为了追陆小凤,只有给钱。
      这个人拿到钱,立即眉开眼笑,伸手往前方一指:“你师爷爷说,叫你不要歇气,往前跑一个时辰,就找得到他了。”
      和尚立即往前跑,跑了一个时辰没停,累得气都要断了。
      一停下来就要往地上倒,还好望见了前面不远处有一家茶店。
      他刚想进去喝碗茶,茶店老板一见他就问:“和尚可是追两个年轻人?”
      “正是。”
      “你师太爷说他在前面七里坡牛肉店,边吃牛肉边等你,叫你快点去,去晚了他就不要你了。”
      和尚怒道:“是你师太爷!”
      “你这和尚怎么骂人啊?我好心给你传口信。茶你不要喝了。”
      和尚气得脸都青了,道:“我是出家人,他是俗家人。我什么时候变成他徒孙了?”
      老板道:“你师太爷说你色心不改,非礼良家妇女,被庙里赶出来了。他是风流才子,所以你就想拜他为师,求他教你泡女人的本事。他本来不想收你的,可是看你求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老板的话还没说完,广明和尚端起一碗冷茶就给他泼在脸上。
      “你满嘴放屁!”
      一骂完,转身就往七里坡牛肉店追。心里发了一百遍誓,一定要把那小子拔皮抽筋,还不能解恨。
      跑到那里一问,人家说:“你师祖爷刚走,叫你去万湖山奔月楼去找他。”
      “是你师祖爷!”
      和尚又追到万湖山奔月楼,人家说“你太师祖刚走一会儿,叫你往西湖去追他。”
      ......
      和尚跑得已经够快得了,但是陆小凤每次都比他快了那么一步,他就是追不到。
      追了一天,累得和尚全身抽筋,连一步都走不动了。一坐在地上就倒了下去,直喘气。但是却连陆小凤半个影子都没追上。
      天黑了,四周山外有山,水外还水,风萧萧,草长长,冷冷清清,连半个人都看不到。

      二,黑店。

      (不敢自称原创,是仿写济公传。在此声明。)
      世上的黑店真不少啊。这地方就有一家。
      夕阳西下,满天红霞红似火。
      荒野山林,层峦叠树之后,有一杆竹旗高耸而出。大风刮过,旗子迎风飞扬。上面露出几个宋体大字:
      平安客栈!
      这名字叫得倒好,平平安安,住这里包平安。
      “还好这里有家客栈。不然我们就要搭草蓬了。”陆小凤眺望着远处,笑了一笑,道。
      “你是故意的。”一直很少开口的西门吹雪忽然一抬眉,看着他,说了这么一句。
      “你说什么故意?”
      “你本来就是要到这里来的。”
      “为什么这么认为?”陆小凤看着他,微笑着问。既不承认,也没否认。
      “路上比这里好的客栈很多,你为什么偏偏要走到这里来?”西门吹雪冷俊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不过听那语气,好像比平时还冷了一点。
      他显然不高兴陆小凤有什么事不告诉他。
      陆小凤笑了笑,心里也知道趁现在早点说,勉得把面前这位大爷得罪了,那可是大大的没好处。
      头道坏处就是:吃了饭没人给钱了。
      “其实是我一个六扇门里的朋友,说这个镇时常会有过往旅客失踪的案子发生。他又忙得很,请我有空到杭州的时候,帮他到这儿看看。”
      “你能不能少管江湖上的闲事?”西门吹雪看着他,脸色平静,但是语气却不轻。
      “我也不想管啊。可是人家要找我,我又正好闲着,找不到理由拒绝。”
      “你以后不会闲了。”西门吹雪的表情冷冷地,看上去就不好说话的样子。
      “你什么意思?”陆小凤盯着他,一边用手摸着嘴上那两片标志似的小胡子,“你不会是也觉得我最近闲着没事干,想给我找点事做吧?”
      西门吹雪不语。
      跟陆小凤混在一起这么久,他到底还是摸清了点什么。那就是有空跟面前这个人磨嘴皮子,不如直接拿决定,反正陆小凤经常喜欢睁着眼睛说瞎话。而且有时候还要说反话。
      一个男人要是连他女朋友说的是真话还是反话都摸不清楚,这个男人八成是只有打光棍的了。
      这条道理用在男人和男人身上,也......应该是八九不离十吧。(汗~~~)
      他不说,陆小凤心里反倒有点虚了。
      “你给我找事做我倒不介意,不过,我要是办不成还是要找你的。”
      “你说是出来游山玩水,我才跟你出来的。”西门吹雪的语气并不愉快,冷冷地看着他:“你能不能把所有的事都放下?”
      “能啊。”陆小凤看着他,“可是我们今晚住哪儿?”
      ......
      平安客栈楼上已经早早地亮起了灯火。
      灯火照亮了周围一片半旧的木阁院。纸糊的木格子墙上到处都是洞,连蜘蛛网都有十几层了。
      “看来这家店的人都是懒人。”陆小凤又在摸他的标志。
      嘴唇一翘,那两片小胡子也跟着向上翘,看起来好像还会动。样子显得既滑稽,又可爱。
      “开店连店都不扫。”
      其实他说错了。
      这家店的人特勤快。因为这是家黑店。
      等到有外地过往的旅客,看人家人数少,行里大,钞票多,就一把蒙汗药把人家放倒,谋财害命。
      死人就往附近的那条大河里扔。一股水就冲进长江,再一股水冲进东海。
      就算下游的官府发现了死尸,这沿河宛转千里,也查不到他们这里来。只能当悬案悬着。
      平安客栈已经有几个月没揽到生意了。
      今天伙计正敲了个二郎腿,仰在桌子上看春宫小说。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喊:“这里还做不做生意啊?”
      “哟,两位客官,里面请。”小二立即跳下桌,脸上笑嘻嘻地,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块黑不溜湫的抹布就摸桌子。
      那桌子至少有两个月没擦过,他一抹,灰尘就飞得满天都是。
      西门吹雪皱眉,看着就不想进去。
      陆小凤倒像没事人一样,走进去。
      这家客栈总共有老板伙计四个人。四个都不是好东西。
      “出什么事了?”一个老板模样的男人走出来,后面还跟了一个留八字胡的男人和一个胖胖的男人。
      “老大,不是,老板,有客人来了。”
      老板一看陆小凤和西门吹雪,两个人都穿的是丝绸缎子,肯定有钱。
      立即转身,对着小二就是一巴掌:“混蛋!有客人来了还不赶快拿好酒好菜招呼?你小子再敢偷懒,小心我抽你嘴巴!”
      “不用了。”陆小凤摆了摆手,“我们是住店的,给我们两间上房就行了。”
      “呀,客官那对不住了。我们这儿只剩一间上房了。”
      “不对吧?我看你们这儿没别的客人啊?”陆小凤狐疑地看着他们。
      “哪儿?我们这生意好着呢。只是你没看见。客人都是预定房间,就只剩一间了。二位就将就着吧。”
      “是吗?”陆小凤一副自言自语的样子,“两个人一间房,动起手来也方便。老板你可真会打算盘。”
      “公子真会开玩笑。老三,不,小三,带两位客官去上房。好好招呼着。”
      老板哈着腰,看着陆小凤和西门吹雪走进去,一转身,对着后面两个伙计说:“准备家伙,今晚上把他们做了!”
      “老大,老大。”那个八字胡的男人说,“我看这两个人还是算了吧。”
      “为什么要算了?为什么呀?”那个胖男人好像就是老四,追着老二问。
      “那个穿白衣服的,一看就是江湖杀人不眨眼的人。别的人得罪不要紧,这些江湖人最好不要。”
      “怕什么?”老大翻了个白眼,“老子杀人还不眨眼呢!兄弟们都两个月没进项了。再不做一票,我们就要没米下锅了。这两个人,一看就有钱。”
      ......
      后面是个四方院,厨房在西边,上房就在东边。
      老三在前面引路,陆小凤就在后面东张西望,嘴里还嘀嘀咕咕:“这院子好啊。就是有股味道。”
      “有什么味道?”西门吹雪走在他的旁边,问他。
      “有贼味。”
      老三听到了,回头陪笑:“客官又开玩笑。上房到了,两位请。”
      房间里的东西并不多,只有一床,一桌,两椅。
      陆小凤在屋里走了走,看了看,脚下还跺了跺,道了“这房间好啊。头上脚下全通的。”
      “两位想吃点什么?”
      “今天吃多了,肚子没饿。你就拿点酒来吧。”
      老□□出来,立即到厨房拿了壶有蒙汗药的酒进来:“这是沉年的女儿红,本店第一的好酒。”
      陆小凤和西门吹雪这会儿已经坐在桌子上了。两个人今天游山玩水也走了一天,看上去似乎都有点疲倦了。
      “有多好?”陆小凤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副懒得不想动的样子,抬了一只眼来看他。
      “你一喝就要醉。”
      “我一喝就要睡?”
      “差不多吧。”老三想了想,说。
      “小二我看你真是顺眼呀。”陆小凤忽然笑起来,笑得眉飞色舞,看在这小二眼里只觉得这小子不是牙痛就是中了疯。“我们一见如故,来,我请你喝杯酒。”
      他倒了杯酒,就端给这小二。
      “我不会喝酒。我从来一点酒都不沾,连闻都闻不惯。”
      “卖酒的不会喝酒?你骗谁呀?难得我今天心情好,又看你这么顺眼,才请你喝一杯。”
      “我真不会喝。”小二有些急了,“要是叫老板知道我喝客人的酒,他又要抽我嘴巴了。”
      “你们老板也管得太宽了吧。”陆小凤笑道,“你不喝我就要怀疑了。这酒里该不会有蒙汗药吧?”
      他斜着眼睛看着小二,一副怀疑的样子。
      “客官你这说哪儿话?”老三眼珠子一转,“要我喝也行。不过我胃不好,只喝热酒。我再去拿壶温热的酒来。”
      老三又拿了壶没麻药的酒来,笑道:“既然客官一定要我喝,那我就跟你喝两杯。勉得你瞎猜我们是开黑店。”
      陆小凤和西门吹雪还是坐在那里,连姿势都没有变。
      小二和陆小凤在这废话三千,西门吹雪却好像完全没听到。只坐在一边悠闲的欣赏窗外的山野景色。
      天色本来很好,夕阳无限。
      可是到了这会儿夕阳落尽的时候,却突然变了天,吹起了大风,乌云也漫过来了。
      他们这间房正是在楼上,而且正好迎风。
      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样的景色简直可遇而不可求。漫山遍野的树叶被大风吹得翻白,夜晚已降临,两三点雨打在窗台上。夏季的大雨就快要来了。
      这样的天时几乎已美得让人沉醉,美得令人惊喜。
      西门吹雪望着这一片夜雨将来的荒村景色,几乎也要痴迷。陆小凤倒是也很想看,可惜,他还要忙。
      “这酒是热的?”陆小凤抬了一只眼,问他。
      “是啊。”
      陆小凤接过来,一仰头就往嘴里倒,咕噜咕噜喝了个精光。
      “好酒!”他又把那壶有麻药的酒递给小二,“你喝这壶。”
      “我只喝热的!”小二一转身,走出去了,“碰”的一声重重把门关了。
      他只有把气撒在门上。
      屋里还传出陆小凤的声音:“你不喝啊?那我也不喝了。你都不喝的酒肯定不是好酒。”
      一出去,拔腿就跑,跑去找他老大。
      “老大,我看这两个人不好对付。那个穿红衣服的小子好像起疑心了。我给你药酒,他一定要我先喝,他才肯喝。”
      “没关系。”老大冷冷一笑,“除了蒙汗药,我们还有迷魂香。反正今天晚上,那两个一个也跑不了。”

      山野荒雨。
      雷鸣电闪,照亮了这一片荒山间的破旧客店。
      黑暗中,四个身穿夜行衣,手拿钢刀,腰插匕首的男人偷偷地摸进了院子里。
      闪电又一闪,照亮他们手中的钢刀,寒光闪闪,令人毛骨悚然。
      地面已被大雨浇湿,烂泥满地。
      突听“哎哟”一声,一个人脚下一溜,一跟头摔了一脸一身的烂泥。
      不过,没人管他摔不摔。有人要管的是他的嘴。
      老大立即打了他一个嘴巴:“闭嘴!别给他们听到了。”
      “老大,他们还没睡。”老三指了指楼上。
      楼上的灯火还亮着,隐隐地拉长了两个人的影子,照在纸糊的木格子墙上。
      看来,两个人正对坐在桌子上。油灯就点在两个人之间。
      “怪了。”老三在摸脑袋。
      “哪儿怪了?”老大是个塌鼻子斜眼睛的猥亵汉子,瞪大眼看着他。
      “这两个又没要酒,楼上又没茶,他们不睡觉,坐在桌子上干什么呢?”原来老三在想这个问题。
      “那咱们管不着。反正等他们睡着了,老二你就去吹迷魂香,老三和老四就进去把人给做了。”
      “那你干什么呢?”三个人一齐看着他。
      “我是你们头儿,我当然是在下面指挥你们行动。”
      三个人都把嘴一翘,嘴上不敢说什么,心里却在骂:“鬼才稀罕你指挥!”

      其实陆小凤和西门吹雪坐在楼上,什么事也没有做。
      这两个都是懂得享受的人。荒村夜雨,本就是很值得静下心来慢慢享受的一幕。
      西门吹雪此时的心很宁静,宁静如窗外的夜雨。夜雨也宁静如人的心。
      陆小凤也很宁静。
      他并不是个真的静不下来的人。他这个人可动可静,动如脱兔,静如止水。
      油灯就燃在他们之间,昏黄暗淡的灯火把两人的身影都来得长长的,映在木格子窗户上。
      灯火似乎已快要熄灭。
      灯里的油已将烧尽。
      看来这里的老板还真不是一般的扣门,连油都舍不得多加一点。
      灯下出美人。
      美人在灯光下看起来,也总是特别的美。
      西门在凝视着陆小凤,灯火下他的目光也变得有些恍忽,不分明。这种目光和以往并没有多少差别,只有极熟悉的人才能从他的眼中察觉得出些微的波动。
      他的话一向很少,就算是跟陆小凤在一起的时候也不多。
      往日陆小凤的话算是很多,但是今晚他也不说了。
      房间里只剩下一片寂静。只能听见窗外大风吹雨,雷鸣电闪的声音。
      陆小凤仿佛已听雨听出了神。
      荒山野岭,黑夜降临,电闪雷鸣,大风大雨,这时候你靠在一座小楼的旧木格子窗下听雨,看你出神不出神?看你怕不怕糟雷劈?
      陆小凤不怕雷劈。
      一个人心怀坦荡,岂怕天雷地火,半夜鬼来?
      他是真的已听雨听得痴迷,心里忽然有了种已多年未曾有过的恬适和安静。
      他已飘泊得太久。
      他忽然想到了一句诗:“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此时此地,这种风吹雨的声音,这种郊野店舍的情景,岂非正是诗中的意境?他和眼面的人岂非也正是诗中的人?
      这种意境虽美,在他的心里却未免美得太寂寞。
      人如果可以让自己开心起来,为什么要让自己寂寞?为什么要去感慨?为什么不今朝快乐今朝乐,歌舞管弦三百杯?
      桌上虽无酒,陆小凤也已沉醉。酒不醉人人自醉。
      这里虽无美人,西门吹雪也未必能不迷。色不迷人,本就是人自己要迷。
      两个人只是静静地坐着而已,但是不重要。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就算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也一定不会寂寞。
      如果这种意境能持续下去,倒真的是不错。
      可惜,这时候却偏有个搅局的人要闯进来。
      “开门!有没有人啊?我要住店!快开门。”声音从店门外传来,是个男人的声音,而且叫得十万火急的样子。
      “妈的!哪个不要命的,这时候来打门?”那个歪鼻子斜眼睛的老大骂道。
      这会儿他们四个都还在院里蹲着呢,淋得一个个从头到脚都跟溺鸡子一样。
      “老三,你去把他打发了。就说店里住满了,别让他进来,坏了我们的事。”
      “怎么又是我?”老三把嘴巴一翘,“老大,我还要进去做人呢。我走了,你进去杀?”
      “对了,我忘了。”老大把脑门拍了拍,“那我去打发他,你们在这埋伏好了。这可是大肥羊,千万别给我出问题。不然我抽你们嘴巴。”
      风雨声已经够大了。来这个人的打门声却更大,听着就跟雷劈似的。
      “这声音好像在哪儿听过。”陆小凤忽然说了一句话,一边又用手去摸他的标志胡,一边在想这个问题。
      这是他的一个习惯性的动作。每次他要想问题的时候,都会习惯性地去摸他那两片小胡子。好像他只要多摸两下,就能把主意给摸出来。
      “这是你徒孙来了。”相较于陆小凤,西门吹雪想不用想就知道,平淡得一如无事人。
      “我哪有什么徒孙?”
      “有。”
      “哦?”
      “你今天才认的,而且,”微挑起一边的剑眉,西门吹雪仍然面无表情地说,“也许他还不是你的徒孙。因为你认他的时候,每次说的辈分都不一样。”
      眼看着陆小凤上面那两条眉毛翘起来了,下边那两条跟上面一模一样的小胡子却耷下去了,还眨着眼睛看着他问:“你是说那个和尚来了?”
      西门吹雪点了点头,好像漫不经心地看着他。
      “他还真的追我追到这里来啦?”陆小凤一副郁闷的样子,张大了眼,“这个和尚,他跑这里给我找麻烦来了。我可不想管他。”
      “你可以不管。”西门吹雪转头往破窗子看了一眼,淡淡道,“也许老板根本不会放他进来。”
      “可要是老板真把他放进来,一把药蒙了,扔河里喂鱼。你说我是管好呢,还是不管好?”陆小凤苦着脸,直叹气,“唉,麻烦啊,麻烦。”
      “他是你徒孙,管不管都是你。”
      陆小凤的眼里立即换上了狡猾的笑意,眨了眨眼,道:“你不是说叫我不要多管闲事吗?”
      “你什么时候听过我的话?”西门吹雪看着他,难得地一笑。

      老板人还没走到店门口,就在叫:“住满了!没房了,你上别家去吧。”
      外面的人叫道:“这里荒山野岭,我就只找到你们一家店。快开门,让我进来再说。”
      “说了住满了,住满了。你听不懂人话呀?”老大没好气地。
      “住满了我也要住,你随便给找间什么房都没关系。房钱不是问题。”
      老板别的话不爱听,就最后那句话爱听。
      “房钱不是问题。这个客人肯定也有钱,说不定又是只肥羊。这老天对我真是好呀,可赚飞了。”老板脸上堆满了笑,打开了门。
      门外是一个脸黑黑,衣服黑黑,也淋得是一身溺鸡子一样的和尚。
      “哇!”老板张大了眼,“你还是人吗?”他居然这么问。
      “贫僧当然是人。贫僧是避修寺的得道高尚广明。”和尚苦着脸,“我在路上摔了七八个跟头才走到这里来。你就是没房间,我走不动了。”
      “和尚你进来吧,我腾个柴房出来给你睡,看你这么可怜。”老板一副摇头叹气的样子。
      和尚正要进来,又突然停步,盯着老板,非常小心地道:“你这里不是黑店吧?”
      “和尚别打哈哈,乱说话,小心我告你啊。”老板翻了翻眼。
      “那你为什么穿黑衣裳?看起来就像开黑店的。”和尚上下看着他。
      “哦。”老板道,“昨天有个瞎子给我算命,说我跟白色犯冲,要死在穿白衣裳的人手里。所以我就天天穿黑衣裳避邪。和尚你到底进不进来,不进来就走走走,我要关门了。”
      “等等,我当然要进来。你这就算真是黑店,我和尚也住定了。”
      光明和尚追陆小凤追了一整天,早累得要死不活的了。肚子也早就唱了十场空城计。
      这时候随便给他个狗窝,他倒下去就能打呼噜。
      但是老板还是给他送来了一壶加了麻药的酒,一盘加了麻药的菜。
      他才喝了一杯酒,菜还没吃成一口,就往后一翻,倒在地上,睡得跟死猪一样了。
      “哼!还说什么聪明的脑袋不长毛。世上的和尚都是精。没见过你这么笨的秃驴。”老大冷笑,“你是头小肥羊,等我解决完那两头大的,再回来解决你。”
      老板洋洋得意地往后院走,还没走垄,就听见一阵歌声,比鬼叫还难听的歌声。
      “妹妹背着泥娃娃,
      走到花园来看花……”
      老板只觉得耳朵里“嗡嗡嗡”地响,好像有一大全苍蝇在飞来飞去。
      然后他就看见三个穿黑裳,手上还拿着刀的男人捂着耳朵,呼啦啦向他跑过来。
      “混蛋!”老大随手揪住一个,“你们往哪跑?”
      “老大,你说什么?等我把耳朵里的棉花拿出来你再说。”
      这三个人耳朵里都塞了一大团棉花,“哎呀,塞深了,拿不出来了。”
      “怎么回事?这是谁在学驴子叫?这是。”老大瞪大了眼。
      “是那个穿红衣裳,长胡子的。他突然打开窗子就唱歌。老大,你快想法子叫他别唱了,就他这嗓子,鬼来了都要叫他唱走。”那个胖老四哭丧着脸。
      “混蛋!”老大两只眼一瞪,“我们是来杀人的,管他唱什么歌。马上给我回去,今晚非把这两只肥羊做了不可!”
      看他的样子,似乎真的已经把陆小凤和西门吹雪当成了两只肥羊。
      可惜,这两只非但不肥,而且也不好吃。
      陆小凤还生怕外头的人听不到他的歌,对着窗子外头大声地唱。唱来唱去都是这么一首歌,一连唱了十几遍。
      外面那四个人都躲远了,躲远了还听得到。
      西门吹雪就坐在陆小凤的对面,白衣如雪,脸上的表情也冷冰冰地像雪一样。
      陆小凤的歌唱得那么大声,他也好像听不见,好像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不管是窗外的风雨,还是陆小凤那天下第一难听的歌。
      陆小凤正准备唱第二十遍,油灯里的油正好烧完了。灯火闪烁了一下,熄了。
      西门吹雪这时候才缓缓地站起来,淡淡地对陆小凤说:“你能不能不唱这首歌?”
      “好。”
      陆小凤又换了一首,在乌漆麻黑的屋子里,对着窗子照唱不误。
      “你能不能不唱歌?”西门吹雪皱了皱眉。
      “不唱歌那干什么?”
      “睡觉。”
      虽然知道在黑暗中西门吹雪看不见,但是陆小凤还是习惯性地想笑一笑,可是他又笑不出来。
      “这屋里就一张床,”陆小凤说着话,人已走过去,往床上一坐,看向他,“一起睡?”
      “不。”西门吹雪的回答简单而直接。
      陆小凤笑了笑,不过笑得已有些勉强。“我不介意。”
      “我介意。”西门吹雪还是一惯的平淡无波的语气,“我从来不和别人一起睡。”
      陆小凤好像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了。他心里多少觉得不舒服了。
      “我知道了,你睡床,我睡桌子。这总行了吧?”语气中掩不住些微的不快和郁闷,陆小凤正想站起来,却突然有一双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把他刚站起一半的身体又按了下去。
      这双手无疑很有力,而且很稳定,稳得一如铁浇铜铸。
      被这双手按下去,陆小凤也不敢乱动,只觉得心突然跳了起来,跳得很快。
      “你干嘛?”
      “你睡床,我睡桌子。”西门吹雪一向冰冷的声音里似乎带着种温柔的感情。
      陆小凤忽然觉得气氛变得有些捉摸不清,又摇摆不定。他不习惯这种气氛。他感到心跳还在加快。
      他想笑一笑转变气氛,却偏偏笑不出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了?我可没看见你关心过人。”
      “我不关心别人,我只关心你。”
      这句话说得陆小凤心都紧了,不知何时已屏住呼吸。
      肩上的力道忽然撤去,西门已转过身,缓慢而平静地走回桌子边,坐下。
      窗户并没有关。冷风吹雨,雨进残窗。
      屋里一片黑暗,所有浮动的情愫都在黑暗中被隐藏,却在人的心里浮动得更快,更深。
      陆小凤忽然伸手去摸自己的肩膀,那里的温热正在流失。心里的悸动也在缓慢地平息。
      他忽然长长呼出一口气,倒在了床上。
      窗外,雷已停,电已消,雨未绝。

      风雨不停,楼上的灯火已熄灭多时。
      四个人这时候才从外面摸回院子,一个个都在揉耳朵。
      老大打了个手势,暗声道:“上去动手,速战速决!”
      三个伙计轻手轻脚地爬上楼,楼上也是一片乌曲漆黑。要不是干惯了这躺买卖的人,简直连门都摸不到。
      老二就是那个八字胡,他摸到了木格子纸糊墙外,一根吹烟筒刺破墙纸,插了进去。呼呼呼一连吹了十几口。
      他心里也知道这两个人是江湖人,不好对付,得多吹两口。
      吹到第二十口,就听见屋里有人打呼噜,打得跟雷响一样。
      老二就转头对老三和老四说:“可以动手了。”
      “我们从门进去。”另个人又摸向门口。
      “以防万一,我再多吹两口。”等这两个人一走,老二又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屋里就是一口猛吹。
      但是,这一口吹通。
      烟筒的另一头好像突然被什么堵住了,堵得严严实实,一个气都不漏。
      他这一口不但没吹通,还倒回来,一口气全呛进他自己的肺里。
      “这下子完了!”他吓得愣住,想咳,没咳出来,头一歪,倒在地上了。
      再说那两个摸到门口的。
      门当然是从里面扣上的。而且是上下两个木扣子横着。
      “我来开门。”老三把尖刀从门缝里插进去,往上一挑,木扣子就开了。
      做这种事,他们都是老手了。
      他先挑开上面,再跳下面的。挑完了一推门。
      “呀,怪了,怎么推不开?”老三心里直犯嘀咕。再一看,门下面的木扣子又扣上了。
      他又用刀把下面的木扣子挑开,再一推,还是不开。
      把眼睛凑到门缝里一看,上面的木扣子又扣上了。
      “怪事。”老三摸着脑袋,一脸的不明白。
      “怎么了?三哥,你手生了?连门都开不开了。”胖老四哈哈大笑,“我来开吧。”
      他来开也是一样。开了上面,下面扣上了;开了下面,上面又扣上了。上下一起开,一推。上下全都扣上了。
      “呀,这是怎么回事啊?这烂门。”胖老四张大了眼。
      “早就跟老大说该换门了,他偏不换,要省钱。”老三也是一脸的不高兴,“别管这破门了,走地道。”
      这家店的上房全是做特别用处的。用陆小凤的话说,就是头上脚下全通。
      屋梁上有隔层,里面有通道。脚下也有隔层,里面有暗道。
      晚上等客人一睡着了,这四个坏东西无论是从上头,还是走下头,都轻而易举就进了客人房间。
      不过今晚,他们算是夜路走多了,撞见鬼了。
      老三走的是地道,从下面一路摸进去,就到了房间的地板下。地板当然是活动的。
      但是老三往上一顶,地板不动。
      再顶,还不动。
      老三把吃奶的力气都使上了,地板还是连一下都没有动。
      这薄薄的一片地板上面,竟好似压着千钧泰山,纹丝不动。
      上面当然并没有压什么泰山。上面只不过正好有一张竹椅,椅子正好坐了一个人,一个白衣人,白衣如雪。
      任底下有人在那儿怎么顶,西门吹雪还是八风不动的坐在那里,冷俊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窗户是开着的。外面风雨依旧。
      “今儿个还真怪了。”老三又在摸脑袋,只还往原路返回。
      出口就在楼上的一个墙角草丛里。
      可是等他走到这里一看,“妈呀!见鬼了!”
      出口不知道被谁搬了块大石头压着了。这下他是出不来了。
      胖老四在纸糊墙外沾口水戳了一个洞,偷偷往屋里看。
      乌漆麻黑的,什么也看不见。也没见他三哥钻出来。
      “既然老三走下头,那我就走上头。叫他看我比他快。他尽会偷懒,到时候叫老大抽他嘴巴。”老四于是爬屋顶从上面进去。
      上面的隔层屋板是实木的,平常也都还牢靠。
      可是今儿个他也撞鬼了。
      刚一脚踏下去,就是“轰隆”一声响,脚下塌了,他一头掉下去,正掉进陆小凤的床上。
      那个在外头指挥的老大,忽然听见屋里传出“啊呀,妈呀”的惨叫声。
      “哈哈,这三个小子办事倒是越来越快了。”老大高高兴兴地打着灯笼走上楼,“得去快点。勉得这三王八蛋把值钱的东西私藏了。”
      楼上空空荡荡,冷冷清清,连一点儿声息都没有。
      老大刚走上楼,就忽然吹来一阵冷风,把他的灯笼吹熄了。
      楼上忽然间就变得漆黑一片,不但漆黑,而且死寂。
      夜已深。
      在深夜里,任何声音听起来都难免带着种怪异的气氛。可要是什么声音都没有,那反而会显得更加诡异。
      俗话说:白日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叫门。
      这老大肯定是亏心事做多了,鬼还没来叫门,他自己就先在心虚了,机灵灵直打寒颤。
      他壮着胆子叫了声:“兄弟们,做完了吗?”
      这句话他本该说得得意洋洋,可是他说出来的时候,却连声音都变了。
      没有人回答。
      他心里更虚。
      走到那间房间门口,他想推门,可是心里又害怕。
      害怕什么?明明肥羊都宰到了,就要发大财了,为什么心里还害怕呢?害怕什么?他不知道,反正就是害怕。
      他鼓起三辈子的胆子,终于伸手推门。可是手还碰到门,门就自己开了。
      他一抬眼,就看见一个穿白衣服的人影。
      屋里虽黑,但是白色显眼。
      风从窗外贯进来,阴森森的。这个人站得笔直如一杆标枪,白色的衣角随着风飘起来,就像是幽灵的长袍,刚从黑暗中变化出来。
      这个人浑身上下一股子冷气,就好像远方天山圣峰上万年不化的积雪,让周围的人心里直发颤。
      “我们是阴间派来的。阎王爷说你坏事做多了,不应该留在阳间。跟我们下阴间去吧。”白衣人没有说话。说话的是另一个看都看不见的人。
      在黑暗中,深色的衣服总是不容易看得见。
      不过这更好。因为老大已经吓晕了。
      “喂。”陆小凤走过去,打了他几个嘴巴,他还是没醒。“怎么这么不经吓?”
      陆小凤直摇头。
      “你现在还想做什么?”西门吹雪立在他的身后,好像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我去看看我徒孙吧。”陆小凤摸着他的小胡子,想了想,说。
      去看和尚,和尚还睡得跟死猪一样。
      “唉,怎么这么不中用?”陆小凤看着他,叹了一口气。
      “这是你的责任。”西门吹雪淡淡道。
      “我?”
      “若不是你耍了他一天,把他累得筋疲力尽,他也不至于这么容易上当。”
      “要不是他到处骗钱花,我也不想整他。”陆小凤倒是一副有理不怕说的样子。
      “你总是很有道理。”西门吹雪冷冷的瞄了他一眼。
      “可是你总是看不惯我。”陆小凤歪过头,叹了口气。
      “我没这么说过。”
      “但是你的样子看上去就像。”
      西门吹雪看着他,冷冷一笑。
      “你笑什么?”
      “我没有看不惯你,我只是看不惯你的胡子。”西门吹雪冷冷地说。说完,一转身,飘然而去,上了楼阁。
      “又是胡子。”陆小凤摸着他那两片命一样的宝贝,“我就是想不通,我留胡子不是挺好看的吗?”
      和尚睡地下,陆小凤也不管他。
      等他走回楼上的时候,屋子里已经点亮了灯火。只不过灯火就是老大的那盏灯笼而已。
      老大呢?给西门吹雪扔垃圾一样扔出去了。
      “哈啊。”陆小凤一进来就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还真困了,我要睡觉。”
      “你什么时候剃胡子?”西门吹雪安安稳稳坐在桌前,看着他问。
      “西门吹雪,我能不能拜拖你件事?”
      “嗯。”
      “你能不能别老针对我的胡子?”陆小凤看着他。
      “不能。”
      “我剃子胡子对你有什么好处?”陆小凤一副无可奈何的苦笑样子。每次找西门吹雪办事都要剃胡子。为什么西门吹雪就不能提点别的要求呢?
      “我喜欢看你没胡子的样子。”
      “你喜欢看,那也要我喜欢看才行吧。”陆小凤走到西门吹雪身边,“唱了那么久歌,口都渴了。”
      他拿起桌上那壶酒就往嘴里倒。没注意到这一瞬间西门吹雪看他的眼光。
      他一口喝下去,自己两只眼也直了,怔怔地看着西门吹雪,问:“这壶酒是不是有蒙汗药的那壶?”
      西门吹雪点了点头。这个人的记性是怎么长的?
      陆小凤呆怔了足足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立即一转身,走到床前,一下躺下去。
      “你干什么?”
      “睡觉。”陆小凤连声音都是直的,“这下反正是要晕的,我趁早躺床上等着晕。”
      看这个人......倒真是识时务。
      西门吹雪无声看了他一会,忽然也站起来,向床走过来。
      “干嘛?”这回轮到陆小凤问他了。
      “睡觉。”
      陆小凤又足足地呆愣了半天,才试探着问出一句话:“你睡哪儿?”
      在床上坐下来,西门吹雪以行动示意他今晚不想睡桌子要睡在哪儿。
      “你不是说你从来不跟别人一起睡吗?”陆小凤不死心地问。
      “你不是别人。”
      “我不是别人我是谁?”
      “你是陆小凤。”西门吹雪仍然以沉稳若冰山的语气应对着。
      不过这话说了也等于没说。
      “我不管了。你爱睡床你睡吧。我还是睡桌子去。”陆小凤从床上跳起来,决定今晚就是睡桌子睡地板也不要跟西门吹雪一起睡。
      他倒不是害怕,而是心里觉得不行。
      他跟别的任何人睡一张床都没关系,但是绝对要除开西门吹雪。
      为什么要除开西门吹雪?他也说不出来。反正就是要除开他。不然可能会出问题。
      不过他没跳起来,脚一软又落回床上。
      大概是药效开始发作了,他越来越觉得头昏脑胀,飘飘然地好像要飞了,好想倒下去就睡。
      “你想睡就睡吧。”凝视了他一会,西门吹雪伸手不轻不重地推了陆小凤一把。
      陆小凤一倒下去,眼皮架也打完了,也相好了,上下一合,拉都拉不开。
      “西门吹雪......”
      “嗯?”
      “你睡相好不好?”这时候,陆小凤居然问这个!

      黑线!“这话应该我问你。”
      “那你...你记得离我远点。我睡相不好,半夜会打梦拳。”
      这小子又在满嘴胡说八道了。西门吹雪自顾自的地放下了蚊帐,并不理睬他。
      “西门吹......”陆小凤眼睛是睁不开了,但是还是不死心地有话要说。
      “你还有事?”西门吹雪皱眉。
      “记得别碰到我,不然我说不定会一梦拳打歪你的鼻子......”先吓唬吓唬他再说。
      青筋!世上居然有人敢吓唬他。这小子是不是连脑子也昏迷了?
      现在的西门吹雪,手中已经无剑,也不再会向世上任何一个人挑战。
      叶孤城已死,天地悠悠,何人再值得他去挑战?
      剑虽已不在手中,人却已与剑融为一体。
      所以,西门吹雪仍然是剑神。他的人就是剑的神。
      安安静静的房间,夜深人静后,正是万物入眠的时刻。
      西门吹雪还没有睡着,陆小凤已经睡得跟死人一样了。
      如他自己所说,他的睡相的确不大好。
      年轻的男男女女们,睡相通常都不会好。
      所幸的是,这张床倒真是大,恐怕一次挤上七八个人都不成问题。
      西门吹雪夜时忽然惊醒,伸手一摸,发现陆小凤不见了。至少是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
      心里虽然明知道这小子绝计不会出什么问题,可是摸不清他的所在,还是让西门吹雪心里有点隐隐地担忧。
      房间里没有点灯,西门吹雪往前伸手,并没有摸到陆小凤。
      突然,有迅急的风声划起,就在身边!风声一起,就如一片刀锋,闪电般直向西门吹雪切过来,切的正是他颈上的血管。
      西门吹雪没有动,稳如泰山,坚如磐石。
      那一掌竟然也没有切下来。就在他的脖子上三分的地方突然顿住。
      “你干嘛不躲开?”笑声,而且是嘻皮笑脸的笑声,他所熟悉的笑声。
      西门吹雪仍是不动,也不言语,只是浑身所发出的冷冽的剑气已经几若有形。
      完了!他生气了。
      “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陆小凤赶紧道欠。他自己也知道这玩笑开得不好笑。
      窗外的天色已有些明亮,撩开蚊帐往窗外望去,夜时已过,黎明已经降临。
      ......
      三,我是你大爷。
      西门吹雪从屋里走出来。
      陆小凤就跟在他的后面,低着头,苦着脸,就好像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
      西门吹雪并不理他,自顾自地往外面走。
      “西,西门吹雪......”陆小凤本想开口没话找几句话说,可是一看见西门吹雪平静中隐含危险的脸,还是聪明地把话咽回去。
      等他气消了,再跟他道个欠就完事了。
      今天的天气好晴朗。
      杭州是个大地方。大街上车水马龙,人如潮涌。
      陆小凤一向喜欢热闹,走在路上东张西望地,突然撞翻了一个急匆匆走路的老和尚。
      老和尚手里还端了一碗饭,一鼓脑儿全扣在自个的光头上了。
      “啊,对不起。”
      “你这施主,怎么走路的......”老和尚顶着一头的白米饭,叫起来。
      “是你跑得太快了。”陆小凤笑道。
      “呀,师父,就是他!就是这小子整我的。”一个光头在旁边叫起来。
      这个光头不是别人,正是避修寺那个广明和尚。
      他比陆小凤他们起得早,半夜就醒了,走了。
      “原来就是你小子!”老和尚一把拧住陆小凤,“我们师徒正要找你,你凭什么欺负我徒弟?”
      不用说,这个老和尚当然就是避修寺的古月大师了。
      “我怎么欺负你徒弟了?”
      “我徒弟说他在街上遇到你,跟你化缘,你不但不给,还撕了他的僧衣,羞辱了他一回。”
      “就算是吧。你想怎么样?”
      “我们出家人与世无争,但是也不是好欺负的。”古月双手合什,念了声“阿弥托佛”,道:“要么你赔钱,要么跟我去衙门,我们是一场官司。”
      陆小凤还没答话,忽然又看见了一个和尚,一个脑袋光光亮,脸圆圆,见了陆小凤就要跑的和尚。
      “怪不得我今天这么倒霉,原来是遇见了你这个和尚。”陆小凤嘴里喃喃自语。
      古月听到了以为在说他。“你倒霉是你自己的事,和贫僧有什么干系?”
      “我不是说你——”陆小凤没空解释,因为老实和尚也看见陆小凤了。
      老实和尚,号称天下最老实的和尚,被陆小凤奉为瘟神和尚,一遇见他准要倒霉的和尚。
      不过,陆小凤也是老实和尚心目中的天下第一瘟神,避都避不赢。
      今儿个老实和尚又遇见了他:“怪不得和尚今天这么倒霉,原来是遇见了陆小凤!”
      立即两手把脸一蒙,转身就逃,逃得跟飞毛腿一样。
      “你跟我站住!”陆小凤冲过去就追。
      古月和尚拉不住他,反给他拉了两个浪川。
      “你跟贫僧站住!”古月和广明两和尚也跟着去追陆小凤。
      老实和尚跑了一阵,回头一看,陆小凤就追在他后面。
      他忽然站住,不跑了。
      “你怎么不跑了?”陆小凤停在他面前,双手往胸前一抱,看着他。
      “和尚知道陆小凤如果要追人,天下绝没有陆小凤追不上的人。所以和尚不跑了。”和尚这话倒说得在理。
      “那和尚为什么要跑?”
      “那陆小凤为什么要追?”
      “我看和尚在跑,我就追了。”陆小凤居然这么说。
      “和尚看你在追,所以和尚就跑,跑到这里来了。”老实和尚居然也这么说。
      被这和尚这么一说,陆小凤忽然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追这个和尚了。他忽然觉得很好笑。
      这时候,古月和他徒弟,也就是陆小凤的徒孙终于也追上来了。
      “你跟我站——咦?”古月和尚的脸色突然变了。
      古月和尚的脸色会变是因为看见了老实和尚,看见了天下最老实的和尚。
      “呀,祖师爷,你怎么在这里?”古月和尚立即过来,跪下给老实和尚磕头。
      “广明,你快过来磕头,这是祖师爷爷。”
      广明还在那儿一愣一愣地,古月和尚对着他的头就是一个梨拐子,打了一个梨子大的包。
      “哎哟。”
      “混蛋,快给祖师爷爷磕头!”
      “祖师爷爷......”陆小凤张大了嘴巴,看着老实和尚,“原来和尚的辈份这么大的。”
      老实和尚本就是当世的四大高僧之一,排名第三,连少林方丈都要给他面子。
      只不过,这和尚穷得跟乞丐差不多。
      两个人给他磕头如捣蒜,老实和尚倒受之无愧。
      “祖师爷爷,”古月一副很乖的样子,“这位长胡子的公子是您的朋友吗?”
      “是啊。”老实和尚点点头。“他就是四条眉毛的陆小凤啦。”
      “陆..陆小,不是,陆大侠,原来你是......”两个和尚都张大了嘴巴。
      “是啊。我是陆小凤。”陆小凤道。
      “混蛋!”古月立即又对着广明和尚一梨拐子,“肯定是你不对!陆大侠是祖师爷爷的朋友,怎么可能会有错?”
      “可是——”广明和尚一副很委曲的样子。
      “闭嘴!反正陆大侠是对的,你是错的。你小子再敢胡说八道,我掌你的嘴!”
      广明和尚不敢开腔了。
      陆小凤在一边看着,有些哭笑不得。果然人还是有名气的好。
      有名气的人对的时候总比没名气的人多。
      “祖师爷爷,陆大侠,小的想请你们都前面天香楼吃一顿便饭。”古月和尚笑眯眯的样子。
      “你叫我什么?”陆小凤看着他。
      “陆大侠啊。”
      “那你叫他呢?”陆小凤指着老实和尚。
      “祖师爷爷。”
      “你为什么只叫和尚做爷,不叫我?”陆小凤故意翘起了嘴。
      “哎呀,陆大爷,你是大爷,小的改口还不是吗。”
      “那你叫几声我听听。”
      “陆大爷,陆大爷,你是大爷。”
      “我是你大爷。”陆小凤插了一句。
      “是,你是我大爷。”古月和尚只管照着念,念完了才发觉这句话是骂人的。
      抬头看时,只见一阵风,陆小凤和老实和尚都不见了。

      西门吹雪此时正在天香楼上独坐。
      旁边的客人看他一脸冷冷冰冰,好像找人寻仇的样子,都知趣地往远点的地方挪开。
      忽然,一个穿天兰色绸子衣服的男子走了进来,立在门口,明媚如正午阳光的眼光四下环顾,就落在了西门吹雪那一桌。
      “请我喝杯酒吧。”在西门吹雪对面坐下,陆小凤扬起两片眉毛,微笑着看着他。
      西门吹雪微一抬眼,凝视着他,隐含着怒气的双眉渐渐舒展开。
      “你的胡子呢?”
      “我刚才在外面吃烧烤的时候,不小心烧掉了。”
      西门吹雪放下手中的酒杯,眼中露出一丝很淡薄的笑意。
      不知道是陆小凤多心了,还是西门吹雪真有那么点意思,反正这笑看上去总有那么点刺眼,好像讥笑。
      “你笑什么?”
      “我只是在想,这把火怎么没把你上面两条眉毛也烧掉?”重新端起酒杯,西门吹雪开始悠闲地品起酒。
      “我眉毛烧掉了对你有什么好处?”陆小凤瞪了他一眼。
      世上敢瞪西门吹雪的人并不多,陆小凤肯定是里面瞪的次数最多的一个。
      “没有好处。”
      陆小凤拿起他面前的酒壶为自己倒了一杯酒,“这下你就不用老是针对我的胡子了吧。”
      西门吹雪摇了摇头:“现在你还想去哪里?”
      “我没地方想去。你呢?你什么时候回去?”
      “我有说过要回去?”
      “那儿至少是你的家。”
      “我并不急着回去。”西门吹雪先为自己倒上一杯酒,才抬眼看着他,目光中含着情。“你什么时候回去,我就陪你回去。”
      万梅山庄并不是只有一个主人的。
      不过据说万梅山庄以前有个很怪的规矩,就是不准人笑。里面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的人,大家都一天到晚绷着张脸。
      又不过,不知道从何时候起,大概是自从某个人把万梅山庄当成自己的家那时候起,这条规矩就只在此人不在的时候有效,其它时间里一概作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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