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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彼情难寄 ...
时间已近酉时,雀阁里陆陆续续点起了等,从高空望去,光彩夺目,说成是新郑的地标也不为过。唯有走进了,才能发现这样一幢气派的建筑里,只有一楼三三两两聚着几个人,再往上的每一层虽都亮着灯,却空荡荡的。不,也不完全,至少第十三层里还有个人。他站在窗前,神情飘忽不定,远远望去,竟不知是在看外面的景致,还是单纯瞪着远方。
天已经暗了,华灯初上,远处的紫兰轩仍是门庭若市,唯一遗憾的是这里太高,站在这儿几乎什么都听不见,就好像被囚在一个悬挂空中的笼子里,每日有足够的时间目睹远方尘世,却始终无法融入其间。
如果——
墨鸦伸出手去,忽然想起了那个梦,如果那不是一个梦,而是真实的,如果白凤真的带他逃离了雀阁,那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他会不会真的如姬玉所说,能找到一个心爱的女子,和她平静地度过一生?或者,仅仅是跟随在白凤身边,看他娶妻生子,自己则在孩子满月的时候远远望上一眼,不打扰,不唐突,也不会太疏远。
可是,怎么可能呢?
墨鸦转过身,身后仍是那只黄金铸成的笼子,被褥上的血迹还清清楚楚地提醒他此时的身份——他是姬无夜的人,无论是出自鬼山的手下,还是随意把玩的侍妾,他都不可能轻易逃脱姬无夜的掌控。只是不知道如今姬无夜恢复他的身份又是为了什么?是因为最近他太听话了,所以让姬无夜倍感无趣,还是说缺了他这个“忠心耿耿”的侍卫统领,姬无夜诸事不顺?
或许都有,又或许都没有。
墨鸦苦笑,一件还不能确定的事,竟然让他开始有了盼头,心里隐隐期待着姬无夜并不单纯将他作为一个玩物看待,可是,有什么用呢?他永远是自己的主人,就像当初的姬玉一样。路是他们为自己选的,可是脚踩荆棘、浑身浴血的却是自己。
轻轻叹了一声,墨鸦倚着栅栏慢慢跪了下去。冰冷的栏杆抵在脊背上,时间长了,寒冷透过绸缎,渐渐沁入骨中,让已经失去功力的他微微打了一个寒颤。
眼见屋外的天色已由微红转向黧黑,墨鸦再次苦笑起来,有了些昔日护卫统领的自觉。近来的日子,或许太舒服了,所以才令他恃宠而骄,遣傅监去找姬无夜。现在想想,傅监是韩王身边的人,连姬无夜对他都客客气气,自己又凭什么遣他做事?退一万步讲,即便姬无夜偶然对自己有了些许怜悯,就如刚才傅监言辞中的变化所透露出的那样。墨鸦不会蠢到察觉不出,可察觉出了又如何?就算傅监将他的话一一转述,姬无夜就真的能听从自己的建议吗?
或许吧。
墨鸦冷不丁想起了那一年,那一年,大雪纷飞,正是他伴随在姬无夜身边的第五个年头,秦将蒙骜攻魏高都、汲,拔之;攻赵榆次、新城、狼孟,取三十七城。
在墨鸦对战场为数不多的记忆里,蒙鹜算是露面最多的一个人。与姬无夜的粗犷相比,他仿佛更像是个文人。可就是这个骑着高头大马,谦谦如玉的男人,为秦国立下了不朽的功勋。
蒙鹜本是齐国人,自昭襄王时便入秦侍奉,官至上卿。从韩桓惠王二十四年迫使韩国割让成皋、荥阳二城开始,他就如同一块楔子,狠狠地楔进了韩国公卿的梦里,让他们再也不敢多睡一个安稳觉。
而那一年,当蒙鹜受秦庄襄王之令,在接连攻击韩国和赵国夺取城池之后,又将目光转向了魏国,一时之间,六国人心惶惶,韩国的街市上男女老少都在屯粮——谁知道秦人什么时候打进来?
彼时,姬无夜还是个裨将,跟随在大将军的麾下,趁着战备时从将军的赏赐里拿出一些来满足自己的欲望。有时,墨鸦看他每天夜晚流连在秦楼楚馆的花丛里,也想劝一劝,但想起自己不过是个被他花钱买下的营妓以后,越发少言寡语。一次半次停驻在窗边,听里面的淫词浪语,仿佛比剜却自己的心更难受。
直到有一天,他再次伫立在那一家名叫“明月楼”的娼馆之外,听里面娇笑的女人调侃说:“将军,你看,我说外面总有人看着我们吧!你还不信!”忍不住尴尬,等自己的半个身子都被拽进屋里,看着散落一地的衣服和首饰以及姬无夜怒张的欲望,不禁羞红了脸。那女子看着他,笑了笑,拾起自己的一件翠色小衫披在身上,又一样一样戴好半旧的宛珠簪和新打的玉镯,端坐在妆镜前,娓娓道:“将军既然有这样的侍从,何必将钱花到妾这里来?”
看她误会了自己与姬无夜的关系,墨鸦正要开口解释,却被姬无夜一把掼在地上。姬无夜正要发怒,那女子又道:“眼下秦兵虎视眈眈,正是将军建功立业之时。将军不该将时间浪费在温柔乡里。”此时,女子已经收拾妥当,她躬身拜道:“妾愿自此之后闭门谢客,以待将军功成之日。”
或许是这女子所说的“建功立业”触及了姬无夜的心弦,那天晚上,姬无夜并没有责罚墨鸦,不仅如此,他还结清了前半个月里每晚夜晚的花销——这是明月楼的规矩,人不走,账不结。
女子看他手足无措,嗤笑一声道:“如今世道果真是乱了,这男子也来学盯梢了。”
“我——我没有。”彼时的墨鸦还是个孩子,每日跟随在姬无夜身边,见的也是他的那些粗犷的同僚,哪里懂得应对面前女子的嘲讽。
那女子见他笨拙,不由又笑,这一次却是多了几分怜悯,道:“有没有不重要,我是看你可怜,才劝他一句。不过,我提醒你,可千万别把功夫放在男人身上,男人的心都是不可靠的。”说着,她从妆奁里拿出一支玉髓的臂环戴上,这一动之间,未插稳的簪子落了下来,墨鸦眼尖,赶紧伸手去捧,结果手脚不稳,簪子接着了,人却摔倒了,正好跌进地上的襦裙里。
“阿嚏——阿嚏——”墨鸦没闻过这样浓重的脂粉气,先前姬玉给她的印象都是淡淡的花香,女子见她滑稽,再次笑起来,接过他手上的簪子,插入自己头顶的发髻中,继续道:“我看你这样子,就算我劝你,你也一准听不进去。罢了,就算是谢你帮我护住了这根簪子的情谊吧,你过来,我跟你说句话。”
“什么话?”墨鸦木讷地站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心里打着鼓:她——她要我过去,可——可我怎么——怎么过去——那是将军的——她还说要闭门谢客等将军呢——
“哈哈——”那女子见他大气都不敢喘,只是眼珠子悄悄往自己身上瞥,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你真有趣,怪不得姬无夜舍不得罚你。也罢,也罢,你就站在那儿吧。姐姐告诉你,你要是想长长久久地守在他身边,就得让他离不开你,懂吗?”
“懂。”墨鸦拼命地点头,心里却松了口气:原来她不是要我做那种事儿。
“那你快走吧,别让他离开你的视线。”女子娇笑一声,披上另一件紫色襦裙准备出门。
“你要去哪儿?”墨鸦忍不住问,真是要去闭门谢客吗?
“自然是去见下一位客人。”女拨了拨头发,神色中是几许无奈,“怎么?”
“可你——”墨鸦想说:你不是说要闭门谢客吗?
“哈哈,”女子笑得银铃似的,既清脆,又悦耳,像是他一直养着的那只黄莺,“你真有意思。”
女子没再说话,不知是觉得孺子不可教,还是另有原因,开门扭身走了,就剩他一个人在屋里,面对着还有些腥膻的空气。
那天以后,墨鸦常躺在屋檐上想女子的话,长长久久……长长久久……
一阵车马声传来,墨鸦猛地坐起身,那是他从未见过的人——白衣白马,身形高大,长得——长得竟有一丝妖媚。墨鸦本是个长相略有些阴柔的男子,否则当年在军营也不能被姬无夜挑上——虽说多年以来姬无夜没对他做过那种事儿,可他也承认,姬无夜看他的眼里是有欲望的。今日见了那个人,却觉得自己颇为英武,起码,他的嘴唇上不会有那一丝比血更鲜艳的色泽。
那人下了马,将缰绳随手递给身后的侍从,自己则大步流星、径自走向姬无夜的小宅。墨鸦心道:这人真没礼貌,见人之前就不懂得通禀一声吗?看他形容,也不像是个不懂规矩的人。
翻身下了屋檐,墨鸦稳稳落在男人面前,伸手一拦,道:“你是谁?”
“放肆!”男子身后的随从大喝一声便要发作,却见他一抬手,知道主人不欲自己多事,这才悻悻后退,将这不知死活的小子留给他处置。
“你又是何人?”男子仰起头,细细打量面前这个看上去未及弱冠的孩子,颇有些玩味。
“我叫墨鸦,是裨将的侍从。”他不甘示弱,也仰起头,心道:这可是我与裨将住的,哪儿能随便放人进来。
“侍从?”男子拖着长音将这两个字在喉咙中圆润地滚了一圈,不禁笑道,“看来还是个忠心耿耿的。也好,你进去,告诉姬无夜,雪衣侯来访。”
“雪——雪衣侯——”墨鸦吃了一惊,怪不得是这么一个态度,原来是雪衣堡的主人白亦非啊。
白亦非在韩国,一直是一个传说,不是因为世袭的头衔地位和高贵的血统,不是因为麾下的白甲军几乎从无败绩,也不是因为他的母亲曾是韩国唯一的“女侯爵”,他的奇怪在于他像蝙蝠一样在雪衣堡几乎不出来,即便出来,也是回京述职,时间还在夜晚,于是关于他的种种诡异传说不胫而走,不过,在墨鸦看来,他不过是个面容妖冶的男人——应该是男人吧。
“侯爷。”墨鸦进屋通传,和他所料一样,姬无夜几乎不曾迟疑,跣足而出,身上那件还是昨日未换的衾衣,领口处站着凝结成痂的淡黄色口水。
白亦非打量着面前的男人,歪着头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哈哈”笑了起来,就像那日被逗笑女子一样。墨鸦站在姬无夜身后,看他几乎躬至地面的身躯,竟破天荒对刚才那个目中无人的男子有了几丝好感。
那天晚上——
墨鸦合上眼。
那天晚上,白亦非留宿在姬无夜那个还不如雪衣堡的马厩大的房子里,屋里没有点灯,但墨鸦能听到屋里两人渐渐高昂的声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或许那就是知己。后来,两人的关系越发密切,即便墨鸦,也只有在为两人送饭的时候才能看到姬无夜。但很快,他就会被赶出去,有时候是姬无夜,有时候是白亦非——墨鸦并不争辩,有时候,白亦非比姬无夜更像这栋房子的主人。
或许,白亦非看中了这个曾经在大将军身边作战英勇的裨将,所以才会与对方联床夜话,进而向韩王举荐了他,只是,任何军事上的变动都会引起朝堂上微妙的变化,原本就波谲云诡的朝局变得更不平静。首先发难的是先丞相张开地和现丞相张平。张开地是韩国老臣,先后侍奉韩昭侯、宣惠王、襄哀王,其子张平,则侍奉了釐王和今上,说起来,父子二人算是五世相韩,不仅声名显赫,且党羽众多,在朝堂之上一呼百应。此次反对声虽然是从张平开始的,可明眼人都知道背后做主的还有他的父亲。
白亦非回到雪衣堡的日子里,墨鸦终于再次陪在姬无夜身边,看他站在窗前一筹莫展,忽然想起了当日女子的话,站在对方的背后道:“将军,将军的功名还是要在战场上。”
“嗯?”姬无夜转过身,粗粝的大手攥住了墨鸦的右臂,“你说什么?”
“将军,”墨鸦被他拽到面前,微仰起头,额头几乎能触及到他的胡茬。“将军,蒙骜已经占了韩国的成皋、荥阳,魏国的高都、汲县,赵国的太原、榆次、新城、狼孟。韩国和魏国各损失了两座城池,赵国则失去了三十七座城池,楚国怕也是唇亡齿寒。以一国之力对抗秦国不啻以卵击石,为今之计,只能合力抗秦。现下,魏公子信陵君正在游说各国,组成燕、赵、韩、楚、魏五国联军攻打秦国,我在旗亭中听外地来的客商谈及此事,想必各处都传遍了。将军说过,丞相主和,不愿以韩国之力硬拼,但若是与其他四国合纵攻秦,则韩国的压力要小得多。将军不妨趁此机会结交——”
他话未说完,姬无夜已松开了手,反身窗前,负手而立,神情中是些他看不懂的东西。
良久,姬无夜道:“你的话,倒是与白亦非别无二致。”
白亦非——
墨鸦一愣,近来总听他提起雪衣侯,人在的时候是家中常客,人不在了还要留个影子阴魂不散。
不!
墨鸦心里“咯噔”一下,自己怎么平白厌恶起白亦非了。他偷偷看上姬无夜一眼,忽然又心虚似的低下头去,喃喃道:“雪衣侯的话,将军应该听。”
“是该听。” 姬无夜说完,忽然转过身,居高临下打量着这个一向兢兢业业而又懂得分寸的手下。或许是他的错觉,今日墨鸦话里话外都多了一些东西。
“将军——”墨鸦低着头,猛地被一股力气拉起,原来是姬无夜挑起他的下巴,眼神里似有玩味。墨鸦不由得想到了八岁那年与姬无夜初见的景象,生怕对方打破这几年的平衡,故而心中恐惧,下意识闪躲,不巧脚下一绊,人就向后跌去。
姬无夜反应倒快,正停留在他脸颊边的那只粗粝大手自然而然地拽住了他耳际的那一绺随意编起的小辫。墨鸦吃痛,身子不由一缩,整个人往前一撞,正好跌进姬无夜怀中。
“将军!”若说先前那一声是有些惊讶,这一声可就成了实实在在的惊恐,如今整个人伏在姬无夜怀中的姿势竟是带着说不出的暧昧。
姬无夜不会——
墨鸦怯生生地看向自己的主人,生怕自己此时略带喘息的鼻音会挑起姬无夜心里那些不该有的东西,譬如情欲。
但他明显错了,姬无夜仅仅是瞥了他一眼,随即松了手,将人从怀里推出。“去,给我把地图拿来。”
那之后,姬无夜几乎不分昼夜伏案研究起五国的地形来,墨鸦在一旁侍候也不能就寝,有时实在疲乏就靠在窗边眯一会儿。这样过了五六天,墨鸦已有些吃不消了。他困得厉害,就靠在窗边,不多时入了深眠,全然忘记了手中还端着刚刚做好的晚饭。
姬无夜心在地图上,就没注意。在他心里,墨鸦算是个顺手的工具,却不是谋臣,这几日靠着飞鸽传书早就同真正的军师——白亦非定下了计策,如今不过是确定最终决战的地点罢了。
他看着地图,上面绘制山岭的几处都用笔勾画出来,究竟在哪一处呢?他有些拿不定主意,须知战争的胜负常与“地利”密不可分,哪怕百米的差距都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正思量着,忽然听见身后一阵闷声,姬无夜不禁烦躁起来,怒由心起,便要发作,哪知回头一看,却是墨鸦伏在地上。或许是困极了,身下压着的热粥和碎碗都没有唤醒他的神志。
姬无夜皱了皱眉,终于想起这个孩子也同自己熬了几天几夜,忽然就不想苛责了。
他站起身,走到墨鸦身边,抱起了这个胸前被碎瓷划出一道口子仍在熟睡的孩子,眉头皱的更紧。
“怎样了?”墨鸦迷糊中听到耳边有人絮语,模模糊糊的,仿佛是什么人问起他的伤势,另一人说道:“没什么大碍,只是这几日别沾水。”
他困得厉害,听到几句后又睡着了,再清醒时已是晚上,屋里的蜡烛烧剩了小半段。塌边小几上摆着盛粥的陶碗,粥还是热的,冒着氤氲雾气,一丝丝渐渐上升,缭绕开去。他不知道自己昏了多久,心里想着自己该陪姬无夜,便要坐起身来,哪知这么一动,胸口便如裂开了似的疼,好在手脚还能动弹,赶紧伸手撩开被子,这一看可把他吓着了,只见胸前包着厚厚的白布,白布上染着血,不似轻伤。
或许正因如此,他才有幸在榻上休养。鹦歌曾暗示他姬无夜喜怒无常,若不提早准备,早晚有一天会跟那些无意间触怒他而被处死的婢女、小厮们一样不得善终,他一笑了之。白凤也曾在一次任务之后和他一同躺在屋顶上,眼望蓝天,心受束缚,抱怨起姬无夜的狠毒无情,说到最后,冷不丁问他在将军府里是不是一直提心吊胆。当时他违心说了“是”,心里却觉得有些对不起自己的主人,其实姬无夜待他也并不是非打即骂的。
墨鸦抬起头,窗外夜色渐浓,黑的仿佛化不开的浓汁,就像当年姬无夜留在小几上的药。对于姬无夜忙于战事,仍能在空隙里吩咐人给自己熬药,他始终心存感激。有时他甚至刻意将缠好的白布用力撕开,以求伤口开裂,能得到主人每日多瞧几眼的优厚待遇。至于后来枕在姬无夜身边,简直是他想都不敢想的美事。只有一样,他不想再躺在姬无夜的身下,让他以轻蔑的眼神扫遍全身,那样,他便和那些被填入后院的侍妾或者随意赏人的歌姬没什么两样了。
可是现在——
墨鸦苦笑,一切还是回到原点。可是又能怎样呢?他怔怔地望着窗外,万家灯火中没有一盏为他而留,只有雀阁,算是他唯一的容身之所。白凤有了新归宿,他便该将自己彻头彻尾交到姬无夜手上,这很公平。如今钱货两契,他又凭什么自怨自艾,仿佛受了多大委屈?
心中有了计较,墨鸦便再没犹豫。
柔软的毯子暂时代替身上那件已经宽松太多的黄色绸衣,墨鸦轻轻将它盖过头顶,就这样蜷缩在笼子边,沉沉睡去。
本章,全是糖,祝大家新年快乐。
PS:我感觉人物都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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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彼情难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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